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子看不过去,粗声粗气地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大家都去找啊,现在时间还不久,肯定可以找到!”
普尔赞同地点点头:“对对对,我们都去找,一定可以找到!”
“我也去,等等,我们可以叫上约翰他们一起,他们经常在附近打工,对这里的小路小道熟得很,两人一组,我们赶紧去找!”
宿管太太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克洛伊是在她的手里弄丢的,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说着,大家都动作起来,虽然不知道那个人要带克洛伊去哪,又是要去做什么,但大家都开始做起自己能做的。
和附近住户处得很好的社工,已经开始计划着拜托他们一起找。
然而就在他们要出门的时候,一道声音拦住了他们。
纳特女士站了起来,语气平静:“都不许去。”
不等其他人发出疑问,她已经冷静地开口了:“这件事情不对劲,他费那么多功夫要从福利院把克洛伊带走,一定有其他目的。”
如果仅仅是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想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米亚城也并不缺流落在街头的孩子,管理松散的福利机构更是有太多,实在没必要来彩虹福利院这个官方机构。尤其克洛伊,还和之前轰动整个米亚的案子有关……
“你们大张旗鼓地去找,只会惊动他、甚至他们,给克洛伊带来更大的危险。”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他们信赖这位领导他们多年的女士,纵然还有疑虑,但仍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出一个人,和我去警局报案,其他人留守孤儿院,把大家聚在一起,以防万一,省得会有人再找过来。”
纳特女士面容冷酷,一种奇特的理智笼罩着她,她回过头,视线在自己的老朋友身上一一看过去。
她在爱莉的身上停顿了一瞬间,爱莉小姐下意识迈出一步,以为是选中了自己,但纳特女士的视线却从她身上掠过,停留在了老胡子身上。
老胡子年龄已经很大了,岁月的风霜凝结在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他的胡子太多太密,让人除了那双眼睛,看不到其它五官。
福利院的员工们,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老胡子常年待在图书室,偶尔会在下班后偷喝点酒。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除了福利院的大家,他似乎和外界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于,大家从来没有见他离开过福利院。哪怕是买酒,他也是拜托普尔,又或者是哪个大男孩,曾经还为此被纳特女士狠狠训斥了一顿。
还有,他是福利院来得最早的员工,比纳特女士还要早。
他很神秘,就像是挂在院中老树上的那口铜铃,理所当然又让人下意识忽视地,在福利院待了很多年。
纳特女士沉默地看着他。
老胡子的手在抖,在这种注视中,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熟悉这种场面。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也是这样,挑中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小人物。
他突然闻到了刚刚那个孩子口中,很腥很腥的味道。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么的味道。
他曾以为那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可原来并没有啊……
原来是这个啊,这个啊……
纳特女士看着他,突然收回了视线,“爱莉,你和我——”
“我去,我去!”
老胡子突然沙哑地开口,最后一声甚至于像是在嘶吼,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爱莉小姐忍不住道:“您怎么了?”
他恍若未闻,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平静地重复:“我和您去。”
“天黑了不安全,还是我陪你去吧。”
说完,他也没有等纳特女士回话,就匆匆下楼,去准备出行的马车。
福利院没有现在米亚流行的昂贵汽车,但有一匹马,一匹很瘦很瘦,又很老很老的马。
一匹让人疑惑它为什么还活着的马。
就像老胡子也会疑惑,他为什么还活着一样。
纳特女士注视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她最后安排道:“老胡子和我去报警,爱莉,你看好大家,我没回来的时候,一切就交给你来安排。”
爱莉小姐郑重地点点头。
纳特女士慢慢开口:“今晚,就不要睡了。”
留下这句嘱咐,她没有再回头,离开了彩虹福利院。
铁门外,老胡子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沉默地坐在前面,像一道孤影。
纳特女士上了车。
似乎是怕老伙伴不堪重负,老胡子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瘦骨嶙峋的马。
老马沉默地舔了舔他粗糙的掌心,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开始行动起来。
车轮在清冷的街道上滚动,老胡子专心看着前方,从未看过周围一眼。
哪怕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过福利院。
“您要去警察局吗?”他佝偻着背,和以往完全不同,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尊敬。那不该是一个福利院的员工面对院长,更像是一个仆人面对掌握他命运的贵族,一个奴隶面对决定他生死的主人。
那更接近于一种恐惧。
“不,”纳特女士平和地道,“来不及了。”
“我们去米亚精神病院。”
说完,她想起老胡子已经许久没有接触过外界,于是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曾经的修道院。”
“去那里。”
说完,她摊开了手,垂眸看去。
苍老的掌心里满是血迹,而那沾染上斑斑血迹的,是一个海浪形状的吊坠。
她早该想到的。
天使之家孤儿院的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的和平,终究像是海浪一样,磨平了她的警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