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清淡的容颜下,该有多少委屈!
深恨嫁与帝王家!
这么多年的委屈,甄氏的羞辱,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一手所赐!她终于没有再忍耐,脱口而出道:“皇上废了我姐姐一次,还要再废第二次么?!”
她晓得自己有些像皇帝从前的宠妃傅如吟,那是为太后亲自下令绞杀的女子。皇帝其实也不待见,更不牵念傅如吟。所以姐姐千叮万嘱,不可张扬的。可是此刻,她咬得牙关发酸,再不能够忍耐了!
就这样,生生招了皇帝的眉眼。
皇帝有一瞬间的怔忡,恍惚失了常态,幸得皇后三言两语拨回,又重新关注起姐姐的案子。
真委屈,是替姐姐。贵为淑妃,三子之母,被人凌迟一般一点一点琐碎地剥开肌理羞辱,哪怕平了冤屈,可是夫妻间连这点信任也无,叫姐姐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更如何见人?
她心底漫漫生出寒意来,君臣,不过是君臣而已,何来夫妻情分呢。
帝王家的情爱,如斯凉薄。
混乱的殿宇中,她懵然惊觉的一瞬,竟是被女人们的厉声呼叫惊醒自己的沉思的!那是太血腥可怖的一幕,听旁人的尖叫声如何凄厉便可知道!
玉娆惊惶地转过身,不知道该如何抵挡那鲜血淋漓的一幕!不过一瞬,玄汾已经闪在她身前,一手捂在她眼前,低喝道:“闭眼,不要看!”
玉娆慌得心神不定,被他一声低呼,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紧紧闭上眼去。
是姐姐的声音,百忙中仍谢他:“有劳王爷看顾小妹。”
他没有说话,只是她感觉到,他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良久,身边弥乱的喧嚣缓缓安静了下去,玉娆才敢睁开眼来。凝神间,他的手掌离自己眉心不及半寸远,却未触碰到她的肌肤。她心下不知为何就是那样轻轻一动,暗想,原来王孙帝裔,倒也不都是无耻无礼之辈!
一瞬间,玉娆安下心来。宫闱离乱,再怎样混乱,到底有他一手为自己遮住,避开这生死血腥、无尽苦楚。
她怔在当地,心中恐慌犹未完全解去,只冷冷看着他的手,细长的手指,有浅浅透明的纹理,仿佛山川河流,缓缓漫延开去。
会漫延到哪里去呢?
她顾不得想,只是轻轻嗔道:“你的手不酸么?”
玄汾才醒觉过来,若无其事道:“没事。”她却瞧见他轻轻把手藏在身后,连连晃了几下。
再接着,温实初自残,小皇子出生,眉姐姐血崩而死,宫中一片大乱。
谁也顾不上她了。连玉娆自己也不晓得是怎样走出那阴气沉沉的昭阳殿。仿佛是一直跟在玄汾身后,一步一挪,一步一挪,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一时转圜不过来,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仿若那一年家中巨变,断送一生平安,她以为自己以后都不怕了,不怕了,谁知还是这样懦弱!
红尘里翻覆焦灼,原来姐姐经历过的一切,自己只触皮毛便已惊动如斯!
末了,是他伴她走到未央宫外,花影深深如雾,遮住满天云月,他没有别的话说,只有一句:“别害怕。”他停一停,“怕便告诉我。”
她不由自主便“嗯”一声,迷迷糊糊进了未央宫,转眼瞥见他依然伫立身后的身影,倦极的心头忽然松懈下来,进了永宝堂倒头睡去。
再次见到他,是在次日清晨时分,她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宫中主持着惠妃的丧仪,连累玄汾暂时也不能出宫。
她见着他,便是在惠妃的丧礼上,因是皇子生母,太后垂爱,丧礼格外隆重,哭哀了一天,她跪得膝盖发软,姐姐犹自在前头恸哭不已,她心酸难禁,强自忍了又要流出的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