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秋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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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也许是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了。有时我在想,我不再漂亮了。”

正当我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是多么漂亮时,“嗨,浪漫的情侣,”塔伊丰叫道,“所有人都在谈论你们,你们知道吗?啊,怎么了?”

“那些人在说我们什么?”

塔伊丰在9月里去了别墅很多次。看见茜贝尔在哭,他立刻觉得很扫兴。他想马上离开我们,但因为看到茜贝尔脸上的表情他没有立刻走掉。

茜贝尔说:“我们一个亲戚的女儿出车祸死了。”

我带着嘲讽的口吻再次问道:“他们都在说我们什么?”

“节哀顺变。”为了说完后能马上离开,塔伊丰开始左右张望,他夸张地跟刚进门的一个人打了招呼。离开前他说:“他们说,你们是那么相爱,就像一些欧洲人那样,因为害怕婚姻会扼杀爱情,所以你们不结婚。我认为你们还是结婚吧,因为所有人都在嫉妒你们。还有人说那栋别墅不吉利。”

等他一走,我们问年轻而可爱的招待员又各要了一杯拉克酒。尽管茜贝尔编造了各种借口,很好地为我那整个夏天引起了朋友们注意的沉闷作了掩饰。但我们知道,包括婚前同居,外面流传着很多关于我们的闲话,人们记住了茜贝尔说的很多嘲讽我的笑话,而我那长时间仰泳的习惯、我的沮丧则成了人们谈笑的话题。

“我们还要叫努尔吉汗他们来吃饭吗?还是我们现在就吃?”

茜贝尔几乎慌乱地说:“让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你出去打电话,找到他们。你有打电话的硬币吗?”

因为我不想让五十年后对我故事感兴趣的新世界幸福的人们,嘲笑1975年时断水(因此用水车往富人街区送水)、无法打公用电话的伊斯坦布尔,所以我在这里展出那些年在烟草店出售的边上带锯齿的这个电话硬币。在我故事开始的那些年里,伊斯坦布尔街道上有限的电话亭里的多数电话,要么被野蛮地砸坏了,要么本来就是坏的。我不记得在那些年里自己在土耳其邮电总局的任何一个电话亭里打成过一次电话(这件事,在西方电影的影响下,只有土耳其电影里的那些主人公们能够做到)。但是用一个能干的企业家卖给商店、杂货店和茶馆的硬币收费电话,我们还是能够打电话的。说这些细节,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为什么要在尼相塔什的店铺里挨个转悠。我在一家卖体育彩票的小亭子里找到了一部空电话。努尔吉汗家的电话一直占线,而店主不允许我打第二个电话。过了很久我在一家花店给麦赫麦特打了电话。他说他和努尔吉汗在家里,半小时之内他们会赶到福阿耶饭店。

因为逐个在店铺找电话,我来到了尼相塔什的中心地带。我对自己说,既然这么近了,如果我去一趟迈哈迈特公寓楼的单元房,去看看那里的东西可能会很好。正好我带着钥匙。

一走进单元房,我就去洗了脸,我像一个准备手术的医生那样,小心翼翼地脱下西服和衬衫,坐到了和芙颂做了四十四次爱的床边,我从周围那些充满了回忆的物件当中,拿出我在这里展出的三件物品,抚摸着它们度过了幸福的一个半小时。

等我回到福阿耶饭店,我发现,除了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扎伊姆也在那里。我记得,看着堆满瓶子、烟缸、盘子和杯子的桌子,听着伊斯坦布尔上流社会的嘈杂声,我想到自己是幸福的,也是热爱生活的。

“别介意,朋友们,我来晚了,但你们不知道我都遇到什么事情了。”说着,我试图编一个谎话。

“没关系。”扎伊姆可爱地说,“坐吧。忘记一切,和我们一起开心吧。”

“我本来就很开心。”

当我和茜贝尔的目光相遇时,我立刻看见,酩酊大醉的未婚妻已经明白,我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她断定我不可能好起来了。茜贝尔对我很生气,但她已经醉到无法闹事的地步了。等到酒醒后,她也不会闹事,因为她非常爱我,或者因为想到失去我和解除婚约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挫败。我也会因为这些原因,或是我还没能明白的其他原因,对她产生更强的依赖。我的这种依赖也许依然会给茜贝尔希望,她依然会乐观地开始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痊愈的。但那夜我感觉这种乐观已走到了尽头。

有一阵子,我和努尔吉汗跳了舞。

她说:“你让茜贝尔伤心、生气了。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饭店里。她很爱你。也变得很敏感。”

“如果没有一点刺,你就无法闻到爱情玫瑰的芳香。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努尔吉汗说:“麦赫麦特想马上结婚。但我想先订婚,然后像你们那样在婚前竭尽全力体验我们的爱情。”

“别那么拿我们当榜样……”

“难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努尔吉汗想用一种假笑来掩饰她的好奇。

但她的话甚至没让我感到担心。因为拉克酒,把我的痴迷从一种持续、强烈的痛苦变成了一种时隐时现的幻影。我记得,在和茜贝尔跳舞时,我像高中的恋人那样让她发誓永不抛弃我,她也在我一再坚持的影响下,努力平息了我内心的忧虑。很多熟人过来和我们坐在一起,他们说待会儿要去别的地方。有人提议去海峡坐在车里喝茶,有人说去卡瑟姆帕夏喝羊肚汤,也有人说去夜总会听土耳其音乐。有一阵,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用一种可笑的样子搂抱在一起,摇摆着模仿我和茜贝尔在浪漫氛围中跳舞的样子,大家都被他们逗乐了。天放亮时,我们离开了福阿耶饭店,尽管朋友们反对,但我还是开上了车。因为茜贝尔发现我在路上横冲直撞不时发出尖叫声,于是我们开车上了去海峡对面的渡船。当船要在于斯屈达尔靠岸时,我们俩都睡着了。因为我们的车把卡车和公共汽车的出口堵上了,所以我们是被慌张跑来敲车窗的船员叫醒的。海峡沿岸的路上铺满了从幽灵般的枫树上飘落下来的红叶,我们的车压在红叶上,蹒跚着、没灾没难地回到了别墅。就像在这样的冒险夜晚结束时所做的那样,我们互相紧紧地搂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