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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阿爸!」

健仔动弹不得,跑不了,心生恐怖之感。为什么?为什么阿爸他们会这样对待我?

「呜呜!阿爸阿爸!救我!放我!」

哭喊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这凄寂的黯夜,无月无星,而健仔,也快将无言。

大人们把他的嘴巴撬开,插入一个金属漏斗,合力把水泥混凝土舀进去。

一边舀,一边自喉头顺势往肚子下方捋去……

「健仔,阿爸不想。」村长哽咽:「希望你保佑全村,建桥工程全靠你了。」

又自我控制道:

「水泥太稠了,可以稀点吗?加点水才灌,稀点——健仔会好辛苦的!」

「太稀很难凝固的。」不停地灌水泥,不停地让水泥积聚体内,逐渐与烧鹅髀一起凝固。健仔——终于——生生变成一根桩柱。绑在桥墩处,肚皮肿胀全身僵硬,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喊苦喊痛,更不再对人情抱有半丝希望。体内充塞着硬物,心已死,手渐冷,人也阴森可怖,鬼一样,他怨毒的眼神彷佛在咒诅。

厚厚的水泥混凝土铺在健仔这桥墩的「生桩」身上,活活掩埋,一个千秋万世不被揭破的秘密,一个夺命成全的良策——一个永远直立逃不出生天的童男「守护神」。

村长不忍。

「村长,你不如转身别看吧。」

「大功告成了再上香。」

他别过头去——

夜幕笼罩下,他忽然见到山石之间,有双熟悉的眼睛一闪……(未完,下期大结局)

村长只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惊恐之极的尖叫:

「呀——」

那是芳女。

她原本打算尾随阿爸和健仔他们到建桥的工地看热闹——谁料看到人间最冷酷的一幕。健仔被捆绑灌水泥打生桩活埋,他的眼球因遭此刑甚至凸出,凄惶的哭喊终于死寂,全身僵硬成为一根桩柱的同时,吓坏了的芳女全身颤抖,尿了一裤子。

忽然间她对大人的世界大惑不解还难以置信。明明如此疼惜小孩的阿爸,竟参与刽子手杀人行列,还点燃香烛,还齐心合力拜神拜鬼,目的就是把健仔生葬?

村长顾不得那接近大功告成的法事,飞奔过去,在山石之间,他的女儿受惊过度已经昏倒,裤子湿淋淋,身上都是冷汗,他把芳女抱回家。

「芳女千万不要有事。」他一边奔跑一边思绪不宁:「健仔已奉献出来了,女儿不可有闪失。」

他向天默喊:

「打生桩是师傅提出的,他们都说由鲁班传世,几千年了——我也为了大家,为了建好一座桥,我是好心的,我是好人,女儿不能有事……」

芳女失了魂。

她躺卧床上,痴痴傻傻的,一时双目望着前方不能发出完整句语,一时哭喊不止,夜来数度发冷惊醒,难以一觉到天明。

阿妈担忧:

「是健仔回来搞她吗?」

「吓掉魂了。」左邻右里你一言我一语,都避忌前因,只说后果:「不如帮她『喊惊』吧。」

阿爸阿妈把芳女的衣物悬挂在竹竿上,抱着她到桥边,师傅大喊:

「芳女,返来啦!芳女,返来啦!」

各人喊叫她被吓掉的三魂七魄,扰攘了两天。芳女情况安定下来,同时,建桥工程再度展开。

水泥混凝土活埋了健仔,又发挥另一作用。这些泥浆为「结合料」,碎石为「集料」,砂为「细集料」,经过拌和、摊铺、振捣……为实体结构作铺装的准备。

工人们耳语:

「这桥墩稳固多了。」

「就是,不能不信邪!最紧要一切顺利。」

石块加混凝土是乡间建造拱桥的主料,抗压、坚牢、耐踩,还有安全。

此后,彩西彩东两村的村民菜农,往来就方便了,伤病者的救援更快捷,作物运输买卖小孩往返全靠这道「彩带桥」,生活质素也提高了。

而芳女,不知是天意抑或本能,她复元后,不但性格变得文静,不再一天到晚像个男仔头满山跑,也不会如前般口口声声「我下世一定要做男人!」 ——她还选择性地「失忆」,把她六岁生命中最不堪回想也拒绝记起的残酷往事,某个板块,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