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干明殿内, 格外冰凉。
可豫皇却觉得这些怎么也比不上他浑身的冰寒。
“皇上,您可要保重好身体啊!”孙公公扶着他慢慢坐了起来,愁眉苦脸地劝着他。
豫皇胸口上下起伏着, 眉心拧成了一团麻花。他再一次打开赵将军的密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原来晋国出兵,打的旗号是他们豫国厚颜无耻, 为晋国九皇子更改户籍信息,并且将其强行留在豫国为婿的缘由。
晋国九皇子,也就是顾蕴。
“说朕厚颜无耻?!”豫皇气得又要差点晕过去,他已经对晋国皇帝颠倒黑白的能力叹为观止了。
明明晋皇在将顾蕴送过来为质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一句话。甚至在选择顾蕴为嘉宁的驸马时, 他还特意给晋国写了一封信, 告知了他们这一件事。
但晋皇也根本没在意,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之后顾蕴请求他赐她一个豫国人的身份后,他也派了人前往晋国说明此事, 可当时那晋皇也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以此事来发难, 也就能“名正言顺”出兵了,还真是不要脸得很!
可是再生气也没办法了,豫皇只能先把气愤的心思放在一边, 连夜召见了数位朝中重臣来商议此事。
几位大臣在干明殿内争吵了一整晚, 最后才勉强得出一个不算是应对之策的办法来。
“……云、晋两国同时出兵,一定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合谋过了, 不管他们因何成为了同盟, 但肯定离不开一个‘利’字。”
“可晋国还算是要脸的, 知道要拿七驸马作筏子才能师出有名……”
“既然他们可以利用七驸马的名头, 那我们也可以利用七驸马的名头。”
听完这番话, 豫皇面上和缓了许多。
“那依爱卿的意思, 是用晋平王的名义与晋国和谈?”
底下头发花白的内阁学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旦起了战事,受苦的终究是百姓。且西北已经沦陷了三座城池给云国,故……咱们不能再与晋国打了……”
打仗,不仅需要人力,还需要物力。驻守边境的士兵本就少了一半人,物力也暂时供应不足,所以这与晋国的仗,最好能不打就不打。
后半夜时,在几位重臣的劝说下,豫皇心中有了主意。
在挑选了前往西北应敌的大将后,他朝候在一旁的孙公公招了招手。
“皇上?”孙公公弯着腰靠近了豫皇。
在听到豫皇的低声嘱咐后,他一脸慎重地领了命。
……
今夜没有明亮的月光,浓重的夜色里,四下静悄悄一片。
七公主府主院内,还在熟睡的顾蕴和姜梨白被门口的敲门声惊醒了。
“我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姜梨白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由着顾蕴拿起床尾的衣衫给她穿上,随后她按住了顾蕴的手臂,慢慢起了身。
将床上的纱帐捂好,她逐渐清醒了。
出了内室,她打开了主院的门。
屋外的夜色还未散去,周围一切也似乎还在沉睡,静得只能听见呼呼吹过的风声。
门口的春喜见门开了,忙让开了身形,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公主,孙公公来了。”
春喜的声音极轻,被风一吹,差点没听清。
可刚醒来的姜梨白听得清清楚楚,她双眼睁大,看向了那带着黑色帷帽的人,很是惊异:“孙公公?”
那人解开帷帽,满脸的沟壑,和缓的目光,正是奉命而来的大内总管孙公公。
“不知孙公公深夜出宫,可是父皇有什么要紧的事?”
姜梨白心口一跳,担忧的情绪开始在心底蔓延。
孙公公没卖关子,朝姜梨白身后的主院看了一眼后,低声说道:“皇上命咱家来,是为了见驸马一面。”
闻言,姜梨白心口处跳得更快了。
孙公公前来不是为了寻她,而是为了顾蕴?!
难道父皇已经发现顾蕴并未中毒,一直都是在装病???
“可是顾蕴她一直没有清醒……”姜梨白试探着孙公公的态度,却发现他好像并不在意。
她抿了抿唇后,没再阻拦,吩咐春喜先将孙公公带到了主院的书房里去。
看着孙公公的背影,姜梨白觉得有些什么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了。
她转身回到房内,看到顾蕴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了床边,她快步走上去,“你听到了?”
顾蕴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皇上连夜来寻我,大约他早已知晓我并没有中毒了。”
“我担心……”姜梨白手脚发冷,担忧得很。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她的父皇如此来寻顾蕴,也不知是想做什么。
顾蕴朝她摇了摇头,含笑安抚着:“大约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其实皇上待我挺好的,所以你不必太过担心。我先去见见孙公公,若有什么事,我会与你一起商议的。”
如此,姜梨白便只能按下心底浓浓的不安,与顾蕴一同离开了房间。
然而进到书房内,孙公公犹犹豫豫地看着姜梨白,这让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孙公公的意思。
顿时,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到底是何事,竟还如此避讳本宫?”
孙公公只得低下头,如实回道:“皇上的意思是,在没有确定之前,只能是驸马一人知晓。”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姜梨白闭了闭眼后,便拂袖走到了门口。
开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向顾蕴,眼里是化不开的忧愁。
被那灼热的视线黏住,顾蕴抬头望去,朝她轻轻扬唇,极淡的笑容像是天上皎洁的星光,落在了姜梨白的心头,化开了她那些许的愁绪。
随着门被合上,屋内只剩下了顾蕴和孙公公两人。
一瞬的沉默后,孙公公终于开了口,“驸马身子可好些了?”
顾蕴不愿在这儿与孙公公多耽搁时间,这样寒暄的开场白不适合他们。
“皇上既然已经派了公公前来寻我,想来公公应该也是知晓我的身体情况的。”顾蕴抬了抬手,示意孙公公坐下说,自己也坐到了案桌后面,指尖轻叩桌面时,她压低了声音:“所以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见顾蕴如此爽快,孙公公也不再绕来绕去了,将豫皇吩咐他来办的事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如今豫国和晋国也算了联了姻,所以皇上也不想与晋国起冲突,不然说到底,除了边境的百姓受罪以外,驸马您夹在中间,也不会很好过的……”
“……皇上的意思是,要与晋国和谈,驸马您就是和谈使者的最佳人选。”
听着孙公公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些,顾蕴明白了豫皇的意思。
和谈使者?
若真能和谈,那她就是有功的使臣。
若最后不能和谈,那她就是一个能用于威胁晋国的人质。
不得不说,豫皇这个法子,说不定对晋国还真能管用。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顾蕴心底微讪,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原身,还是该心疼已经占了原身位置的她自己。
不管是晋国还是豫国,都不是归属。
顾蕴在心里轻叹一声,还好她是穿越而来的,所以对于这两国的态度,她都不在意。
对她来说,有七公主在的地方,才是属于
她的家。
一时之间,屋内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异。
孙公公见七驸马眉眼隐在阴影中,一直没有接话,担心她并不接受这个安排。
“不知驸马可还记得之前被刑部关押在牢里时,为何没有中毒?”孙公公决定以情来说动七驸马。
而顾蕴听了这话,眼眸一瞬间变得幽暗。
她没中毒,不过就是在用了那几口饭后察觉到不对劲,就没再用的缘故吗?
听孙公公这话,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皇上因着嘉宁公主的缘故,也对驸马您格外的照顾。但之前有人指证您与晋国内外勾结,所以即便皇上并不相信这一点,也还是只能先把您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以堵住悠悠众口……”
“您被关在暗牢里,皇上也是知道的,并且派了皇卫在外保护您。那日您被人下毒,也是皇卫提前换下被掺了毒药的饭食,才保住了您的性命……”
“所以当日您吃的饭食里,其实只是掺了一点特殊的蒙汗药,混淆其他人的视线罢了……”
孙公公说完这些,希望七驸马能看在皇上如此真心待她的份上,能答应前往边境和谈,以解如今豫国的燃眉之急。
顾蕴缓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原来那日的饭食里掺的,并不是毒药?
怪不得她用了两口,也并未有什么不适。
豫皇……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或者说,他知道什么?
但因为什么原因,而一直如此处于被动的状态?
连护着她都要在暗中进行,刑部那些人竟然都不知道他们的皇上在暗中调换了外面戍守的侍卫……
真是稀奇了。
顾蕴没再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