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见蓬壶呆头呆脑,说不入港,望着赵桂林打了一句市俗泛语。桂林但点点头,蓬壶那里懂得?外婆水烟装毕,桂林即请蓬壶点菜,欲留便饭。蓬壶力辞不获,遂说不必叫菜,仅命买些熏腊之品。外婆传命外场买来,和自备饭菜一并搬上。
第五十九回终。
第六十回 老夫得妻烟霞有癖 监守自盗云水无踪
按:方蓬壶和赵桂林两个并用晚饭之后,外婆收拾下楼。稍停片刻,蓬壶即拟兴辞。桂林苦留不住,送出楼门日,高声喊“外婆”,说:“方老爷去哉!”
外婆听得,赶上叫道:“方老爷慢点囗,我搭耐说句闲话。”蓬壶停步问:“说啥?”外婆附耳道:“我说耐方老爷末,文君玉搭(要勿)去哉,倪搭一样个呀。我搭耐做个媒人,阿好?”蓬壶骤闻斯言,且惊且喜,心中突突乱跳,连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动弹不得。外婆只道蓬壶踌躇不决,又附耳道:“方老爷,耐是老客人,勿要紧个。就不过一个局,搭仔下脚,无拨几花开消,放心末哉。”蓬壶只嘻着嘴笑,无话可说。
外婆揣知其意,重复拉回楼上房间里。桂林故意问道:“为啥耐忙煞个要去,阿是想着仔文君王?”外婆抢着说道:“啥勿是嗄,难末勿许去个哉!”桂林道:“文君玉来浪喊哉囗,耐当心点!明朝去末,端正拨生活耐吃。”蓬壶连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外婆没事自去。
桂林装好一口鸦片烟,请蓬壶吸,蓬壶摇头说:“勿会。”桂林就自己吸了。
蓬壶因问:“有几花瘾?”桂林道:“吃白相,一筒两筒,陆里有瘾嗄!”蓬壶道:“吃烟人才是吃白相吃上了瘾,终究(要勿)去吃俚好。”桂林道:“倪要吃上仔个瘾,阿好做生意?”
蓬壶遂问问桂林情形,桂林也问问蓬壶事业。可巧一个父母姊妹俱没,一一个妻妾子女均无;一对儿老夫老妻,大家有些同病相怜之意。
桂林道:“倪爷也开个堂子。我做清情人辰光,衣裳、头面、家生倒勿少,才是倪娘个物事。上仔客人个当,一千多局帐漂下来,难末堂子也歇哉,爷娘也死哉,我末出来包房间,倒空仔三百洋钱债。”蓬壶道:“上海浮头浮脑空心大爷多得势,做生意划一难煞。倒是倪一班人,几十年老上海,叫叫局,打打茶会,生意末勿大,倒勿曾坍歇台。堂子里才说倪是规矩人,蛮要好。”桂林道:“故歇我也匆想哉,把势饭勿容易吃,陆里有好生意做得着?随便啥客人,替我还清仔债末就跟仔俚去。”蓬壶道:“跟人生来最好,不过耐当心点,再要上仔个当,一生一世吃苦哚(口宛)。”桂林道:“难是匆个哉。起先年纪轻,勿曾懂事体,单喜欢标致面孔个小伙子,听仔俚哚海外闲话上个当;故歇要拣个老老实实个客人,阿有啥差嗄?”蓬壶道:“差是匆差,陆里有老老实实个客人去跟俚?”
说话之间,蓬壶连打两次阿欠。桂林知其睡的极早,敲过十点钟,喊外婆搬稀饭来吃,收拾安睡。不料这一夜天,蓬壶就着了些寒,觉得头眩眼花,鼻塞声重,委实不能支持。桂林劝他不用起身,就此静养几天,岂不便易。蓬壶讨副笔砚,在枕头边写张字条送上吟坛主人,告个病假,便有几个同社朋友来相问候。见桂林小心伏侍,亲热异常,诧为奇遇。
桂林请了时医窦小山诊治,开了帖发散方子。桂林亲手量水煎药,给蓬壶服下。
一连三日,桂林顷刻不离,日间无心茶饭,夜间和衣卧于外床,蓬壶如何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