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过树林的时候,安安问:“那是什么鸟?”陈乔其也回答不出来,旁边的饲养员笑说:“那是斑鸠,忠贞无比。如果配偶不幸先死的话,另一方就保持忠贞,再也不停歇绿枝,也不再喝一口水。”陈乔其叹息一声,想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其实并不是忠贞,而是因为爱情,才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安安趴在栏杆外面看飞来飞去的鸟儿,非常羡慕,问:“那又是什么鸟?”陈乔其一路差点被他问倒了,看了指示牌,不知道是不是,犹疑的说:“是——鹧鸪……”自己都不大确定。看着那些鸟儿,又接着说:“鹧鸪这种鸟很有意思,喜欢偷取彼此的卵,可是由卵孵出的小鹧鸪,总是能正确的找到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安安到底有没有听懂,忽然抱起他,让他坐在右肩上,笑说:“这样就看的更清楚了。”安安先是吓了一跳,从来没有坐在别人的肩膀上的经验。赵萧君不可能做这种事,成微也没有想过做这种事。过了一会儿,手舞足蹈,异常兴奋,到后来简直不肯下来,连连大喊大叫:“好棒哦!”叫的声音有些嘶哑。
陈乔其在赵萧君下班前送他回去了。安安拉着他的手说:“叔叔,上次去医院是秘密,这次去看动物也是秘密好不好?”陈乔其捏了一下他的脸,说:“那好!可是你要听妈妈的话,不然的话,我就不帮你保密了。”他连连点头。陈乔其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走了。
他匆匆赶到指定的地方,成微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陈乔其双手交叠,平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的说:“成微——,你还是离婚吧。”成微一听,冷着脸站起来,推开椅子就要离开。对他完全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陈乔其忽然说:“我现在知道两年前的展销会,你为什么毫无预兆的出手打我。”成微停下离开的脚步,眼睛仍然没有朝他看,冷淡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乔其将鉴定书拿出来,然后推到他面前,仿佛是合同。成微先是不在意的扫了一眼,然后死命盯着他,闪电雷鸣,轰隆巨响,顷刻间大厦忽倒,咔嚓咔嚓折断成两截。所有的一切被陈乔其狠狠的踩在脚底——包括自尊和颜面,如坠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半晌,他终于抬起头——眉梢眼底掩饰不了的难堪和羞辱,说:“我以前就说过,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声音却没有大的变化,可是仔细听的话,最后几个字的尾音隐隐的抖动。
陈乔其没有发怒,看着他说:“成微——,说实话,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嫉恨你了——,我没想到——你竟能做到这样!我现在才真正欣赏你。说我纠缠不放也好,说我居心不良也好,都到这个地步了,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我一直希望和萧君在一起,就算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成微冷笑:“你如果想找听众彰显你的伟大的话,我想你是找错人了。”陈乔其诚实的如此可恨!
陈乔其喝了口酒,慢慢说:“萧君一直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安安出事了,要输血,萧君才发现了。她并没有说出来,既没有对我说,大概也没有对你说。是我自己怀疑,毕竟很多人都说安安长的像我,才带安安去做了鉴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完全不关萧君的事。”他仍然记得为萧君开脱,“成微,不是说要你放手或成全什么的,我不屑说,你也不屑做。可是任何正常人到这种地步,应该都会离婚的。我只是将事实说出来而已,我不想藏着瞒着,突然浪费时间。你也痛苦,我也难受,萧君更不好过。反正到最后,终究是会知道的。或许我也有错,如果真要追究的话,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成微没想到萧君居然早就知道了。手握成拳,忽然疼痛难挡,恨不得重重的往他脸上砸下去——却不得不忍住。萧君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她这是干什么?良心不安还是怜悯呢?可是成微是不会轻易低下尊贵的头颅的,阴沉着脸说:“这种地步?到底是哪种地步?萧君既然不愿说出来,代表她并不想改变现状。我们的婚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想会更和谐美满的。”
陈乔其这次才真正动怒:“成微——你!如果不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有你们这一段错误的婚姻!我唯一恨的是,当初为什么任由萧君嫁给你!”那时的他为什么不强大一些,为什么不更执著一些,为什么要锥心刺骨的等到现在!不客气的提醒他:“你别忘了,安安是我的孩子。”一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他。
成微显然被他一剑击中了,许久才恢复元气,斜睨着他冷冷的说:“是又怎么样?看着安安一天一天长大的是我,骂他呵斥他的是我,带他出门旅行的也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孩子?哼——,安安叫我做爸爸,不是叫你!”这下换陈乔其踉跄的倒下来。他和萧君之间只不过隔了五年的时间而已,怎么就像隔了整整一条银河,再怎么舀都舀不干!现在再加上安安,不止是一条银河,而是整个银河系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今天晚上找你的目的只不过想将所有事情摆开来说。我不是神,不知道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总是要解决的。可是还是不希望僵成一团,一个一个吊在那里,风化成尸体。那样的滋味我不好受,想必你也不好受。”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成微并没有从中获得多大的快意,他自己也被掷出去的反击力弹的跌跌撞撞,浑身是伤,砰然倒下来。他并没有回去,而是连夜赶回公司,整个齐成的高层都在等他开紧急会议。赵萧君打电话给他,他任由铃声丁零零的响,没有接。响一声就像被人砍了一刀,淋淋漓漓的流着血和汗,一直凝结不了。大约响了十多声后,铃声才断了——她一向有耐心。可是对他,就仅仅只有耐心而已吗?其他的呢?其他的呢?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得不到就更想要!
随后赵萧君的短信息跟着过来了,问他“又在加班吗?什么时候回来?吃过饭了吗?”那被砍的伤口仿佛又结了疤,血立刻止住了,可是里面大概是腐烂了。他一边听着大家的发言,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忍不住,偷偷发了条短信给过去,告诉她自己正在开会,晚一点回去。他这阵子总是工作到深夜。赵萧君说那她先睡了,饭菜在冰箱的第二层。她的精神亦很不好,心神憔悴,容颜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