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对面看见了老朋友金丝雀。我径直朝鸟笼迈了一步。我和金丝雀四目相视。看我站起来,芙颂,还有她的父母也站了起来。我清楚地认识到,即使我再来这里,我也无法说服已经结婚、只对我的钱感兴趣的芙颂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不会再去那里了。
正在那时,门铃响了。这里有一幅油画,是表现那个瞬间的,也就是我看着金丝雀,芙颂和她的父母在后面看着我们,门铃响了,我们一起扭头看着房门。油画是多年后我让画家画的。因为那幅画是以一种奇怪的形式,用金丝雀柠檬的视角来画的,因此看不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脸。每当看见这幅画,我都会热泪盈眶,因为它完全像记忆中的那样,描绘了我一生爱情的背视图。让我自豪地来告诉你们,画家就像我逐字逐句讲述的那样,分毫不差地画出了半开的窗帘外面的夜晚、黑暗中的楚库尔主麻街区和房间的内部。
正在那时,芙颂的父亲看了一眼凸窗对面楼上的镜子,他宣布摁门铃的是一个邻居孩子,随即下楼去开门了。
一阵沉默开始了。我向门口走去。穿风衣时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我打开了门,那个瞬间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一年来我偷偷想过的“报复”场景。我说:“再见了。”
内希贝姑妈说:“凯末尔先生,您不知道我们见到您有多高兴。”她看了芙颂一眼。“您别看她板着脸,那是因为她怕她的父亲,要不然因为看见您,她至少也会像我们这样高兴的。”
“妈妈,您说什么呢……”我的美人说。
尽管我想用“我对她的黑头发早就忍无可忍”之类的话来开始告别仪式,但我知道这话是言不由衷的,因为为了她,我将能够去忍受世上的一切痛苦,而这将耗尽我的生命。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不,我觉得芙颂很好。看见你这么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
内希贝姑妈说:“见到您我们也很高兴。现在您也认路了,可以经常来了。”
我说:“内希贝姑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为什么?您不喜欢我们的街区吗?”
我用一种玩笑、矫揉造作的口吻说:“该轮到你们了。我跟母亲说,让她邀请你们。”当我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时,我表现出了一种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
“晚安,我的孩子。”塔勒克先生在门口轻声说。邻居孩子一边说“我妈让我来的!”一边递给了他一包东西。
当外面洁净的空气让我感到一种怡人的凉爽时,我想到,此生我将不会再见芙颂。刹那间我相信,自己的面前是一段无忧无虑、幸福的人生。我幻想母亲将为我去看的碧露尔是个可爱的女孩。但每走一步我都感到自己在远离芙颂,心里有块东西在剥离。从楚库尔主麻的大坡往上爬时,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为了重新回到它离开的地方正在骨头里挣扎,但我想自己将忍受这个痛苦来结束这件事情。
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现在我需要做的是,找到让自己消遣的事情,变得坚强起来。我走进一家马上要关门的酒馆,在蓝色和浓重的烟雾里,就着一块哈密瓜喝下了两杯拉克酒。走出酒馆时,我的灵魂和身体让我感到自己还没有远离芙颂他们家。那时我大概迷路了。在一条窄小的街道上,我遇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瞬间一股电流从我心里穿过。
“噢,你好。”打招呼的人是芙颂的丈夫费利敦先生。
我说:“怎么这么巧,我刚从你们家出来。”
“是吗?”
我依然对他的青春——难道我该说童真吗——感到惊讶。
我说:“自从上次去你们家,我一直在想这个电影的事情。您是对的。土耳其也应该像欧洲那样拍艺术电影……因为今晚您不在家,所以我没跟芙颂说这件事。找个晚上谈谈怎么样?”
他至少和我一样醉,我看见他听到这个建议时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说:“星期二晚上7点,我来接你们怎么样?”
“也让芙颂一起去吗?”
“当然,我们的意图既是拍像欧洲那样的艺术电影,也是让芙颂饰演主角。”
就像两个经历了许多烦恼、面前终于出现了致富幻想,既是同学又是战友的老朋友那样,瞬间我们相视一笑。我仔细看了一眼路灯下我能够看见的费利敦先生那幼稚的眼睛,我们默默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