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女叠叠不休地开始在我耳边说着,并伺候我褪去衣裙。
我唇边嚼笑,却不去应她的声,她若无趣,也必然不会一个人继续自言自语。
绿纱薄雾,弥漫着馨香袅袅,我褪去布履,赤足,走在上好白玉铺就的地面,一步一步,脚底触到的,皆是冷冽的寒意。
走下玉石台阶,那里,一汪碧水清澈见底,底部,汩汩地冒着些许的气泡,衬着冉冉的蒸气徐升,凤形的泉眼处潺潺泄下泉水,我垂下手臂,雪白的中衣任医女徐徐褪下。
“姑娘,小心!你的手腕,是不能触到水的。”她见我把整个身子埋进水中,立刻提醒道。
她把我受伤的手腕放在一边的玉石阶上,我看着润泽的水珠从手臂处一滴一滴地溅落,终在池上漾起小圈的涟漪后,再觅不到痕迹。
“还是碰了些许水,我去替姑娘拿些伤药,重新包扎。”她说着,站起身来,“姑娘,稍候。”
我颔首,示意她可暂时离去。
倚在雕成牡丹花纹的池边,那汩汩喷涌出的温泉水使得脚微微的发麻,但,水面仍是平静的。
一如这深宫险恶,永是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表面,仍是太平盛世,锦繁金鎏。
乌黑的青丝掩住臂端那一颗鲜红的朱砂。
昨晚之事,任谁都会以为玄忆临幸了我。
而他晦暗不明的言辞,举止,我却是不愿去多想。
今日,是周朝第一次的选秀,今日过后,便会有五名秀女成为小主,进入这禁宫内。
既然景王并不会纳澹台姮为王妃,以她的姿容,和周朝安抚归降之臣这两点,她脱颖而出,并不算难事。
那么,我终将和她,在这周朝的后宫再次相见吧?
我的手抚上这张脸,眉心愈颦。
欺君之罪,罪当诛杀。
或许,我是该为自己谋算,即便不爱玄忆,又如何?
只要,能争到一分的宠,能活下去,不才是我进宫的目的?
否则,早该在亡国破城那日自尽,也算是全洁。
想至‘全洁’二字,我不禁嗤笑了一下,青阳慎远,他不配我守这‘全洁’。
惑君颜(4)
心年百转,又将之前的臆想全盘否定。
能争到宠,纵代表,会活得更好,可这样的活,永是建在勾心斗角的基础之上。
活着,亦是种累。
微颦眉间,一双柔滑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肩,我以为是医女回来,略转螓首,却是袭茹。
“从见到你真实的容貌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简单,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的复杂远远超过我彼时的揣测。”
她的手心并不温暖,即便是暖意盎然的泉池内,我仍能感到那手心的点点寒意,迫进我的肌肤。
“袭茹姐姐?”
“墨瞳,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如今,你已成功挑起皇上和摄政王第一次的不和!”
“呃?”
“在我面前,你也要装成如此单纯的样子吗?”
“我没有装!”
我确实不知,她口中的不和是指什么,莫非——
恍然间,脑海顿时清明。
“昨日摄政王方提出要纳你为王妃,皇上昨晚却临幸了你,这难道是巧合吗?从你出现在皇上身边,从皇上晋你为御前宫女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另有所图!除了今日,你没有加封为小主,我略感惊奇之外,其余,都几乎和我揣测的一模一样!”
她的手轻轻移到我的颈边,我浑身起了细细的疙瘩,她觉察到我的反映,语音转冷:
“这是皇上第一次迕逆摄政王,却是因为你。墨瞳,倘若你要做的,是对皇上不利的事,我现在就会结束你的性命!”
她的手擒住我的颈部,但,并不用力。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的感觉,一点也不。
“如果你把我杀了,恐怕,一并夺去的,就是皇上的命。你比我更清楚,那人,他永不可得,惟有我,才是那人最完美接近的替身。难道,你认为,皇上会舍得把一个可以带他走出阴影的替身赐于摄政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