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寝殿内, 听闻清河郡王一进宫便大闹正阳宫偏殿,还打翻了嬷嬷命人送去沐浴的温水, 皇后勃然大怒, 一把摔了手中的茶盏。
她这两日心气正不顺呢,陛下新纳了一个娘家颇有名望的宠妃,还越过她这个皇后, 亲赐那宠妃封号为“德”,德贵贤淑,一进宫便晋位四妃之首,更是连续三日被陛下钦点侍寝,一时间风光无两, 让她这个皇后大大地丢了脸面,若非她膝下尚有太子殿下, 只怕这后宫之人早就起了异心了。
德妃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呢, 没想到那小畜生竟然在这个时候入京了,这是要让她在整个后宫的女人们面前丢脸吗?
“娘娘,清河郡王与灵江郡王不知怎的,竟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便入宫了, 奴婢担心两位郡王衣衫不整冲撞了娘娘,便好心命人拿了年节下娘娘赏赐剩下的衣衫,请两位郡王与……与原先那位云江郡王一同沐浴更衣,谁知清河郡王不但不领情, 反倒一把掀翻了水盆,说自己穿不惯这宫中的衣衫……”那嬷嬷回过神来, 一个劲儿地在皇后耳边告王鲲风等人的恶状,简直将他们塑造成了皇室败类。
“让他们进来!”努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愤怒和难堪,皇后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本宫倒要看看,那小畜生究竟意欲何为!”
白春笙跟着王鲲风和鱼鳞皇叔、三郎一起进了正阳宫前殿,正阳宫乃是历代皇后所居之处,由前后数十间大大小小的宫殿组成,本朝皇室的规矩,所有后宫所出血脉纯正的子嗣,成年之前都交于皇后照管,因此,正阳宫后面有一排宫殿,便是小皇子们居住之所。太子殿下册封后便搬迁至太子宫居住。
这条律令极大地保障了皇后作为正宫娘娘的地位和权势,也是皇后如今能在后宫如此嚣张滋润的主要原因,那些女人再受宠又如何?即便生下了血脉纯正的小皇子,不一样要放在她膝下照看?想要让她对自己的孩子好,自然要给她乖乖听话!
然而,让皇后娘娘没有想到的是,别人的孩子她管的着,自己生的那个孽子却从来都不服管教,若是她早知道当年会生下这个半妖逆子,又岂会生下来,让自己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想当年她与陛下鹣鲽情深,陛下更是为了她将原先的几个侍妾都送走了,若不是她第一胎生下了那个半妖之子,太皇太后又怎会赐下那两个侧妃,让她们分了自己的宠爱?
皇后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别的女人介入才渐渐的忘记他们当初恩爱不离的誓言的,殊不知,就算没有龚侧妃,也会有王侧妃、李侧妃……男人若是喜新厌旧起来,又怎么是一个孩子就能捆得住的呢?
“见过皇嫂!”
“叩见母后!”
“叩见皇后娘娘!”白春笙有些无奈地跪了下来,他两辈子除了死去的先祖,就没跪过活人,这下好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受了他这一跪会不会折寿,折寿了才好呢!哪有十几年没有见亲生儿子,刚见面就嫌弃儿子穿的破烂,非要让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肯见儿子一面的?
“起来罢!”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四人,心下一阵快意,这逆子也就敢冲着奴才们发发脾气了,在她这里还不是要乖乖跪下来给她磕头?
“小叔怎的跑到清河县那种地方去了?陛下前些日子还问到小叔呢,说小叔从前受了委屈,待小叔回来,便替小叔恢复郡王爵位呢~”皇后没有理会三个小的,自顾自的和鱼鳞皇叔说话。
这个小叔子虽然行事荒唐,但在皇室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当年先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这孩子,驾崩之前更是亲自拉着族老的手,叮嘱他们千万要照看着这位小叔子,也正是因为先先皇的偏疼,惹得先皇,也就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对这位小叔子非常不满,一度还找借口褫夺了他的爵位,只是因为宗族长辈们护着,不敢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罢了。
“这皇城乱糟糟的怎么住人?再说了,每次进宫领宫宴,吃的菜肴都是凉了的,本王每次进宫都要闹肚子,倒不如在外面自在些,想吃什么吃什么。皇嫂不必为我担忧,稍后我便去求见皇兄,请皇兄将我的封地挪到大侄子旁边去,我与大侄子做个伴也是好的。”鱼鳞皇叔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在皇城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能时常见到好基友赫连疾,这就让他不开心了。
听到鱼鳞皇叔抱怨宫宴上的御膳不好吃,皇后娘娘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瞬,宫宴的存在无非就是皇室众人联络一下感情,给家里尚未成亲的孩子们物色一下儿媳妇女婿,谁来参加宫宴是为了吃饭的啊?
她这个小叔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
皇后娘娘与皇室小红人寒暄失败,气得胸口都有些疼了,勉强喝了一口参茶,将目光对准了王鲲风。
“大郎怎的穿着如此破旧?我与你父皇命人送去的银两和绸缎布匹呢?”
白春笙低着头撇了撇嘴,这是话里话外的暗示他家猫爷不会过日子?将父皇母后赏赐的财物都挥霍一空,这才衣衫褴褛地回来了?
“回母后,我们带的人手少,路上被水匪打劫了。”猫大爷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这次回来,一则是为了叩见父皇谢恩,二则,也是想请父皇恩准,允我训一支府兵,以备不测。”
“打劫?”皇后娘娘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正想来找母后讨些银钱度日呢,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幸亏还有个郡王的封号,这才借住在驿馆内,连买身衣裳的银子都没有了。”猫大爷一板一眼地哭穷道。
白春笙在下面听得肚子都快笑疼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穷酸的样子,低垂着头,努力克制着不让肩膀抖动起来。
“你……”皇后气结,怎么也没想到,这逆子如今段数是越发的高了,从前装可怜让王爷屡次误会自己不喜欢他(实际上就是不喜欢),现在倒好,竟还学会哭穷了?怎么?她今日若是不给他银子,待会儿面见陛下的时候,是不是就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与陛下说道一番了?说她这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身无分文,却连些许银两都舍不得接济?
实在可恶!
“母后,您不要责怪大哥了,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水妖,大哥为了保护我们都受伤了,我听说皇宫里有许多调养身子的名贵药材,您是最疼大哥的了,定然会赏赐一些给大哥养伤的吧?”三郎惴惴不安地看过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皇后气得快要吐血了,忍不住又端起参茶猛喝了几口,幸亏今日她命人备了参茶,不然定会被这两个小畜生气得半死。
担心这两个不长眼的小畜生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皇后娘娘顿了顿,将锐利的目光转向了全场地位最低、俗称软柿子的河蚌精。
“听说,这位公子便是大郎在清河定下的未婚夫郎?大郎真是糊涂,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如此草率地定下姻缘呢?不知这位公子家在何处,父母亲人都是做什么的?”
白春笙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怕是早就派人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这会儿在这里装不知道,难道真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面子上下不去了?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会让您知道,我们河蚌精脸皮的厚度,在妖族里面也是鼎鼎大名的!
“回娘娘,晚辈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清河,不知父母亲人为何,也不记得家乡何处了,水中妖族与岸上的妖族不同,晚辈一生下来便是独自一妖,并不曾有亲人抚育。”
“原来还是个孤儿妖~”之前那个嬷嬷几不可查地轻蔑一笑。
猫大爷耳力很好,自然没有错过那嬷嬷的一声嘀咕,当下便捏紧了拳头,若不是今日带了他家河蚌一起,这嘴欠的老东西早被他打死了。
白春笙悄悄伸出手,在袖口的遮掩下按住了自家猫爷的铁拳,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么点道行,他白爷还不至于看在眼里。
“回娘娘,晚辈确实一出生就是一个妖生活,实不相瞒,晚辈刚认识清河郡王的时候,还以为郡王也是孤儿呢,当时清河郡王带着灵江郡王、水阳郡主和一位乳母赁了鱼街的房子住,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三郎有一次想吃鱼丸,清河郡王舍不得去酒楼买,还托我给三郎做过鱼丸呢。”白春笙笑眯眯地回应道。
皇后娘娘姣好的面容笑的都快扭曲了,这贱人!是在嘲讽她母仪天下,却连亲生的儿子都穷得要找他这个孤儿小妖讨饭吃吗?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人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她若是解释,只会越抹越黑,当下又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参茶,端着茶盏的纤纤素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愤怒之后,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白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家里孩子不懂事,和父母拌了几句嘴,便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也不怕家里人担心。这么大的妖了,还这般不懂事,只怕往后成亲了也是拖累好人家的孩子……”皇后娘娘不无恶意地挑拨道。她坐在上面自然看得出来她那个逆子对这只河蚌精的关心和在乎。心里鄙视之余,忍不住就想出手破坏一番,你不是在乎他吗?我便偏要让他知道你这样的半妖根本不是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
这会儿皇后娘娘已经忘记了之前还想着拆散他们,给王鲲风另外配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这件事了,这逆子如此大逆不道,好人家的女儿给了他也是糟蹋了,合该让他一辈子孤零零一个!
王鲲风岂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当下便忍不住想站起来,却被白春笙死死拉住了,他们还不曾去觐见陛下呢,这会儿实在不适合和这个女人撕破脸皮。
“娘娘说笑了,清河郡王为人豪爽,义薄云天,咱们清河县的百姓都十分敬重,至于与父母拌嘴?我倒是没听说过,只听说清河郡王对亲手养大他的乳母十分敬重孝顺,却不知郡王因何与陛下和娘娘拌嘴?”
“放肆!此乃天家家事,岂容你这等乡野小妖置喙?”皇后身后另一个老嬷嬷站出来呵斥道。
“你再骂他一句试试?”猫大爷猛地甩开白春笙按住他的手,站出来冷冷看着那老嬷嬷,他记得这个人,当年便是这个女人在王妃耳边进了谗言,这才让三郎和阿姌他们都被送出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