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贪财好色、纵属行凶,不出纰漏就谢天谢地了,别的是断指望不上。”
“端木也如此说,为万全计,派了两个副统随着高伯蹇一起过去。反正安邑离着也不远,但凡有紧急事由,白日打旗语,入夜行灯语,总来得及策应的。”
展昭这一觉直睡到午后方醒,起来看时,雨虽不似临睡前那般大,却还是淅淅沥沥,平白惹人心境烦扰。
起身不久,便有下仆过来伺候洗漱,接着便将展昭引往正厅,却是旗穆典、旗穆丁兄弟已备下酒菜相候。展昭也不推辞,略让了让便推盏入席,方才举杯,眼角余光瞥到门边有一年轻女子过来,容色娇妍,发漆如墨,着圆领窄长袖绛紫云纹长衣,腰束丝带,足蹬木底麻面履。一来商裳与宋服有别,二来此女看着面生,展昭不觉多看了两眼。
旗穆典笑道:“衣罗,还不过来敬展义士一爵酒?”
展昭这才省得这女子便是自己救下的旗穆衣罗,先时蓬头垢面毫不起眼,想不到略作修饰,竟是难得明娟。
旗穆衣罗倒不矫饰,落落大方上得前来,先向展昭行礼,而后便奉上一爵子酒。展昭含笑颔首,向旗穆兄弟略略致意,酒才挨到唇边,忽听外间铜铙声响,展昭微怔,抬眼向外看时,就见早间那少年,名唤杞择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气喘吁吁道:“老太爷,高伯蹇的兵将正朝安邑过来呢。”
旗穆典脸色一变,和旗穆丁使了个眼色,也不理会展昭,双双疾步出了门去。展昭一时好生踌躇,不知是该跟上还是不跟,倒是旗穆衣罗忖得展昭心意,柔声道:“展义士,我们也跟上去看看吧。”
安邑城小,城墙四角俱有望楼,家户稍大些的,登上自家檐台就可望见外间情势。展昭随着旗穆衣罗登上檐台,远远便见烟尘漫起,依稀间可见大幅旗氅舒来卷去,略算了算,领头的十来骑,步兵似有上百人之多,再四下看时,角楼上人头攒动,都是些听到风声的安邑百姓,面色仓皇,不知所措。
旗穆典眉心紧锁,低声向旗穆丁道:“依你看,可是早间的事发了?”
旗穆丁哼一声,算是来了个默认,顿了顿又道:“你怕什么,真惹急了,横竖这里有个顶死的。”
说话间,眼光有意无意往展昭这边飘了飘。
旗穆典唯恐展昭生疑,也不看他,只将声音又压低了许多:“那是个难得的好手,就这样顶了死未免可惜,若能为我所用……”
旗穆丁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高伯蹇走的什么棋。”
高伯蹇的兵将分作两路,一路将安邑外城入口围得死死,另一路径自入城,气势汹汹,破门入户,觑着可疑的青壮男子便押将出来。一时间鸡飞狗叫,妇啼婴泣,惶惶不安之情漫卷全城。
旗穆家位于街中,一时半刻搜户的兵丁还过不来,但哭闹声是愈来愈大了。旗穆典吩咐杞择闭了门户,镇定自若地回到厅中闲坐。不多时,连外间呼来喝去的说话声都听得分明,恰有妇人啼哭闪避及兵士污秽之语传来。展昭面色一变,腾地站起身来,行了两步又强自按下,向旗穆典道:“旗穆先生,外间搜户的不是西岐的兵将吗,都说武王之师素行仁义,缘何……”
话未落音,就听轰的一声,大门的门扇被冲将开来。十几个持戟横刀的兵士,一拥而入,兀自叫嚣着:“快将戕害西岐兵丁的贼子交出来!”
旗穆典稳坐不动,倒是旗穆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迎上来,赔笑道:“军爷,可得瞧仔细了,我们旗穆家是安邑大户,素来安分守己,可不敢做窝藏贼子之事。”
说话间,杞择已捧了一盘子的铜贝兼散铜块过来。为首的兵丁上手抓了一把往怀里塞,后面诸人纷纷围了上来,你拥我挤,推搡间盘上的铜贝倒有一半撒到了地上。于是众兵丁争先恐后,趴在地上争抢不休,颇有猪猡争食之态。
那为首的兵丁又四下扫了一扫,本打算就此回头的,哪知偏巧不巧,目光就落到旗穆衣罗身上。
旗穆衣罗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向展昭身后避了避。
那兵丁目中露出淫亵笑意来,涎着一张脸过来,围着旗穆衣罗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嘿嘿干笑两声,这才转脸向所带兵士一挥手道:“走!”
展昭向阶下走了两步,目送这一干人走远,眸中目光渐转深沉,俄顷缓缓转过身来看旗穆衣罗,话中有话:“衣罗姑娘,晚间安寝,紧闭门户。”
旗穆衣罗一怔,旋即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回头再说那群兵丁,走出了一段之后,为首那人停住脚步,转身看了看旗穆家的门户,干笑道:“那家的姑娘,生得很有几分姿色,将军多半喜欢。”
旁边有人奇道:“怎生他家里还有美貌的娘们儿了?我却没瞧见。”
那人劈头啐了他一口:“你眼里都快叫铜贝给撑满了,能看见什么?要我说,今晚上索性心一横,把那娘们儿给偷了来献给将军……以后哥几个在营中,还不是想风来风说雨来雨?”
一席话说得一干人蠢蠢欲动,却有个胆子小的怯怯道:“这样不好吧,听说姜子牙御下甚严,素来不许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若单是我们也就罢了,现下营中还供着两个端木营的副统呢,要叫他们知道了,回去告上一状,将军面上须不好看。”
那人冷笑一声道:“只要动作利落些,手脚行得干净,那两个副统上哪知道这件事去?再说了,俟得事成,将军顺水推舟,把那娘们儿收作了随军的姬妾,旁人又能说上什么?西岐军的将领,除了杨戬修道,现放着土行孙有邓婵玉,毂阊更是姬妾成群,偏我们将军收一个就了不得了?端木营的人再霸道,也管不到这么宽吧?”
今夜的安邑较往常要异样些,皆是西岐军终于驻扎的缘故,城门与望楼处俱都插起了桐油火把。火光掩映之下,依稀可见值夜兵丁刀戟交动的剪影。
外围人声尚可称鼎沸,内城却是一片死寂——安邑是殷商降城,城中百姓对西岐军或多或少总有些畏惧之意,是以家家户户不约而同早早熄灯,但心中忐忑不定,是否安枕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讲,这个时候,安邑主街之上,是绝不应有人的。
虞都眯着眼睛打量了那个黑影半天:鬼鬼祟祟,掩身于主街尽头的拐角之处,时不时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莫不是……殷商细作?
这个念头不起还好,一旦起了,怎么撇都撇不开。虞都皱了皱眉头,一手按住腰间的刀柄,自旁侧仅容一人过的巷道悄悄绕到了那人后头,趁着那人不备,一个虎扑,扭麻花样将那人胳膊反剪到身后,顺势再一推,将那人推倒在主街之上。
“啊呀……”那人短促地痛呼一声,本待翻身坐起,哪知抬头看了眼虞都,竟吓得又坐倒下去,结结巴巴道:“虞、虞副统……”
说话间虞都也看清了那人装扮,应该错不了,是高伯蹇帐下的兵丁。
看起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虞都憨憨一笑,伸手去把那人拉起:“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简单问题,那人却傻眼了。
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仆射长成乞正要强绑人家姑娘,他站这儿望风吧?
见眼前之人目光闪烁、吞吞吐吐,虞都疑心顿起,正要开口,忽听脚步杂乱,一行人自巷后急匆匆过来。为首之人闷头正奔得急,忽觉有异,硬生生刹住脚步,紧随之人猝不及防,一头撞在那人背上,哎哟一声叫将出来。
不过多亏他这一哎哟,后头几人倒是及时止了步。
为首的正是仆射长成乞,他一眼认出眼前这高大汉子是端木营派来的副统虞都,心下暗叫糟糕:今次实在是撞了邪,竟被抓了个正着。
虞都很快注意到成乞身后的两名兵丁正死死控着一个麻包,那麻包翻来扭去,里头显是装了人。
“里头是什么?”联想到素日里在端木营听到的关于高伯蹇部肆意掳掠的传闻,虞都心头火起,厉声喝问。
那两名兵丁吓得一哆嗦,失手把麻包砸到地上。
虞都大踏步过去,唰地抽刀,但见刀光一闪,麻包破开,个中滚出一个口中塞布五花大绑的人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目光惊异不定,拼命嗯啊着挣扎。
正是旗穆家的下仆杞择。
“他……犯了什么事?”虞都倒是未料到会是这情形,很是有些莫名。
成乞更加莫名。
天可怜见,他明明亲见那姑娘进了房熄灯睡下,候了许久,俟周遭没动静了,这才命人动手,干脆利落,塞了口绑了就走,中间并无纰漏啊。
怎么倒出来的,是这样一个邋遢少年?
不过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成乞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上前一步道:“回副统的话,日间我们搜户之时,就察觉这少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疑心他是殷商细作,故而不动声色,晚间复去查看,果然又发现些许蛛丝马迹,这才绑了他,带回去详加审问。”
成乞如此漫天扯谎,倒不怕虞都会戳穿:要知道虽说论权势,端木翠比高伯蹇高出不知几许,但名义上二人同列战将之席,高伯蹇部抓到的人,端木营是无论如何不能中途押了去另加审问的——横竖杞择口不能言,只要混过此关,打发了虞都便好。
果然,虞都兴味索然,挥挥手,示意成乞自行安排便是。
成乞点头哈腰,目送着虞都走远,这才咬牙切齿,狠狠瞪着那两名绑人的兵丁,压低声音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哭丧着脸道:“这从何晓得?好好的姑娘,怎生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么个东西?”
成乞一听,心头火气更大,抬脚便踢向杞择面门,尚未踢到,忽然惨呼一声,抱住膝盖倒地翻滚。旁人不明所以,赶紧过去扶他,这才发现他膝盖之上竟插着一枚袖箭。
那么,这下手之人藏身何处?
左顾右盼之下,心下寒气陡生。
但见右首前方屋脊之上,正立着一个持剑男子,背对模糊月色,反现出轮廓异常英挺鲜明的剪影来,虽只是那么随意一站,却是渊停浪滞,形如岳耸,周身散发出的凛冽之意,直让一干人顿生畏怯。
那人淡淡一笑,吐字虽轻,却是字字分明。
“心肠歹毒,无故掳人在先,不思悔改,意欲伤人在后。怙恶不悛,好不要脸!”
成乞面上块肉簌簌而动,狰狞之下,怒极反笑:“你找死!”
虞都本来已经走出好远了,却让成乞的一声惨呼激得周身悚然。
再侧耳细听,隐隐有刀剑相击之声,心知不妙,快步奔回。
离着尚远,便见剑影舞作寒光,一个颀长身形在一干人围攻之中腾挪换位、进退若定,剑光过处,成乞一干人真正是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为西岐效力,虞都顾不得多想,抽刀在手,一声怒喝,猱身劈将上去。
展昭听得身后风声有异,脚下微微一个错步,避开身后来势,长臂一伸,便去切虞都肘弯。虞都变势倒也不慢,身子一矮,就地滚将开去,招式未老,转为挥刀横切,攻向展昭下盘。
展昭先前与成乞诸人交手,只觉一干人空有臂力,功夫却是平平,只当虞都也是如此,未料到过手之下,身手竟是不错,微微咦了一声,旋即面色一沉:他平素最恨身有技艺者不行正道为非作歹,此人难得一身好武艺,却与成乞等蛇鼠一窝,委实可恨。如此想时,手下再不留情,低斥一声,巨阙横练般递出。虞都下意识侧身避过,哪知展昭这一下乃是虚招,于虞都避势觑得分明,微微冷笑一声,手臂陡地伸长,就势拿住虞都小臂,微微向内一带。虞都只觉臂上一麻,展昭的手已铁钳般控住他肩胛,紧接着咔嗒一声,一条右臂竟叫他以重手法卸脱臼了。
虞都痛呼一声,左手抱右臂,踉踉跄跄退开十多步,倚住临街屋墙喘息不定。
展昭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还剑入鞘,行至杞择身前,俯身伸指拉住绳索,指上微微用力,就听哧的一声轻响,绳索已向两旁断开。
杞择一经得脱,手脚并用爬将起来,先扯了口中塞布,呸呸呸连吐几口唾沫,这才哭丧着脸道:“展大哥,你只说让我去小姐屋里装睡,可没说让杞择遭这份罪啊。”
展昭温言道:“你辛苦总还是值得的,免了你家小姐被这帮歹人劫持,你说是不是?”
杞择向周遭看了一眼,面上现出恍然神情来,复又转作喜色,雀跃道:“原来如此,展大哥,以后这样的差事,还交给我做,杞择愿意遭罪的。”
展昭哭笑不得,也不理成乞他们如何,向杞择道:“走吧,旗穆姑娘想是等急了。”
杞择嗯了一声,急走几步跟上展昭,忽听身后虞都咦了一声,奇道:“你们方才说什么?什么小姐被歹人劫持?”
展昭身形微微一顿,转过身,面上掠过一丝讶异之色:“你不知吗?”
虞都摇头:“我真的不知。”
展昭见他虽是人高马大,神色间却透着几分憨色,再看他目光茫然,确不似伪诈之人,心下微微思忖,倒有三分信他,伸手指向成乞道:“或者你问问他,会知道得更多些。”
成乞先前只盼着展昭早些走,能将这桩丑事遮掩过去,哪知虞都又多此一问,现下听展昭语意森然,虞都看过来的目光又是惊怒不定,惊怖之下,脱口道:“虞副统,你莫要信他,他和这少年是一伙的,都是殷商的细作!”
展昭听他此时还信口雌黄,心下震怒,也不多话,大踏步过来,经过虞都身边时一记错手,虞都手中一空,腰刀已到了展昭手中。
成乞只觉眼前刀光一闪,紧接着脖颈一凉,刀锋压附之处寒意四下漫开,就听展昭冷冷道:“你且说说,你夜半潜入旗穆家小姐的闺房,当真是在捉拿细作?”
成乞心下侥幸,还在妄图垂死挣扎:“我的确是在……”
话音未落,展昭冷笑一声,下压之力复又大了几分。成乞只觉脖颈一痛,紧接着温热液体顺着脖子滑落下来,这才晓得展昭并非威吓他了事,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攀东咬西,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觊觎旗穆衣罗美色,妄想趁夜掳夺之事交代了个清楚。
虞都愈听愈怒,未料到高伯蹇部下竟是这般歹毒无耻,待到后来更是按捺不住,上前一脚,狠狠将成乞踹倒在地。
展昭反手将刀掷于地下,向虞都道:“副统现下可听明白了?既为副统,就该以法令节律御下,如此无法无天干犯百姓,西岐想要安民得天下,难!”
虞都听得又羞又愧,对高伯蹇部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汗颜道:“还请义士放宽心,回营之后,自会有个了断……”
说到后来,忽觉有异,抬头一看,方才察觉风动月影,展昭与那杞择,早已离去了。
低头看时,见成乞脸色惨白,眸中透出乞怜谄媚之色来,心下更觉嫌恶,怒道:“还不走?”说话间,俯身去拾地上腰刀,竟忘却肩胛脱臼,又是一声痛喝,连退了好几步。
成乞忙道:“何劳副统之力,小的来捡便是。”
他只盼着能讨好一分是一分,虞都回营之后,言辞莫要那么绝。否则高伯蹇要卖给端木翠面子人情,一怒之下,把他推出去斩了也不定。
虞都见成乞一瘸一拐,满脸堆笑地递刀过来,更觉其小人作态,目中轻蔑嫌恶之色展露无遗。
成乞抬目触到他目光,只觉心下一凉,四肢百骸先是僵住,紧接着又似烈火样炙烤得难受。
恍惚之中,复又听到虞都不耐烦道:“还不拿来?”
成乞慢慢将刀递将出去,动作慢得出奇,脚步忽然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他还在递,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而眼前,忽然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虞都轻蔑的眼神,如同长满獠牙的兽,铺天盖地,围着他妖行魔舞。
“还不拿来?”
又是一声不耐烦的呼喝,这一声呼喝,将成乞喝清醒了。他双目赤红,嘴唇嗫嚅了几下,忽然发狂般扑了上去,锃亮的刀锋,死死抵住了虞都的咽喉。
鲜血喷溅出来,虞都喉底发出嗬嗬的声音,手脚拼死痉挛着,眼球似乎都要爆将出来,眼底的神色在瞬间灼亮得吓人,下一刹那便暗将下去。
成乞不管,两臂还在渐渐加力,刀锋似是卡到了脊柱顶端的骨头,怎么都切不下去,直到旁边吓呆了的兵丁们反应过来,连拖带拉地将他跟虞都分开。
虞都,那么大的一条汉子,软软绵绵,没根没骨一般悄无声息地栽倒,脖颈撕开了半拉,鲜血瞬间就在身下汪成了血泊。
“仆、仆射……仆射长……”拼命拉住成乞的兵丁吓得话都说不周全,“你、你、你杀了端木营的副、副、副统了……”
成乞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谁杀了?谁看到了?你们看到是谁杀了?”
那兵丁吃了一惊,再不敢作声。
成乞将那兵丁推开,摇摇晃晃行至虞都尸身旁,干笑了两声,俯身拾起虞都的腰刀,颇为玩味地打量了一下虞都脖颈的破口,举起刀来掂量了两下,狠狠劈了下去。
血珠溅了成乞一身一脸,他随意抹了一把,将砍卷了刃的钢刀扔在一旁,伸手拎起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来。
“你们都看到了……”成乞喝醉了酒般目光迷离,含含糊糊道,“是那个殷商的细作……杀了端木营的副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