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女孩很丑,不值钱。再说怎么可以相信银行家·戴尼兹呢?他应该是这些银行家中最穷的一个……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扎伊姆问道:“你有钱在银行家手上吗?你相信一个听说过他名字的有名银行家吗?”
我们都知道这些新银行家是无法承受那么高的利息的,更何况他们中的一些人以前是卖烤肉、卡车轮胎,甚至是国家彩票的。但是,一些大做广告、快速发迹的银行家在破产之前还是坚持了一段时间。据说,就连在报纸上嘲讽、批判那些银行家、对这些骗子嗤之以鼻的经济教授也经不起高额利息的诱惑,说“至少可以存一两个月”,就把钱给了银行家。
我说:“没有一个银行家手里有我的钱。我们公司的钱也不在银行家手里。”
“他们给的利息那么高,以至于让人觉得正经做生意的人都是傻瓜。如果我把投到梅尔泰姆的钱交给银行家卡斯泰尔利,今天就翻两倍了。”
现在,多年后,当我再次想起我们在福阿耶的那些谈话,我感到了人生的空虚和荒诞,我记得当时也有这种感觉。只是,现在我是用自己讲述的这个世界的愚蠢,或者用一种更加文雅的表述,用这个世界的荒谬来为此做解释的,而当时则是用一种可悲的轻浮,我并没为此感到太多的烦恼,甚至还笑着、骄傲地接受了它。
“梅尔泰姆真的一点也不赚钱吗?”
我说这话时没过脑子,但扎伊姆不高兴了。
他说:“我们只能相信帕帕特亚了,但愿她不会让我们难堪。在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的婚礼上,我想让帕帕特亚唱梅尔泰姆的广告歌。因为所有媒体都会在那里,在希尔顿。”
我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对麦赫麦特和努尔吉汗要在希尔顿结婚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我很生气。
扎伊姆说:“我知道他们没请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们为什么不请我?”
“这个问题他们争论了很多次。就像你能猜到的那样,茜贝尔不想看见你。她说‘如果他来,我就不去’。茜贝尔是努尔吉汗最好的朋友。另外她还是努尔吉汗和麦赫麦特的媒人。”
我说:“我也是麦赫麦特最好的朋友。我也可以算是他们的媒人。”
“别为这事让自己伤心了。”
我说:“为什么非要听茜贝尔的?”但说这话时我没觉得自己很在理。
扎伊姆说:“所有人都认为茜贝尔很委屈。因为订婚后,你和她在海峡边上的别墅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后抛弃了她。所有人都在说这件事。母亲们用你们的事情来吓唬她们的女儿。尽管她一点不在乎,但所有人都在为茜贝尔感到伤心。他们对你当然也很生气。所以现在你也别怪他们站在茜贝尔一边。”
我说:“我不怪他们。”但是我责怪了。
我们喝着拉克酒,开始默默地吃起鱼来。我和扎伊姆头一次这样吃饭时谁也不说话。我注意到了那些来回跑动的招待的脚步声。饭店里有一种由笑声、讲话声和刀叉声组成的持续的嘈杂声。我愤怒地决定,以后再也不来福阿耶了。但还在那么想时我就明白,我喜欢这里,我没有另外一个世界。
扎伊姆刚才在说,今年夏天他想买一艘快艇,快艇需要一个安装在尾部的大马达,但他在卡拉柯伊的店家里什么也没找到。
“行了,别再板着脸了。”他突然说道,“没人会因为不能去参加在希尔顿举办的婚礼就这么生气。难道你从来没去过吗?”
“我不喜欢朋友们因为茜贝尔而排斥我。”
“没人排斥你。”
“那么,如果让你决定,你会怎么做?”
扎伊姆做作地说:“什么决定?噢,我明白了。我当然非常希望你能去。我们在婚礼上会玩得很开心。”
“问题不在玩乐,在更深层。”
扎伊姆说:“茜贝尔是个非常可爱、特别的女孩。你伤了她的心。更有甚者,你让她在人前陷入了困境。凯末尔,你有的这么板着脸恶狠狠地看着我,还不如承认自己的过错。那样回到从前的生活,忘记一切不愉快,对你来说会更容易些。”
我说:“也就是说,你也觉得我错了,是吗?”明明知道继续这个话题短时间里我可能会后悔,但我还是继续了。我说:“如果童贞依然还那么重要,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出欧派和现代的样子?还不如诚实一些。”
“大家都很诚实……你错在认为童贞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对你,对我来说,也许并不重要……但无论多么欧派和现代,这个问题在这个国家,对于一个女孩来却是非常重要的。”
“你不是说茜贝尔不在乎吗?”
扎伊姆说:“即使茜贝尔不在乎,但社会在乎。我确信你也不在乎,但是白色·康乃馨写了那篇关于你的荒唐文章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尽管你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但你还是因此伤心了,不是吗?”
我认为扎伊姆特意选择了那些让我愤怒的细节,比如“你从前的生活”。如果他要让我伤心,那么自然我也可以让他伤心。尽管我对自己说,要克制,因为喝了两杯拉克酒我才这么说的,以后会后悔的,但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说:“亲爱的扎伊姆,其实我觉得让帕帕特亚在婚礼上唱梅尔泰姆的广告歌太商业化了,非常不合适。”
“可那女人正在为广告活动和我们签协议。行了,行了,别跟我生气了……”
“会很低俗……”
扎伊姆自信地说:“我们选择帕帕特亚,就是因为她的低俗。”我以为他会说,是我出资拍的电影把这种低俗推向了市场,但扎伊姆是个好人,这样的话他想也不会想到。他说,他们会管好帕帕特亚的。他严肃地说:“但是作为朋友我要对你说,亲爱的凯末尔,那些人没有排斥你,是你在排斥他们。”
“我做什么了?”
“你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你觉得我们的世界既没趣也不好玩。你做了一件自认为是深沉、有意义的事情。这个爱情成了你炫耀自己的一样东西。你别对我们生气……”
“就不可能是更简单的一件事吗?我们的性爱很美好,然后我就迷上她了……爱情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另外,你还会感到更深的意义,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但是和你们无关的!”
“和你们”这个词,是我脱口而出说出来的。刹那间,我感到扎伊姆在从很远的地方看我,他早就对我绝望了。他已无法再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听我说话时,他注意的不是要对我说什么,而是日后怎么和朋友们说。我从他的脸上已经看到了这点。而事实上,扎伊姆是个聪明人,他会注意这些事情的,也就是说,他对我还抱有一种怨恨的情绪。这点我也感到了。看着他那种远离我的眼神,瞬间我也在自己的眼里,远离了自己的过去和扎伊姆。
扎伊姆说:“你很重感情。因为这我很爱你。”
“麦赫麦特是什么态度?”
“你知道,他很爱你。但是他和努尔吉汗在一起很幸福,那种幸福是你、我无法理解的。他不希望任何事情、任何烦恼来破坏这种幸福。”
“我明白了。”我决定停止谈论这个话题。
扎伊姆立刻明白了这点。他说:“你不要感情用事,要理智些!”
我说:“好的,我会理智的。”直到午饭结束,我们没再说什么值得一提的话。
扎伊姆有一两次为了让我高兴尝试着说了一些上流社会的传闻,他也试图和离开前来我们桌上的私生子·希尔米和奈斯丽汗开玩笑来缓和气氛,但都没成功。希尔米和他老婆的优雅服饰在我看来也变得做作,甚至虚伪。我脱离了自己的朋友圈。也许,我在为此伤心,但心里却有一种更深的怨恨和愤怒。
饭钱是我付的。在福阿耶门口,就像两个知道因为一次长期的旅行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我和扎伊姆真诚地拥抱了一下并亲吻了对方的脸颊。随后我们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两个星期后,麦赫麦特往萨特沙特打了电话,他为没邀请我去希尔顿的婚礼而道歉,他告诉我说,扎伊姆和茜贝尔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他以为我也知道众所皆知的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