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山不知从哪倒腾了一套燕尾服,花里胡哨的样子让我有去揪他尾巴的冲动。他走过来,冲我一弯腰:“不知道我和这位小姐有没有这种默契呢?”
我又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我自然是接受了顾千山的邀请,走下舞池时,我看到白树迟疑的目光。
我对顾千山说:“完了,你得再赔我个相亲对象。”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他说。
顾千山你可真不要脸。我想。
还别说,和顾千山跳舞,我真就不会踩他的脚。我为了自己的舞技洋洋得意,丝毫没意识到曲终时顾千山吻了我。
他吻了我,在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面前,在川州若干富豪面前。我生气、我暴躁,我想骂人,我挺高兴的,因为顾千山对白树说:“抱歉,因为我和岳母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所以她老人家安排了你和南禕这场有点荒唐的相亲,在这里我和白先生您道歉,不过南禕是我未婚妻,这点我不能让。”
我正美个滋儿的开心,可下一秒,白树一个问题外加顾千山的回答就把我的好心情浇个透心凉。
白树问:“你俩一定是许多年感情了吧,不然跳舞不会有那样的默契。”
顾千山答:“许多年是许多年,不过我没和南禕跳过几次舞,这里面的秘诀是你要避开她总跳错的那几步就好了。”
我:顾千山你说的什么话!
结果那天,为了表示我俩在一起的坚定立场,我当晚住在了顾千山家。第二天清早,清醒过来的我已经做好诸如一下情况的准备,譬如我们醒来,视线直接对上穿墙而入坐在床尾直钩儿看着我俩的我妈,再譬如我们醒来,窗外直接是推土机声音,我妈找人把顾千山家的楼平了。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该是现在这样,啥动静没有,一切都静悄悄的。
<h3>chapter 5</h3>
【顾千山】
我总算知道了丈母娘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来找我麻烦的原因了。
白家出事了。白树家。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坐在我们律所的办公间里,面前坐着两个人。我认识其中的一位,是我丈母娘欧韵心,另一位我不认识的,丈母娘给我们做了介绍,是白树的妈,丈母娘让我叫她白太太。
我先来形容下白太太的长相吧,她皮肤不白不黑,少斑,五官健全端正,有个不拎Prada包扔人堆里很难找出来的长相。但她有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东西,她的眼睛属于那种一看就是精明人才有的眼睛,具体我形容不好,总之白太太是个精明人。
白太太这次来是来委托我接手一宗刑事案子的,当事人是白太太的大儿子,也就是白树的哥。
丈母娘适时的旁敲侧击,说这是她好朋友儿子的官司,再加上我才掉了人家二儿子的面子。
我点头哈腰,尽量让自己做个合格的孙子。我看卷宗,案子很简单,白树的哥哥白杨晚上出去应酬,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早人们在一家宾馆发现的他,当时他房间里还有另外一名女子,女子身上没穿衣服,且带伤。
本来这最多是起和道德相关的社会案件,可谁想到事情过后的第二天,该女子去警局报案,说是白杨强奸了她。
我看眼下面的资料备注,发现那名女子还是个未成年人。
我皱眉,真心不想接这案子。可当我仰起头看丈母娘和白太太时,我态度相当良好的接了这个案子。
后来我就和南禕抱怨,南禕啊南禕,为了你,我都快成孙子了。
南禕当时冲我嬉皮笑脸:孙子有什么不好,程牧尧还是叶之远的孙子呢。
我就又叹气了,这能一样吗?
丈母娘没有明说接手这起官司她会答应我和南禕什么,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得努力。
约了个时间,我去白杨公司见我的当事人。案情未定前,白杨还是一定范围内的享受着公民的人身自由的。
白家是做医药生意的,坐在会议室等白杨来的我脑子里想的是,不知道这个白家和大宅门里白景琦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关系。正想着,门开了,是白杨的秘书,她带我去白杨的办公室。
第一次见白杨,我觉得他和白树长得算不上像,白树眼睛偏大,白杨却是细长眼,有这样眼睛的人总让人觉得他是个奸猾的人。
白杨很开门见山,他说:“我妈让你给我打官司,别的要求我没有,就俩,一、让法院判我无罪,二、你还要帮我告对方诽谤。”
“这个要求不过分,不过需要一个前提,你要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那天在她酒里下了药,还是我和她的过程?”他看我像在看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傻子,“我妈难道没告诉你她就是让你来帮我翻供的吗?”
我明白了,不是白太太要我做有违律师道德良心的事,是我丈母娘,否则川州那么多大状,白家又怎么会找着我的。
我突然就无话可说了,我和白杨说,我回去想想。
我出门时听到白杨在我身后说:你好好想想。
因为官司的事,丈母娘不再限制我和南禕见面了。我回了家,发信息给她,约她来我家。她回短信回的很快,就四个字:准备接驾。
她那天带了不少东西来我家,吃的居多,我看她是有大干一场的意思。
“这是要庆祝什么吗?”我问。她横了我一眼,表情是相当的不乐意,末了她告诉我,这天是我和她认识的第一千九百九十九天。我连忙跪地谢罪,我说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看在我认错态度算良好的份儿上,南禕扭腰进了厨房。而就快匍匐在地的我再次佩服起女人的脑容量以及想象力,似乎站在他们的角度,任何一个在男人看就普通不过的日子到了女人那里,就能成了你敢忘我就要你命的了不得日子。
南禕和穆中华不同,叶之远说过,穆中华的刀救人,穆中华的菜能杀人。在这点上,南禕的厨艺让我相当满意。
吃了饭,南禕拉着我陪她一起看片子,天黑了,家里没开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电视屏幕的黑白影片。是部很经典的片子——《卡萨布兰卡》。南禕喜欢这部片子,我俩才认识那会儿,她就买了碟,常拉着我陪她看。
后来我俩分手,碟子就没了。
现在放的这本她后来又去买的。
我问她: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她说:哪天我要是看厌了这部片子,那我也就是烦了你了。
我没说话。我更紧的把她揽进我怀里,然后我说:“南禕,如果哪天你妈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你要等我。”
她说:鬼才等你。然后她亲了我,轻轻的亲了我。
【南禕】
我知道为了应付我家这尊佛,顾千山是忍了不少的,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我就想啊,再忍忍,忍到我妈点头同意我俩,那一切就好了。
可我忘了,其实顾千山骨子里是和我一样的坚持、一样固执。他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所以当我妈把他推掉白杨官司代理律师这个身份的事情告诉我时,说实话,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我挺冷静的问我妈:“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她说:“废话,带你回家。”
我就知道。我没哭没闹没上吊,正儿八经的老实了几天,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真回了老家,顾千山那小子也会来找我的。
我妈看着这个样子的我,有些奇怪,她问了我的想法,我实话实说。她摇摇头,显然是不信我和顾千山之间那种感情。
老古董的确是无法理解我们。
我借口说咖啡店转手需要时间,一直蘑菇在川州没走。我妈反正是铁了心带我走,她给我一星期时间让我安排咖啡厅的转手工作,她则是趁着时间和她那些个老友一一告别。
距离离开的时间还有三天,我在店里挂断了第五个来询价的电话,其实对方开的价格不错,可我就是不死心不想走不放手。
这时店员敲门找我,说前面来个客人说想买我的店。我摆摆手,说我现在没心情,可也怪了,平时我说什么是什么的店员那天就非要我出去看看。
我说了句“可真是烦人”然后出去。
进了前厅,我喊了声“她奶奶的”,来买我店的是穆中华。
找了个靠窗座位,我坐她对面,斜着眼睛看她:“怎么招?幸灾乐祸是吧,凑热闹!”
她却一本正经摇着头:“No,no,no,我是真心来买店的。”
她真就开了个价格给我,相当不错的价格。我眯起眼:“我嗅到了阴谋阳谋的味道。”
她说:“你猜对了。”
我还真猜对了,是我妈安排穆中华来买我的店的。
“她就是看出了你在拖时间。”老穆拍拍我的手。
哎,看起来,除了听我妈的话跟她回去外,我真就再没其他选择了。
移交手续办完花了一天,再加上整理各类行李又花了一天,直到我要离开川州这天,我再没见过顾千山,虽然他和我说他会来找我,虽然他说他爱我,可这王八蛋来送送我,看我一眼会死吗?
坐上准备离开的车,我朝计程车外的穆中华挥手,有热热的东西逼在了我眼眶,我觉得我妈在看我,我先声明:我是沙子进眼睛了。
天知道门窗关闭的计程车哪里来了沙子。
车子启动,我低着头,情绪无论如何也高不起来。计程车司机似乎也觉得车子里的情绪有点诡异,打开车载收音机调节气氛。
不巧的是广播里播的是首《分手快乐》,我当时就控制不了情绪了,我猛劲儿拍着司机座位的靠背,大声说:“这是谁写的歌,谁告诉她分手会快乐了!”
我这个性子一旦上来了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所以直到车子开到了地方,我才发现我们不在机场。面前那栋灰白色建筑上,挂着字迹分明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滨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几个字。
我疑惑地看我妈,我妈白了我一眼说:“白杨今天打官司,我是来看他官司输赢的。”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我觉得这事总是没那么简单。结果等我坐在庭审现场,看见原告辩护律师时,我终于明白了我妈的意思。
“小样儿吧,还敢说你不同意我和顾千山?”我笑眯眯的拉起我妈的手,然后我的手无情的被我妈甩开了。
“少自作多情,我就是来让你看看这小子怎么败诉的。”她指指被告旁边的辩护律师,那人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中年男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知道我没认出他,我妈和我做着介绍:“杨明,国内最有名的刑事案律师之一。”
我一拍大腿,我总算想起来了,只是我想的是另外一点,我怎么记着顾千山提过他师父就是个叫杨明的人呢。
我看不大懂辩护打官司这事儿,不过至少我看得出开庭至今,顾千山没占到什么便宜。我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喊口号:顾千山加油,代表月亮消灭他。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尊敬的法官大人请出了法庭。
出来前,我看着顾千山在朝我笑。
呀呀呸的,我都被人扫地出门了,还笑。
不过,不得不说,看得到他的感觉,真好。
<h3>chapter 6</h3>
【南禕】
穆中华曾经这么评价过我,她说我的脑子里有九十九道湾,干什么事大脑都会很随即的任选其中一道弯,然后直线穿过去,她想表达的是我脑子不会转弯,不过这世界上的事儿都有两面性,譬如还是这句话,经我一翻译就成了她在夸我聪明,懂得走捷径。
可就是很聪明的我却看不懂我妈了。
说带我回家的是她,现在赖在川州不走,死活要等官司打完再走的还是她,我是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估计她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看出来。
不过留在川州的好处还是不少,我又回了我的咖啡厅,只是和之前比较起来,店员们现在是叫穆中华老板。
中华还住在她和叶之远的家,她让我和我妈还能住店里,我瞧着我妈那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心想妈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礼貌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我想顾千山了,没想到这天我真就在店里见到了他,可他不是来见我的,他是来见我妈的。
我趴在门上小圆窗上,看着脸上表情越发和蔼的我妈,心里反复念叨着:妈,那是你女婿,不带随便我挖墙脚的哈。
然后我被照我妈吩咐过来“封”窗玻璃的穆中华挡住,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和老穆叫嚣:你是我朋友还是我妈朋友。
老穆当时特淡定的回我:你在我店里的吃住用度都你妈掏钱,消费者是上帝,我得多照顾“上帝”的感受。
我恨得牙痒痒,心想穆中华也太见钱眼开了。
结果当然见钱眼开这主儿提出让我陪她出去遛弯,我还是答应了。我觉得我还是挺宽容的一人。
穆中华带我遛弯儿的地儿是学校,我听她说她最近在联系临水方面的大学,期望可以回去任教。不过事情也许不大顺利,所以今天她被她导师又叫回了学校。穆中华的肚子现在四个月大,圆圆的鼓个小包,我摸过,也知道那里藏着她和叶之远的心头肉,所以我一路都很小心的把穆中华送去她导师的办公室,自己留在外面等。
我是个没耐心的人,等了一会儿就等不下去了。我发了条信息去给穆中华的手机,自己往楼下溜达。
医学院的办公楼,二楼报告厅有就业宣讲会,我毕业自己都没找工作,显然对这类东西没啥兴趣。不过那天也是怪了,我偏偏就扫了眼立在门口的宣传布板,偏偏还很巧得看着了一个名字——白树。
我总共就见了白树几面,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斯文少话上,可现在的白树却整个儿把我对他这丁点儿印象也颠覆了。
我坐在报告厅最后一排,看着他站在前面侃侃而谈。他谈了不少,谈医药,谈现代医疗。我听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轻哧一下:照他这个说法,甩把他家产的药上天,随时可能打下架军用飞机来。
吹牛也不怕闪着舌头。这是宣讲会结束我得出的结论。
正往门外走的白树看着了我,和他身旁的人打了招呼,他径直朝我走来。我也没逃,我就是在等他的。
我问他:“你哥的官司还在打,你就有心情在这儿招兵买马了?”
“他那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可能总想着他的事,毕竟公司还养着一家人。”他朝我笑,我却觉得冷。可这还不如他下面的话更让我冷,白树说:“南禕,其实我对你还是有点儿好感的,听说你家里反对你和他,怎么样,考虑考虑和我再开始?公司现在是我说了算的。”
瞧他说的,好像我选男人是看对方手里是不是握着一两个公司似的,照他那说法,我找谁不好非找他!
我说了声“没兴趣”,扭头走了。
晚上回到咖啡厅,躺在床上,我把这事儿和我妈说了。我批评我妈的审美,她这是给我找了个什么男人啊。
很意外的,我妈这次没反驳我,就轻轻叹了口气:“别说我,就是白树他妈都没想到那孩子那样。
哪样?我来了兴趣。
我妈就和我说了白家的故事,其实故事挺简单,就是一二世子卧薪尝胆多年,趁着太子爷玩物丧志闹出事儿了,趁机抢班夺权的故事。
听完我都有点怀疑白杨之所以这样是不是和白树有关。我和我妈求证,她说她哪知道,可我看她那眼神,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
想起我妈突然做出留在川州的决定,以及今天她和顾千山那场我连内容都没听见的对话,我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
我扯着我妈:妈,你是不是发现像顾千山那样的五好青年忒少了,动摇了吧?
我妈回我俩字:鬼扯。
可瞧着她不敢看我的样子,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顾千山】
丈母娘找我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有什么猫腻。可惜没有。
她就是问了南禕在她没来之前的情况,譬如是不是总耍小性子,是不是还那么矫情之类的。
我回答说:还好。
真的,感情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喜欢一个人可以让你包容她的所有,包括缺点。
丈母娘听我说了这话,笑着摇摇头,说了俩字:幼稚。
你说的只适用于感情才开始的时候,时间久了,是个人都要厌烦的。
我说:是,不过幸好我也有许多毛病需要南禕包容。阿姨,我和南禕在一起加上之前意外分手那段时间,也有七八年时间了,我想这七八年没分开我们,我们这辈子就分不开了吧。
丈母娘眼睛瞪得老大:七八年!
直到那刻我才想起,上次和丈母娘坦白的时候我就说了我爸和她妹妹的关系,忽略了我和南禕之前那段。
补充交代完最后一点,我发现丈母娘看我的眼神都快带刀了。末了她说了俩字:混球。
也许每个做妈的知道女儿背着自己和个男的好了,还是在一个在老妈眼里还太小的年纪,估计都得和我丈母娘一个反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丈母娘也没理我,起身走了,快走去里间时,她回头朝我说了句:好好打官司!
丈母娘凶巴巴的,我却突然看到了希望。我原地起立,大声说了句:好!
傻帽。这是丈母娘回我的话。
说起来,丈母娘和南禕挺像的。
我没再联系南禕,只是托穆中华好好照顾她,我专心处理官司。
说来也巧,这起案子的原告和我认识,是他主动来找我的。还记得前阵我出的那起车祸吧,对方是个小货车司机,我没让他赔钱,他问我要了名片,说将来要来看我。
后来他是来了,带着官司一起来的。被害的那个女孩儿是他妹妹,在川州一所高中读高三,有天和同学出去玩,不知怎么就出了事儿。
那时我才推掉白杨辩护律师的身份,没多想,我接了官司。出庭前,我得知白杨后来请了我师父,当时我心里就开始打鼓。可在法庭上,我看到了南禕,她对我说:顾千山加油,代表月亮消灭他。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我就突然信心百倍了。
这天下午,我在律所看卷宗,研究案情,秘书进来说专线上有人找我,我说好,然后接起了电话。没想到,电话是师父打给我的。
按照习惯,我提前五分钟到了和师父约定的餐厅,到的时候,师父没来,我知道他的习惯,一向守时,不早到也不迟到。果然五分钟后,侍者上了红酒时,师父的影子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我起身,喊了声:师父。
比起跟着他学习的时候,师父又老了,头发染过,可还是看得出有不少白头发。
我让师父坐下,说:“按照师父的习惯,四分熟牛排,配一瓶年份红酒。”
师父胳膊长,再一踮脚,手直接锤了我肩膀一下,那是他习惯性的打招呼方式。
“小子,又长结实了。”师父说。
刚好菜上来,我俩吃着饭聊天。聊得东西很杂,我问起师娘身体如何,师父问我和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说起这事儿我笑了:丈母娘下的标,不打赢这起官司我娶不着媳妇儿,所以师父,我娶不娶得着媳妇儿还得看我是不是能青出于蓝。
师父放下刀叉,其实我知道,他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官司的事儿的。
师父说:“千山,你是我带过的徒弟里最出息的一个,你思维敏捷,最关键的还是特别有正义感,你是师父的骄傲,不过师父现在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最近身体出了点儿小状况,白杨这个案子可能是我接手的最后一起案子了,师父想给我的律师生涯画个圆满点儿的句号,千山你能成全我吗?”
我愣了。其实在这之前,我想过许多师父可能和我说的话,他可能会评点下我在法庭上有哪些不足,我甚至以为他会锤着我的肩说“咱们师徒好好干一场,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可无论是哪句,我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些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背后有风,紧接着,有人窜上我的背,那人大叫着:“顾千山,你个没良心的,知不知道我想你,都不来看我!”
我哎呦哎呦直叫唤,都多少年过去了,南禕怎么还没忘咬耳朵这招啊!
<h3>chapter 7</h3>
【顾千山】
好容易把南禕从我身上“揪”下来,我想起我还没回答我师父的问题。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可没等我想好,有人就替我回答了那个问题。
南禕喊我师父:喂,老头儿,是不是每个进律师这行的,又准备退休的人都会这么求自己认识人放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看我还是尽早劝顾千山改行算了,做律师的也忒不要脸点儿了。”
我阻止南禕不让她说下去,可天知道这时候的我心里是在点头同意的:真那样的话,那做律师的就太不要脸了。
我半拖半抱地把南禕带离了餐厅,回来找师父。当时的时候还安静坐在他位置上,眼神却有些呆,我喊了他几声他才听到。师父对我说:“你先走吧,你那个小女朋友不是还在等你吗?”
我说师父你没事吧。师父摆摆手,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有什么事儿?
然后他推我出了餐厅。
门外不远的地方,南禕蹲在地上和路灯下面的小虫子玩儿。我走过去,她没回头,然后我听见她对我说:“顾千山,你要是敢在法庭上面放水,我就不和你好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蹲下身去,我揽着她的腰:“那可不行,非常时期,你更要和我保持团结。”
“嗯,团结紧张,轻松活泼。”不知道她从哪淘来的词,接了这么一句,我问她,她说这是以前大学里一条横幅标语,她觉得这话表意相当分裂。我觉得也是,不过我的脑子现在也是处在一个不大团结的状态,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和师父的事了。
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早,我打电话去给我师父,我拒绝了师父的要求,电话里师父沉吟半天,最后对我说了句:“千山,好好干。”
我说师父你也是,在法庭上你也看看你徒弟表现的如何。他呵呵笑着,再然后师父挂了电话。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第二次开庭前我才得知,师父已经辞去了白杨辩护律师的身份。因为师父这个律界泰斗的临时“辞演”,白家再找不着好律师了,或者说是他们根本就没找好律师。在法庭上,和我抗辩的是个才考出律师证的新人,比起我来,我显然挺生涩的,几轮抗辩下来,再加上我们这方证据充分,我看得出法庭已经在向我们倾斜。
官司比想得顺利,开庭仅三次,法院就对白杨做出了罪名成立的判决,而且刑期也让人满意。出了法庭,我当事人担忧地看我:“顾律师,那坏蛋还会提上诉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上诉也不怕,你这个官司我负责到底了。”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从没切实感觉得到什么是正义,那刻我突然就懂了,坚持对的东西也许就是正义。
让我惊喜的不止有官司,这天,丈母娘打电话约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更让我意外的是,等我到了地方,发现南禕也在,这不得不说是个好现象。
丈母娘带我和南禕去参加一个活动,他们母女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像个跟班。南禕不时偷偷回头朝我挤眉弄眼,我心想,这个坏丫头。
丈母娘竟然是带我和南禕去参加白树的就职典礼。直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白家为什么没有尽心的给白杨找一位好的辩护律师,恐怕在他这个做大哥的忙着花天酒地的时候,他弟弟已经让白家换了天下。
那天的白杨意气风发,发完祝酒词后,他挨桌敬酒,我则和丈母娘小声聊着天。
我:您这算是同意我和南禕了?
丈母娘: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同意了。
我:带我来见南禕的前相亲对象,你又没给我什么下马威,显然是让我来看前车之鉴,让我做个好人,对南禕好点儿。
丈母娘:……
丈母娘:要是让我知道你以后对南禕不好,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我:知道了妈。
丈母娘:谁是你妈!
丈母娘高声喊完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她那块餐布擦着啥都没吃的嘴,掩饰意味很明显。
南禕偷笑得像只老鼠。
后来丈母娘和我说:你妈那边说不准比我还反对你俩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还真就没想好。
我思考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清早,我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我妈心脏病发,进了医院。好端端怎么就进医院了呢?这时我舅压低了声音问我:“千山,你是不是交了个南家的女儿做女朋友?”
我吃惊不小,我心想舅舅是咋知道的?
我舅很大声的答我:“就是你这个女朋友,直接跑咱家来,和你妈说她姓南,要和你结婚。”
我心里哭娘的心都有了:一个没看住,南禕怎么先自己跑我家去了!
我赶忙买了票,回家。
【南禕】
我觉得顾千山他妈是个顶烦人顶烦人的老太太,然后身子骨还特别差,我不就是站她面前自我介绍说我叫南禕,当初差点拐走你老公那女的是我小姨,我要和顾千山结婚吗?我真就说了这三句话,然后她就捂着胸口晕了。
她家人送她去医院,他们说救护车太挤坐不下,不让我去。我觉得这理由特别的白目,他们以为我眼瞎,看不见坐不下的人是开车去的啊,他们就是不想载我去而已。
我“切”了下,你们不带我我自己不会打车啊。拦了辆的士,我让司机跟着前面的救护车。我说师父咱不急,慢悠悠就行。
司机师父当时就瞪大了眼睛说:“你家人都120了,还不急?”
的确是不急嘛,按照我的经验,这种为了儿女婚事突发上演的“急火攻心”往往来得突然、去的缓慢,我前面的路还很长。
顾千山他爸现在人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而顾家老家不在本地,因此帮顾千山他妈忙活的是她几个娘家人。她弟弟帮她去缴费,她妹妹帮她去买住院需要的东西,我自告奋勇地进病房照顾她,虽然事前我没征得她家里谁的允许。
我说了,这种为了儿女婚事突发上演的“急火攻心”往往来得突然、去的缓慢,其实说白了这病多半是抗议用的,等我对上了顾千山他妈那双眼睛时,我就更确定了,真病人哪有那么大劲儿瞪人。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他妈说。我耸耸肩,自己找个地儿坐下:“其实我也不大想看见你,可谁让你是我认准的婆婆呢?”
“谁是你婆婆,你出去!”她说。
“出去了我就去找你儿子,我也不用征得你同意了,直接带你儿子去私奔,你要相信你儿子有那个魄力!”我说完做出起身要离开的样子。然后我听见他妈叫我:“你回来。”
她问我:你想怎样?
我说:不怎样,其实我知道你可烦我可不愿意见我了,我对你也差不多。
她说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挥挥手:别打岔!
我理了理思路,开口:按理说咱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真就该相互离远点儿的,可不巧,我想嫁你儿子,而你却不想你儿子娶我。按理说我俩的事儿你真想插手也是插不上的,可我不想让顾千山难做,这样,我刚刚想了个法子,你不是病了吗?我来照顾你,你大可以挑我的毛病,最好把我挑烦了那我就自动退出。相反,如果我忍得了,那你就不能再拦着我和顾千山。
我看着她眼睛动个不停,知道她是在思考这个买卖划不划算。后来她就答应了,和我料想的一样,因为似乎多数的准婆婆在对自己未来儿媳表现出不喜的情况下,都会表现出和顾千山妈一模一样的自信,那就是:小样儿,你敢来,我不折磨死你!
结果那天顾千山的阿姨带着东西回病房,病房里已经多了个陪护,就是我。
顾千山他妈就是一个特烦人特烦人的老太太,毛病好多,喝水必须是凉到40°的温水。我递了她一杯,她狐疑地喝了一口,抬头问我:“这真是40°的。”
“是啊是啊,量过的。”
“拿温度计量的?”
“那倒没有。”我摇摇头,实话实说:“我尝了一口。”
老太太噗的喷了,还喷一床单,我叹着气拿东西擦被单,嘴里念叨着:“瞧你岁数还没我奶奶大,嘴怎么就漏了?”
我看顾千山他妈那个样儿,真是气得够呛,我打算等顾千山来后和他邀功,邀功词儿我都想好了,就这么说:顾千山,你妈在我的精心培养下,心脏绝对是坚强不少的。
就这样,在顾千山他妈挑三拣四,我是事已至此下有对策,我俩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一般情况我是不让她得逞的,譬如喝汤她说不要香菜,我在餐厅给她买的时候就会特意嘱咐师傅把香菜研成沫撒进去;偶尔我也会顺着她一次,看着她一脸“你总算知道我的厉害”的那个样子,我真是需要强忍着才能不去告诉她——我真就没咋地儿。
过了两天,我听见顾千山他妈让她弟打电话通知了顾千山她住院的事儿。
我心想老太太,你总算是玩不下去了吧。
她叫我进屋,脸色十分严肃的和我说话:“让你进我家对我没好处,你和你那个死了的小姨有几分像,千山他爸保不齐睹物思人。”
你才物呢!
我打个哈欠:“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小姨就是因为他死的,看着我他只会懊悔害怕。你要嫌不够,我可以友情赞助下。”
“赞助什么?”
“晚上穿件白褂子,头发放下在你家没事儿溜达两圈。这叫警钟长鸣。”
所以说,我觉得我唯物辩证法得了95分不是白得的,懂得学以致用。
<h3>chapter 8</h3>
【顾千山】
才进门时,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了,总之觉得自己看见的事情发生的忒不正常。要知道我妈是个相当挑剔的人,她不爱吃香菜,这么多年了,我家吃饭就没谁敢往菜里放香菜。我怀疑南禕是不是对我妈下什么药了,好端端我妈没骂她,反而笑眯眯的接了南禕递她的汤,汤碗上方,我分分明看着漂了几个香菜叶。
我是打算先观察一下的,可我妈先看着了我,她朝我招手:“死小子,早知道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儿,我就不拦着你们了。”
我:……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跟哪儿啊。
之后我单独拉着南禕出来问话,她笑眯眯地回我:“你是想问,我怎么办到的吧?”
当然。
“具体细节我无可奉告,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告诉你,搞定你老妈完全是因为我的善良机智、美丽大方。顾千山,你淘到宝了。”她点着我的鼻尖说。
是啊,我是淘到宝了,还是个挺大脸的宝。
得到了双方绝大多数家长的祝福,我和南禕的婚事基本是成了定局。只是还剩下最后一个关卡,那就是南禕的外公,一个不要姓顾孙女婿的老头儿。
我处理好了在川州的所有事宜后,带着南禕去她老家。丈母娘早一步回家给我俩打前战,不过从来自前方的反馈情况看,似乎不大乐观。
到了南禕家,我看着黑脸正襟危坐在客厅的老爷子,拉着南禕上前。
我递了个东西去给老爷子,是我家的户口本。
“户籍部门不允许改姓,我只能姓顾,不过外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南禕的第一个孩子随南禕的姓?”
老爷子嗤了一下:“你倒是想得美,八字没一撇,我都还没答应你俩呢,还敢说孩子。”
“外公,撇没有,可是捺有了!”她指指自己的小腹,那里有我和南禕的宝贝,虽然现在她只有三个月大。
看着老爷子想暴跳却又觉得现在暴跳已经是完全无用了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不要说出这个先斩后奏主意是谁出的比较好。
【南禕】
我做的最失算的一件事就是给顾千山出了先斩后奏这个馊主意,由于肚子里多了这么个小家伙,发展到后来我连件婚纱都没穿上就当了妈。盯着才出生的顾嘉华,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我捶着顾千山的胸:“顾千山,叫你给我吃那么多,你不怕你闺女以后长成个大胖子啊。”
八斤九两,我生了个巨婴,比老穆家的南笙胖了三斤多。
也是因为顾嘉华在我肚子里时长得太健康,让我错失了我婚礼上的婚纱,最后我和顾千山穿的是套中式龙凤袍。
为啥?
也就龙凤袍装得下我那壮硕的肚子了。
不过所幸顾嘉华长大后没长成一个大肥妞,可顾千山却一直没有履行他对我的诺言:他说等嘉华满周岁,他会给我补办一场有婚纱的婚礼。
可真等顾嘉华满周岁了,我就又对顾嘉华她爹吼了:顾千山,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又往我肚子里塞了一个啊!
我想穿婚纱。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