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睁着亮汪汪的眸子,双手拽了拽白沭北的耳朵:“真的?爸爸不急着去工作吗?”
白沭北无奈地扯开孩子作恶的小手,揉捏着她软绵绵的小爪子:“当然是萌萌最重要了。”
小家伙显然对爸爸的这番话很受用,一时忘记了林晚秋离开带来的失落感,拍着小手哈哈大笑:“那我要去海洋公园,还要去看电影,还要去吃比萨!爸爸不许再中途走掉,否则我再也不和你玩儿了!”
看着女儿又高兴起来的神采,白沭北这才翘起嘴角:“先去办出院手续。”
“没有骨折,都是皮外伤。”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银丝边眼镜下的眸子却锐利逼人,将手里的片子放回书桌上,撑着额角仔细盯着面前的女人。
每次见她,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淤痕,一个瘦小娇弱的女人,愣是让他产生了职业道德之外的怜悯。
林晚秋听他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一只手揉了揉还在发痛的手腕:“谢谢你,高医生。”
高赫沉沉地看着她,语气微微严肃起来:“林晚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哥哥的病情显然不只是身体上的,他还需要看心理医生。”
林晚秋怔了怔,低垂的眉眼掩饰了所有情绪:“嗯,我知道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长期的病痛折磨已经让林知夏彻底变了个人,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睿智清醒,常常会因为未知的事物发火,发狂的时候,就跟没了神智一般,他的思想已经扭曲了,变得越来越易怒暴躁。
高赫看她明显敷衍的态度,无奈道:“疗养院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林晚秋抬起头,留有淤青的嘴角扯起温和的笑意:“高医生,这是我自己的事吧?我会拿主意的,谢谢你。”
她刻意疏离的态度让高赫心头升起几分异样。
林晚秋说完就起身往外走,高赫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微微叹息:“你为他做得已经够多了。就算欠他的,也早就还清了。”
林晚秋顿了脚步,视线死死盯着地面,最后摇了摇头平静道:“不是因为这个。”
高赫皱起眉头,眼中满是不解。
林晚秋没再解释,只是拿了包径直朝门口走去,父亲临终的时候说过,不可以和林知夏分开,林知夏的病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也许在某一刻就会闭眼离开了,她不可以让林知夏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这是父亲的遗言,也是继母的夙愿。
脸上的伤痕不明显,只是手腕处被他打了几拳疼得厉害,她看了眼上面的淤青,琢磨着是不是该穿个长袖去上班。不知道这样的天气,会不会被人笑奇怪。
开门的瞬间,林晚秋却陡然撞见那双熟悉的黑沉眼眸,他似乎感到微微的错愕,随即薄唇抿成直线,视线缓缓落在了她嘴角的伤痕和腕间的印子上。
白沭北会突然出现,这让林晚秋有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她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得好看。谁都想在自己暗恋的男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她是注定不能了,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他撞上。
“我——”林晚秋沙哑开口,想打破这难堪的局面,悄悄把手臂藏到身后,这才艰涩地挤出一抹笑,“上午有事就先走了。”
白沭北薄唇微勾,毫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无所谓。”
无所谓……这就是他对她态度的所有概括,可是她还是存了一点儿希冀,抿着唇看了他一会儿:“我这就去看萌萌。”
她说完想走,白沭北却伸手拦在她身前,目光却一点儿也没落在她身上:“不用了,我已经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林晚秋蓦地抬起眼,乌黑的眸子似乎总是蒙着一层水汪汪的雾气,白沭北最看不得她这副小白兔模样,自己当年险些就被她骗了。
以为是单纯,其实是城府。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嘴角的淤青,林晚秋无措地别开眼,只听他轻佻地笑出声:“这些伤……不会是遇上打劫的了吧?”
林晚秋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不是,我不小心摔的。”
她这谎说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可是白沭北显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这人向来善于伪装,谁知道她又是用了什么苦肉计!
他侧过身想进屋,高大的身形刻意保持疏远的距离,好像她是一枚肮脏的病菌。
林晚秋紧了紧手指,还是开口喊住他:“白先生,我答应了萌萌带她去玩,不想食言,您可以让我见见她吗?”
白沭北滞住脚步,并没有马上回身看着她,她越发忐忑不安了,自己这要求……好像真的有些逾越了。
果然白沭北回过身时,眼底没有一丝温度,看她的眼神淡漠:“林晚秋,你是不是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昨晚找你是因为萌萌不开心,你真把自己当她妈妈了?你忘了她出生证明上写的谁的名字,嗯?”
林晚秋牙关咬得很紧,脸颊胀得通红:“可是……可是萌萌也是我生的——”
白沭北闻言,倏地扬手扣住她的手腕,她被他大力推到了一旁的墙壁上,那力道似是恨不能将她捏碎了。
她瞪大眼睛,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都忘了呼吸,只微微仰着头,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
白沭北狭长的眸子迸发出强烈狠意,一字一字咬牙道:“我警告过你,这句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如果你到处和别人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修长的手指狠戾地箍住她纤细的腕间,不偏不倚,正好勒住了林知夏打伤的部位,在某一刻好像骨节都发生了错位,撕心裂肺地疼。
林晚秋的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小巧的鼻翼微微鼓动着,悲伤地注视着面前冷肃的男人:“我只是想陪陪萌萌,我不会在她面前乱说,更没有妄想什么,白先生,请你相信我。”
白沭北额头的青筋都好像在细细跳动着,冷硬的五官冷峻逼人:“相信你?我疯了不成。”
离得太近,他能看清她澄净的眼底缓缓流动的波纹,好像有什么被她硬生生地压制住了。
他不想去深究,更不想探寻,好奇害死猫,尤其是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多花半分心思去同情和了解。
白沭北眼神微沉,狠狠甩开她的手腕。
她全身都松懈下来,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沭北?”高赫打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对峙中的男女,惊愕地看着他们,“你在干嘛?”
白沭北不答,只是警告地看了眼林晚秋,随即拿出白色手帕揩了揩手指,淡淡回道:“没事,我来替老三拿药。”
高赫还是疑惑地看着林晚秋,林晚秋却避开他询问的眼神。
高赫皱了皱眉头,只得对白沭北说:“进来吧。”
白沭北没再看林晚秋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高赫在办公桌后坐定,把早就准备好的药盒推至白沭北跟前,想了想又问:“你和林晚秋认识?”
白沭北敏锐地抬起眼,把刚才擦过手指的白色手帕顺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篓里,这才双手交握,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怎么,有兴趣?我从不知道原来你喜欢这款的。”
高赫抿唇,低头推了推眼镜:“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她挺不容易。”
白沭北嘲弄地勾起嘴角,但笑不语,只是拿过桌上的药盒来回摆弄着,像高赫这样的毛头小子才会被林晚秋欺骗,她那种小兔子,只要眼圈红一下就能迷惑不少男人。
高赫始终觉得白沭北的态度有些奇怪,以他对白沭北的了解,他不会对一个女人这么苛刻冷淡。
“喂,说真的,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白沭北慵懒地靠着椅背,长腿交叠:“怎么,还真上心了?多年朋友才奉劝你一句,这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纯。”
高赫敛了笑,认真地注视着白沭北:“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外柔内刚的女人,傻乎乎的,被一个有着心理疾病的哥哥虐待,却还盲目付出着,他始终觉得这样的女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白沭北沉默地和他对视一眼,不再接话。
林晚秋刚刚打开门,坐在沙发上的林知夏就倏地站了起来,他脸上有些惊慌,眼神闪烁着不太敢看她:“……你回来了?”
林晚秋点了点头,把钥匙放在鞋柜上,低头换鞋时因为弯腰的动作扯到了腰侧的神经,疼得嘶了一声。
林知夏大步跨到她身边,紧张地扶住她:“没事吧?”
林晚秋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林知夏没见过她这样,以前他控制不住自己发作时,也会不小心伤了她,可是她每次都是强忍着疼痛说“没关系”,这次却沉默以对。
“林晚秋,对不起,我当时脑子完全乱了,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道的,我最舍不得伤害的人就是你。”
林知夏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心里慌张得要命,生怕林晚秋再也不答理自己。
林晚秋这才缓缓抬眼,扯起带着伤痕的嘴角:“我不怪你。”
林知夏抿住唇,看着她小脸上斑斑点点的伤痕,心脏绞痛,抬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再触犯她分毫,只是忧伤地开口:“还疼吗?我帮你上药。”
林晚秋被他拉着坐在沙发上,林知夏低垂着头,拿了药膏和棉签仔细看说明,他侧脸忧郁低沉,满是落寞气息。
林晚秋也沉默着,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再开导林知夏了,白沭北的话每一句都赤裸裸地将她打回原形,果然是她妄想了,她和他隔得岂是千山万水,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年纪越大,怎么反而越天真了?
林知夏小心翼翼地瞥她一眼:“会有点痛,忍一忍。”
“嗯。”
她眼神移开看向别处,药膏擦在伤口上有些涩涩麻麻的,不小心按到有淤血的地方还会有锥心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想:身上的伤口可以擦药,那么心上的呢?要是也有药可医该有多好。
林知夏一直垂眼看着她,林晚秋少女时代还有些婴儿肥,但是身材匀称,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俏皮的小虎牙,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呢?好像很爱笑,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得好似天边的月牙。
现在呢?即使觉得她依旧在笑,可是眼底却带了沧桑。她才25岁啊。
“晚秋。”林知夏把棉签攥进手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沉吟片刻,似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你送我去医院吧,我知道自己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尤其是面对你……我真的不想再看你被我拖累,你该活得更好的。”
林晚秋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林知夏眼底有微微的挣扎:“你还这么年轻,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吧。”
他爱她,可是给不了她将来,他连争取的权力都没有。
林晚秋无声地看着他,片刻后握了握他的手:“我联系了心理医生,每周去做治疗,平时我还可以照顾你的。知夏,勇敢一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知夏内心有多挣扎多自卑,她不是不知道,他27岁生日的时候,他们去了附近的岳王庙,岳王庙外面有棵古老的许愿树,把心愿写在红布条上,扔到许愿树的最顶端,愿望就有机会实现。
虽然明知这不可能,他们还是存了一丝希望。
当时她写的是“希望林知夏早日康复”,而林知夏写的,却和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她悄悄走到他身后,只一眼就怔住了,他写的是“希望林晚秋不要抛弃我,别不要我”。
眼睛好像在那一瞬间就酸胀起来,林晚秋明白,林知夏自六岁之后就总是惴惴不安地活着,父亲对他再好,也是他的继父,他至亲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活得自卑又敏感。
林晚秋用力握紧他发凉的手指,轻声说着:“我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怕疼,只是我始终坚信你会好起来。”
林知夏复杂地注视着她,心里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情愫:“我——”
门板忽然被人用力叩响,一下下坚定又执着,这房子太旧了,连门铃都没有。门板传来的砰砰声刺激着两人的耳膜。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家极少会有人来的,而且门口的人似乎来势汹汹。
林晚秋收敛情绪,这才抬脚走过去。
打开门的瞬间林晚秋呆滞住,白沭北一脸阴沉地看着她,似乎每次见到她他英挺的眉峰都不曾舒展过。
“萌萌不见了。”白沭北冷淡地将手里的一张便签纸扔到她身上。林晚秋急忙接住,拿起来一看,字迹乱糟糟的,很多字都是用拼音拼出来的,就连拼音都不完全正确,一看就是出自萌萌之手。
“我去找大姨了,大姨不会骗人。”
林晚秋看着面前的便签纸,许久才错愕地抬起头,白沭北黑沉的眸底满是不屑和鄙夷:“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林晚秋难堪地摇头:“萌萌没有来。”
白沭北哪里会相信她说的话,直接越过她往里走,刚刚走进客厅就看到了浑身充满阴郁气息的林知夏,他只冷淡地看他一眼,也不在意,径直朝林晚秋的卧室走去。
“白沭北!”林知夏攥着拳头往前一步,拦住他肆意搜查的姿态,“你凭什么?”
白沭北长得好看,可是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总带着轻佻又城府的意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知夏,挑衅地扬了扬眉:“你说我凭什么?真要我说出来?”
林知夏眉心紧蹙,紧绷的手背青筋暴起。林晚秋急忙走上来拦住他,微微摇头,随即对白沭北道:“萌萌真的没来,你不信可以随便看,看完我们赶紧去找她,再晚会有危险。”
白沭北怀疑地皱起眉头,走到林晚秋卧室门口嘭一下推开门,里面静谧宁和,只剩鹅黄色的窗纱随风摆动。
他站在卧室门口,不悦地沉了脸:“你真没见过她?”想来,给林晚秋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萌萌藏起来。
林晚秋坦然点头:“白先生,我想我知道萌萌在哪儿。”
白沭北沉眼看她,一旁的林知夏也不高兴地瞪她一眼,小声嘀咕:“跟你有什么关系?女儿是他的,让他自己去找啊。”
林晚秋抿唇看了眼林知夏,林知夏烦躁地挥了挥手:“不管你了。”
白沭北开车载林晚秋离开,黑色越野在城市中穿行,车窗敞开着,有呼啸的凉风刮擦着她伤痕累累的脸颊。她却丝毫不觉得疼,只是抬眼悄悄偷看他,好像一个重病的孩子,觊觎着一味昂贵甘甜的救命良药。
他和记忆里的样子似乎有了改变,侧脸线条越发冷硬,整个人有股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只看着胸口就闷闷痛痛的。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她,林晚秋吓得急忙转过脸,白沭北似没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只是寒声问道:“你确定她在海洋馆?”
“嗯。”林晚秋应了一声,“我之前说过会带她去的,我没骗过她,她肯定觉得我会在那里等她。”
白沭北无声打量了她几秒,最后猛踩油门朝海洋馆开去。
榕城的海洋馆建得有些久了,坐落于北洋公园的西北角,两人进去时一路神色紧绷,萌萌还那么小,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坏人。
白沭北虽然不说话,外表看似镇定冷静,可是林晚秋还是瞥见了他鬓角细细的薄汗,他有多在乎萌萌她是最清楚的。
两人沿着公园的幽径往里走,盛夏的黄昏有种凄凉却又美艳的晕眩感,夕阳洒在叶缝间,细碎地落在小径上。
白沭北个子高,又常年锻炼有素,走起路来风一阵似的,步子极大。林晚秋本就身形娇小,跟在他后面一路追赶,还好她不爱穿高跟鞋,不然非得崴脚不可。
白沭北终于察觉到了身后女人的窘状,微微滞了步子,只是依旧走在她前面半米开外。
林晚秋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背影,紧抿的唇露出一丝微笑,白沭北只要给她一丁点回应就足够让她回味很久了。
暗恋,注定了是怅然若失的结局。
一路有不少情侣和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往外走,这个点儿海洋馆快要关门了,白沭北焦急地瞪她一眼:“要是萌萌不在这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沭北每次都是凶巴巴的样子,和她说话几乎没怎么和颜悦色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他说要“收拾”她,她都想笑。
林晚秋忍耐着,只是眼底泄露了一丝情绪,却还是绷着脸部线条小声回道:“哦。”
白沭北不悦地斜睨着她,林晚秋眼神飘忽地转向一边:“萌萌虽然小,可是很机灵。”白沭北常年不在家,所以萌萌比其他同龄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都要强许多,警惕心也特别重。
白沭北看她一眼,不屑地收回视线:“废话,那是我女儿。”
“……”
两人到了海洋馆正好赶上工作人员在清理现场,两人分头去找,白沭北往前走了几步,林晚秋喊住他:“白先生。”
白沭北回过头,神色有些不耐。
“我的号码,你先找到的话记得通知我。”
白沭北刚想问她号码多少,林晚秋就头也不抬地在自己的手机上飞快按下一串数字,11位,却只用了短短一秒不到。
白沭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手里的机身已经开始微微震动。
“我走这边。”
林晚秋浅笑,攥着手机朝另一条通道走去,头顶幽蓝的水面在灯光映衬下,将她的肌肤衬得越发白净,瘦小的身形穿着简单的棉T恤牛仔裤,看起来好像个中学生一般。
白沭北恍惚记起,那时候她也才十八九岁,居然已经六年了。
他收敛心绪,往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是林晚秋先找到的萌萌,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小小的身影缩在一角坐着,身上穿着漂亮的娃娃裙,乌黑的头发用发带固定着,刘海整齐地垂落,遮掩了小家伙此时略感忧伤的黑瞳。
“萌萌——”
林晚秋轻声唤她,小家伙蓦地抬起头来,眼神黑黝黝的,好像有些不确定:“大姨?”
林晚秋看着孩子缩在那儿的可怜模样,心里酸得厉害,脚下步子加快,几步走过去将小人儿抱进怀里,低声训斥:“你怎么可以不告诉大姨一声就跑来了,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萌萌嘟了嘟嘴,却还是兴奋地抱紧她:“大姨不会撒谎,说好带萌萌来,就一定会来。”
林晚秋合了合眼,低声呢喃一句:“对不起。”
这对不起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来晚了,还是因为自己的确骗了孩子?
萌萌单纯,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话里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大步朝前:“我们去看大海龟,再晚大海龟该睡觉了。”
林晚秋忍俊不禁,忽然记起还没通知白沭北,拿起手机给他拨号,那边刚刚接通,高大英俊的男人就从通道入口走了进来。
她看着他的模样,笔挺的西服,白衬衫领口露出的性感锁骨和喉结。
白沭北手里还握着已经接通的手机,视线与她相遇,再逡巡到她身旁的萌萌,这才大步迎了上去。
萌萌一双大眼睛在林晚秋身上转悠,看她傻乎乎发愣的模样就捂嘴偷笑,小手攥了攥她的衣角:“爸爸已经挂电话啦。”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林晚秋还是为这失态感到羞赧不安,急忙收起手机,别扭道:“这里信号好差啊。”
萌萌笑得更加放肆了,倒是敏锐地瞥见了林晚秋颊边一闪而过的绯红。
白沭北走到孩子面前,绷着脸开始教育“离家出走”的小家伙:“白一萌,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要是遇上人贩子给你拐走了,你让爸爸怎么办?”
萌萌撇了撇嘴,小手拽着背包带:“爸爸那么厉害,肯定能找到我的。”
白沭北阴沉地瞪着她,萌萌悄悄翻起眼眸,注意到老爸的确很生气之后,小手怯怯地伸过去攥住他干燥的指尖,撒娇道:“爸爸,你平时没机会看这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吧,我给你做向导!”
白沭北一肚子火气被孩子刻意讨好的笑容给压了下去,可还是黑着脸不说话。
萌萌用另一只手抓住林晚秋,冲她眨了眨眼:“我带你们去看,好好跟着,别掉队哦。”
白沭北和馆里的负责人沟通过,外面的大门早就落锁了,现在偌大的海底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人在其间穿行。湛蓝的海水里游荡着各种各样的鱼类,有些林晚秋真的没见过,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萌萌在边上介绍,白沭北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吊儿郎当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小家伙不高兴地跺脚:“爸爸你要专心听讲,像大姨一样配合!”
白沭北淡淡看了眼一旁的林晚秋,小手扒在玻璃橱面上,一直好奇地眨着眼,那模样简直比萌萌还要傻气。
他不屑地别开眼,随意瞥了眼遨游的白鲨:“爸爸都看过八百回了,有什么稀奇的。”
林晚秋尴尬地垂下手,无措地咬了咬唇肉,她的确是没来过这里,小时候是因为还没有,长大之后,父母都不在世了,她小小年纪就要为林知夏的巨额医药费发愁,脑子里除了挣钱还是挣钱,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跑来看这些东西。
萌萌看林晚秋这样,心疼地皱起眉头,小手指了指老爸:“爸爸不许欺负大姨,你这么坏,待会儿罚你请大姨吃饭。”
白沭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女儿,这摆明了是胳膊肘往外拐。
萌萌会和林晚秋感情这么好是他始料未及的,心里更加确定,这个貌似娇小柔弱的女人真是心机颇深。
白沭北没什么耐性,林晚秋就不一样了,一直专注聆听孩子说的话,萌萌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是希望得到大人鼓励。
白沭北偶尔看一眼林晚秋,她像模像样地微微弯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萌萌,偶尔还会附和地发出惊叹。
“是吗?”
“真的,好厉害,萌萌好聪明,懂的好多哦。”
白沭北一头黑线,额角狠狠抽了几下,这个女人扑簌的卷翘睫毛,做出的浅笑低吟,是真单纯还是假的?演技真好。
等着萌萌玩够了,三个人才出了北洋公园准备回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华灯初上,梧桐沐浴在昏黄的光晕里,周围一片静谧安逸,林晚秋站在车旁有些无措,白沭北直接抱着萌萌上了车,根本没想答理她。
萌萌不住朝后面张望,看到林晚秋瘦小的身形就鼻头发酸:“大姨还在外面呢。”
“我们不顺路。”白沭北从后视镜里看路况,拧了钥匙发动车子。
萌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老爸你怎么能这样,是你载大姨来的,难道不该亲自把她送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终,知道吗?”
白沭北啧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小丫头居然为了那女人教训自己?
萌萌看白沭北发呆,探出身子朝林晚秋招手:“大姨快上车,我们去吃饭,萌萌饿死了。”
白沭北脸色更难看了:“白一萌!”
“爸爸不会这么小气吧?”萌萌斜睨他一眼,可怜巴巴地垂下头,“大姨辛苦照顾了我一晚上,爸爸该请她吃饭作为回报的。”
白沭北沉默地看了眼车旁那抹单薄身影,萌萌还是太单纯,真以为林晚秋的胃口是一顿饭就能打发的吗?
可是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暴躁地妥协了,面无表情地向那女人冷冷斥道:“还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