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病房沉浸在某种没有任何生息的寂静中。
过了好久,林远谦才抬起头,看着晨曦,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竟然觉得紧张。
就像当年亲手从产房将她抱出来时、那种初为人父的紧张。
那样的紧张是当初宛然出生时都不曾有过的。
他试探着去握晨曦的手,晨曦有片刻的僵硬,但没有显出反感。
林远谦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隐隐的喜悦伴随着多年的愧疚一起涌上来。
五味杂陈的心绪令他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晨曦,你是无辜的。你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是我和你妈妈生了你,给了你这样的人生,你没有任何错,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你也不必因此为了我去做骨髓移植的检查。我……只希望,你可以平安幸福的活着。我听说,你和慕时琛离婚了……为什么离婚呢?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到了这一刻,晨曦才深深顿悟,从前他对她的那些担忧,根本不是因为愧疚与心虚,只是出于父亲对女儿本能的关心。
从前到现在,他其实从来没变过。
真正变得,是她的感知与心境。
晨曦眼角一涩,嗓音喑哑的回答:“发生了很多事,也算不上谁对不起谁……”
剩下的话被轻轻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宋锦推门进来,温声道:“医生来做日常检查。”
晨曦看了眼跟在宋锦身后的医生护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对林远谦道:“我先出去了。”
和宋锦擦肩而过的瞬间,晨曦莫名顿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干脆作罢,冲她微微颔首,向外关上了病房门。
哪怕来之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在林远谦面前她也尽量平静从容,可是从病房门出来的瞬间,她发现原来自己的四肢都发软,衣角不知何时被她攥的皱巴巴一片。
晨曦闭着眼,重重靠在墙壁上,呼吸发紧。
这时,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她睁开眼。
林宛然手脚笔直的站在她对面,怯生生的望着她,好像比方才的她还要紧张,整个人就像一根紧紧绷着的弦。
晨曦忽感迷茫……她是做了什么,以致于给这小姑娘留下恶霸的形象了吗,为什么她看上去很怕她的样子……
晨曦捏了捏眉心,正欲说话,林宛然却是先开口了,声音又软又小:“姐姐……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晨曦怔仲的抬起眼,像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林宛然小心的看着她,继续软软糯糯的说:“妈妈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真的是我姐姐。”
她格外的娇小,按身量,她只到晨曦的肩头,晨曦垂了眸,无悲无喜的看她。
小姑娘在她面前的真的拘谨极了,晨曦觉得自己要是稍微露出点厌恶的神情来,小姑娘会立即慌张的落荒而逃。
晨曦有意无意的沉默着不说话。
眼下,她委实没想好,该拿哪种态度去对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从前的种种暗讽与刻薄都成了一场笑话,哪怕林宛然从来没见过她尖锐伤人的嘴脸,晨曦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就此与她亲亲热热的姐妹互称。
小姑娘看起来战战兢兢,晨曦以为她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就不会再说了,谁知道她竟然再一次鼓起勇气问:“所以,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从小生活在父母无微不至呵护下的女孩子,纯真温软,因为常年生病,身体脸色看上去常人更为孱弱些。
只有那一双干净透澈的大眼睛熠熠生辉,看向晨曦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