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常不肯说出心底话，因害怕说得太早。

太早说：“我爱你！”对方便沾沾自喜。

太早说：“我不能没有你。”恐怕对方不再害怕失去你。

我们总是以为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你。”

谁知道这个机会却是生离死别的一刻。

纵有多么爱你又如何？那不是爱情而是觉悟，是对人世的眷恋。

来送丈夫走最后一程的这个女子，报上所见，她涂了鲜红色的口红，是想把最美的一面留在丈夫心中吧？她多久没有装扮？太迟了。

男人的真心话，女人的口红，不应该吝啬，今天不用，来日也许用不着。

十六

◎ 一个钱币的两面

大病初愈，死里逃生的朋友，顿悟了人生，他说：“快乐和痛苦就象一个钱币的两面，你有权掷出一个钱币，却无能力决定掷出来的那一面，是痛苦还是快乐，如果能够减少身边的人的痛苦，自己也许会比较快乐。”

这个道理，谁不了解？除了那些混世魔王之外，没有人会刻意增加别人的痛苦。要令别人痛苦，自己也要付出，首先要千方百计令他痛苦，挖空心思，要他万劫不复，若用同等的精力令自己快乐，已不知多么快乐。

有时候，并不是你想令别人痛苦，而是为了自己不痛苦，你无法不令他痛苦。

所有的分手，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曾经想令你快乐，无奈最后却令你痛苦，并非我所愿。

两个人一起是为了快乐，分手是为了减轻痛苦，你无法再令我快乐，我也唯有离开，我离开的时候，也很痛苦，只是，你肯定比我痛苦，因为首先说再见，首先追求快乐的是我。

一个钱币最美丽的状态，不是静止，而是当它象陀螺一样转动的时候，没人知道，即将转出来的那一面，是快乐或痛苦，是爱还是恨。

快乐和痛苦，爱和恨，总是不停纠缠。

十七

◎ 永远也不要回头

许多女孩子都遇过这种情形－－她本来已经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后来她结识了另外一个男人，她瞒着男朋友跟他来往，一脚踏两船，这件事给男朋友发现了，他象疯了似的，哀求她回到他身边，他不惜一切讨好她，他在她面前哭，在她家楼下通宵达旦等她，他去找情敌晦气，他重新追求她，并答应改过，又许下许多承诺，譬如“我们结婚”之类。女人最后被感动了，回到他身边。刚回到他身边时，两人感情大增，他对她千依百顺，可是过了一段日子，这个男人又变得跟从前一样。

女人埋怨男人总是在危机出现时才会紧张她。可知道男人所受的训练正是负责处理危机？没有危机，男人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男人把女朋友从第三者手上抢回来，是打了一场胜仗，出了一口气。仗已打完，高潮已过，他意兴阑珊，并且开始埋怨，挑起这场战争的是女人，首先不忠的是这个女人，他不会再相信她。

假使她在这次风波之后比以前更爱他，他就更加看不起她了。万一她再有第三者，他又会重复上次的行径，然后又故态复萌。

曾经有过第三者的女人，永远不要回头，你一回头，身价就大跌了。有勇气离开一个门口，也要有不回头的勇气。

十八

◎ 哀伤的花园

朋友老远从湾仔搬到上水，原来是为了拥有一个私家花园。

她说：“我一直梦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明年你来吧，我种的木瓜树，明年夏天就有收成。”

屋前那两、三百尺的地方，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称做花园。在这个城市，要拥有一个花园，并不便宜。我们付的楼价，在外国，何止拥有一个大花园？

现在我们的花园，都变成窗台。市区的窗台，比郊区的私家花园还要贵，但你只能在上面放盆栽。

我当然也想拥有一个花园，舅母在她美国的花园里种植辣椒和筢菜，每天黄昏，她把安乐椅搬到花园，看着红色的辣椒生长，等到收成那一天，摘下辣椒佐膳。

我喜欢种植柠檬树，门前一棵柠檬树，象幸福的黄手绢。

有一位朋友，失恋之后，疯疯癫癫的，一天，她正躲在家里准备自杀，她妈妈在后花园摘下一朵红色的玫瑰花，拿着玫瑰花，拍她房间的门，把花送给她，微笑跟她说：

“是我天天浇水的。”她突然觉得，如果死了，很对不起妈妈。

收下玫瑰花，她不死了，是花园救了她一命。

这样的花园，美丽而哀伤，应该找一个漫天星星的晚上，在花园草地上裸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