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出昭阳宫时,我的心,也随之而去,再不属于自己。
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响起,我站在紫禁最高的华光城墙上,眺望,远处,大军的启程。
此去,漠北,无思量……
最后的明媚,从我凝结的视线中切断,赋予我的,惟有满风的黄沙,和永远也握不住的一条孤烟。
十年,不算长。
十年,亦不算短。
当,十年的疏远,换来今日的生别或者是死离时,我才发现,这一生,错过的是什么。
不是韶华,不是红颜,而是,情感的错过。
他离去后,那份失落的空缺是什么都填补不满的,哪怕无忆,也填补不满。
视线一片空芜时,我怅然转身,今日,紫禁的朝阳,竟如同夕阳般血红燎目,后宫中,又有几人,今日没有心思呢?
她们的君王,远征漠北,后宫中唯一的主人不在了。
她们此时所拥有的花容月貌将面临同样的等待,或者会有期限,或者,将是永远的枯寂。
一切,皆是未知,唯一可知的,是紫禁至此陷进一片从没有过的安静,安静到连一丝地暗涌都没有。
其后的日子,缓缓地流逝,天烨临行前,将国政交于丞相和摄政王,镐京的禁军则全由天灏统率。
潼水和漠北,西周各派出三十余万将士,此时太尉手中,可供调遣的军队,不足二十万。
天烨随身带的内侍是小允子,宫女则是佾痕,顺公公并未随军,想是天烨还是放心不下,才命他照料于我。
漠北每隔一日,都有快骑将军情传来,和北溟一战,打得极为艰苦,两军死伤亦十分惨重。
潼水,平川的战役也陷入白热化的僵持阶段,毕竟哥哥同两位将军曾共事,彼此知己知彼,一时间,也分不出伯仲。
但,这一切,或许,真的冥冥中,上苍早有注定,当无法预料的天灾来临前时,人往往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甚至无力抵抗的。
靖宣十五年三月十八,清晨。
我正与顺公公在昭阳宫的亭台中,就着初春的桃蕊芬芳,闲叙着宫中的旧事,宫中有内侍慌张地急奔进来。
“小桂子,你今天咋这么惊慌失措,还是当这宫内没主子,越发没规矩了?”顺公公不悦地看着这名内侍。
“顺公公——漠北——漠北——八——八百里快报!”他结巴着,神情中满是惧恐。
我眉尖微颦,远处,几点嫩红的桃蕊迎风微微绽出旖旎,这样静好的时光,为何,我会觉得心里,越来越不安呢?
“连话都说不清了,要舌头何用?”顺公公苛责地训斥。
小桂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
“皇上与北溟国主在漠北郊外阿里诺雪山一战,谁料到,碰到大雪崩,所有人都被埋在雪山下,生死未卜!”
“哐——”姗姗前来的望舒捧着茶盏的托盘倾翻在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再平静的悲痛。
顺公公已一个大耳刮向那内侍脸上刮去:
“呸!什么死啊死的!来人,将这不会说话的东西给我拖下去。”
我呆呆地看着一切,整个人,仿佛被撕开般疼痛,天烨——
撕裂的疼痛中,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惊天的噩耗所抽离,我的身子,软绵绵地坠委在地,眼前只有无边的血色,将我吞噬。
想喊出堵在心中的话,但,什么都喊不出。
思绪归于苍寂的灰暗中,朦胧中,有人唤着我的名字,但我依然醒不过来,或者,是我不愿意醒来,他——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活?
朦胧中,有谁将一些滚烫的液体灌进我的口中,那种烫将我沉寂的心一并灼伤,然后,我隐约听到,谁在声嘶力竭地怒吼,接着,一切,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