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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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没人有心情管你这点小事。”邵声看出她的顾虑,“其实队里也有点着急,等我们三个毕业,留下的队员里没有真正出类拔萃的。所以我和昭阳他们商量了,每个人抓一两个素质好的,特训一下。就当你是给方拓陪练吧,别人知道也……”他犹豫片刻,“算了,最好还是先不要告诉别人了……我当作不认识你。”他顿了顿,狡黠一笑,“你看,从头到尾,也不是我让你来的啊。”

方拓举手:“是我是我。”

莫靖言忍不住笑出来:“师兄你太狡猾啦!”

邵声佯作冷淡,眼神斜斜扫过来:“同学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莫靖言严守秘密,因为杨思睿还在攀岩队的宣传组里,又和何仕无话不说,所以即使回到寝室,她也没有说起自己和邵声、方拓的约定。在室友看来,她依旧是每周两三次夜跑,和以前并没太多异样。

傅昭阳的调查报告得到系里几位老师的一致好评,楚教授建议他以此作为论文的雏形,和两名博士生合作,针对其中一些数据进行细化分析处理,投稿参加两个月后的国际年会。他每日奔波于图书馆、实验室之间,又要抽空带攀岩队的新人,开学一个月里和莫靖言也只见了几次面。

因为心中不再有希盼和嫉妒,莫靖言倒也能安于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方式,而不需时刻惦记他是否又见到了楚羚,或是担心自己对于他的研究领域一无所知。

方拓除了攀岩队的常规训练,还在邵声的指导下每周开两次小灶,他们约好了时间,方拓就在BBS上给莫靖言发信。训练时间基本固定,但偶尔有细微的调整,于是到BBS上查信、根据抱石训练时间安排其他活动,渐渐成了莫靖言每日例行公事的一部分。

和傅昭阳分手后,她独处时心底常觉得空荡荡的,有一种不愿回忆过去又看不到未来的茫然。然而这些偶尔孳生的孤独和空虚,在她站在岩壁下时便荡然无存了。莫靖言心无旁骛地琢磨路线,挑战下一个难点,甚至不记得要去自怜自艾。更何况方拓总是不断制造笑料,被邵声训斥挖苦,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因此充实而快乐,让她不断盼望下一次训练的到来。

某天她一边穿着运动鞋,一边轻声哼着歌,蒋遥忍不住从上铺探下头来:“你最近心情很好啊。”

梁雪宁也附和道:“你一说我也这么觉得。莫莫最近总算开心了,又经常笑了。前段时间走忧郁婉约路线,我还以为她转性了。”

蒋遥揶揄道:“那是因为傅队回来啦。莫莫坦白吧,你们是不是已经重归于好了?”

“才没有。”莫靖言断然否定,“我们偶尔能遇到,一起吃个饭,聊上两句。”

“嗯,然后再一起逛逛街,看看电影,拉拉小手。”蒋遥嘻嘻笑道,“顺理成章,是吧?”

“才没,骗人是小狗。”莫靖言发誓。

“才没?”室友们不依不饶,“难道你每天借故跑步,其实是在和别的男生暗度陈仓?”

“更没有啦,你们,扯太远啦。”莫靖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我要跑步去啦。”

“小心,小心我们哪天跟踪你……”蒋遥和梁雪宁在她身后齐声笑着。

莫靖言跑到操场边,简单地拉伸放松,拉开大门,看到邵声和方拓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两个人几乎头抵头。莫靖言一怔,想起刚入学时暂住在师姐寝室,大家提到“玻璃”时她还是一头雾水,经过两年BBS生涯,对各类指代早已经了然在胸。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们俩大男人,干吗哪?是不是我打扰了?”

“莫莫姐,正好你来啦。”方拓回身,招招手,“你原来养过狗吗?”

“很小的时候,外婆家养过……”她话音未落,一只小狗汪汪地叫着,从邵声怀中冲过来。

“呀,哪儿来的小家伙。”莫靖言蹲下身,小狗扑到她面前,前爪搭在她膝盖上,吐着舌头,不停摇动尾巴。一瞥之间,小狗的左眼似乎皮肉外翻,她吓得叫了一声。小狗也被她吓到,扭着身体跑开,又钻到邵声怀里。

莫靖言惊魂未定:“它眼睛怎么了?受伤了吗?”

“应该是‘樱桃眼’,第三眼睑增生。”邵声托着小狗的下颌,“已经长得挺大了,我刚才去买了眼药膏,如果不消炎,就带去做个小手术。”

“师姐来得正好,你帮忙给小狗上点眼药吧。”方拓挠挠头,“它脑袋总晃。”

“是啊!”邵声没好气,“就那么一小管的眼药膏,他要不然往人家眼睛上直戳,要不然就是挤了一大条蹭到我衣服上。”

“笨手笨脚,我来吧!”莫靖言接过药膏,跪在海绵垫上,低头仔细地挤出一点,“这小家伙是哪儿来的啊?”

“不知道,也许是流浪狗,也许是有人买来了,看到眼角有问题,以为是什么怪病,就把它抛弃了。”邵声双手固定住小狗的头颈,“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土狗。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一条命啊。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喂它吃东西了么?”莫靖言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小狗突出的眼睑上,随口问着。她低着头,前额几乎蹭到邵声胸口,他的下巴就在她头顶上方,垂下眼,就看到女生浓密的头发,盘了个小圆髻,白皙的后颈上散落了几缕碎发。邵声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好啦。其实也没那么难嘛。”莫靖言把药膏拍回到邵声手中,“是方拓师弟太笨手笨脚了。”

“手指大,力气大。”方拓笑着,“干不了细活儿。”

“给狗狗取名字了吗?”莫靖言蹲下来,逗着四处撒欢儿的小狗。

“没。”邵声摇头,“不打算取名字。取了名字就像是自己家养的狗,有了一份联系,以后就不能不管了。”

“没想到师兄是心思这么细腻的人,还挺文艺。”莫靖言笑着捉住小狗的前爪,“难道真不管了?”

“改天吧,要是好不了,我带它去农大的宠物医院。”

莫靖言举手:“我也要去!”

邵声看了看她:“你算啦。还是让方拓去吧。你和我去,我好意思让你抱着一堆东西和小狗吗?”

“哈,刚才上眼药的时候怎么想到我了呢?”

“对啊。”邵声似笑非笑,“这叫物尽其用。”

说笑之间,邵声又订了几条线,莫靖言和方拓轮流完成。方拓的经验稍逊一筹,但臂力十足;莫靖言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训练,胳膊和手指的耐力大大下降,但思路和感觉仍在,更倚重于平衡和脚法。两个人风格不同,完成路线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方拓对莫靖言的轻盈和柔韧大为佩服,看到她上高脚,忍不住连声赞叹道:“莫莫姐你的脚怎么能抬得那么高啊,之后居然还能发力?你练瑜伽还是学跳舞啊?”

“从小一直在跳舞。”

“那我肯定比不了了。”方拓叹气,“你看,我和钢筋似的。”

“去跑步,把身体跑热了,一样可以压下去。坚持一段时间肯定有效。”莫靖言信心十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男生从高中才开始练民族舞,一样压下去啦。”

“不用那么软,差不多就成。”邵声摆摆手,“没事儿这样压压就好。”他坐在垫子上,双腿收回,脚心相抵,双手压着膝盖向两侧使力。

“有人帮忙最好!”莫靖言兴冲冲跑上去,站在邵声身后,双手按在他背上。

他警惕地回头:“你要干吗!”

“教你怎么压筋啊。”她笑嘻嘻地探头,“放松,放松就好。”

“用不着。”邵声侧了侧身,轻轻将她的手拂开。

“让师姐示范一下,我也学学。”方拓煽风点火。小狗也在旁边不停地叫着。

邵声颇不情愿地坐在垫子上,听莫靖言解释着:“呐,站在对方身后,小腿要贴在他的腰上,千万不要直接用力推后背,否则会给腰椎很大的力,这样不好。”说着她将手轻轻按在邵声膝盖上,“两手分别按住两膝,向下压。师兄,你吐气的时候,胸口尽量向地面贴,可以吧?方拓,你还可以去前面,抓着他的手向前抻。”

“你俩要把我五马分尸啊。”邵声咬牙切齿。以前练习田径和攀岩时,他也常常和队友一同拉伸,那时还有心情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而此时身后站着莫靖言,她纤细的小腿贴在他后背上,双手紧紧压在他膝头,还浑然不觉地向方拓解释着。

“可以了可以了。”邵声有些心跳加速,粗声道,“你赶紧起来吧。”

莫靖言笑道:“师兄,就是到了极限,再坚持一下才有进步!”

“我觉得可以了。”方拓怯怯地说,“师父已经面部扭曲了……”

莫靖言这才闪身站到一旁,邵声仰天躺倒,长吁一口气。

方拓跃跃欲试:“我也要压腿!是不是天天练习就真的能像师姐那么厉害?”

“肯定比你现在强多了。”莫靖言招招手,“过来吧。”

“去去,我来。”邵声起身,将方拓按在垫子上坐好,“我也得按按别人,出出气。”他力气比莫靖言大得多,下手又重。方拓龇牙咧嘴,哀声叫道:“师父,我腿要折啦。”

“让你跟着瞎起哄!”邵声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起身离开。

方拓仍旧趴在垫子上,眼角泪花闪烁:“腿折了,起不来了……谁把我拉起来啊……”只有小狗跑过来,舔舔他的手指头。

“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儿活宝呢。”莫靖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拓师弟太可爱了。我最喜欢方师弟了!”

邵声轻哂,扫了方拓一眼:“听到没?你可危险了。”

莫靖言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啊,他就是个小孩子。”说着还摸了摸方拓的头顶。

“好吧好吧。”邵声笑,也过去摸了摸方拓的头顶,“那,我也最喜欢方拓师弟了。”

方拓依旧趴在垫子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也很喜欢你们俩,可是,谁拉我一把呀?”

邵声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方拓便作势夸张地倒向一侧。莫靖言蹲在他面前:“多多练习,你就知道脚法有多重要了。现在你力气大,容易走暴力路线,会忽略一些比较细腻的动作。”她简要说了自己的心得,扭头问,“师兄,我说的对吧?”

邵声点了点头。方拓更加佩服:“莫莫姐,你简直就是王语嫣。虽然自己爬得很少,但眼力十分厉害!”他不禁好奇,“你为什么不参加攀岩队呢?力气太小?”

莫靖言被触动心事,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一旁:“我……我脚上有伤,不能训练过度。”

方拓信以为真,惋惜地“哦”了一声。

“才不是呢。”邵声拖长尾音,懒懒地说,“她啊,一心攒着力气,要拿老年组冠军呢。”

“讨厌,你才是老年组!这里数你最老!”莫靖言笑出来,心中一点小小的幽怨瞬时消散。

国庆假期时莫靖言和班上同学去了承德,回来时发现小狗已经不见了。

“‘十一’前师父借了辆车,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小手术,我跟着一起去的。”方拓描述着,“医生可厉害了,之后点了几天眼药就好啦。”

“那狗狗去哪儿啦?”

“我们开车把它送到郊区去啦,找了个农家院。”方拓来了兴致,“那边特别美,山明水秀的。”

“你们两个大男生啊,鬼鬼祟祟一起去旅行,真是有大问题!”莫靖言点着二人,笑道,“老实交代,去了哪儿?”

“十渡啊!那边真不错,貌似还能攀岩。师父还给我普及了一下地质学知识,什么深切峡谷,白云岩,可惜我都记不清了。”

莫靖言想起她和邵声在十渡时的对话,不禁莞尔:“那些术语我也记不住,学了《地质学概论》也记不住。”

“晚一个月去就好了。”方拓兀自感叹,“村口有一株苹果树,已经结了小果子呢,现在还没熟。院子里还有一株树,师父说是梨树。”

“哪儿有梨树?”莫靖言奇道。

“师父那天念了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我问他怎么想起这句诗来了,他就指着院子里的树说,‘因为那是梨树’。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没看到梨子啊。”方拓看着正在岩壁上更换岩点的邵声,对莫靖言附耳道,“大概他也不认识,怕丢面子,瞎说的吧……”他开心地笑着。

莫靖言心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想起和攀岩队一同去十渡郊游,自己在月亮清朗的银辉下走到路口的小方场上,苹果树的白花探过墙头,馥郁芬芳,沁人心脾。她在落英中转身挥手,念了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又随口接道“满架蔷薇一院香”,自己都觉得生拉硬凑得可笑。那时她微笑着坐在路边的大青石上,对面险峻的山崖就和面前的人工岩壁一样,被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她面前投下巨大的黑影。而邵声恰好从暗影中缓步而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轻声喊她,“莫莫”。

莫靖言看向背对自己的邵声,此前相处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心跳骤然加速,似乎窥破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