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第一次对她这样自称,见她没有面露抗拒或厌恶,而是乖巧听着,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忍过那阵酸涩,他的声音沉重了许多,“等我百年之后,你若还是孤身一人……我本就对不起你母亲,将来去见她,又要对不起她一次。”
前半生,是我力有不逮,是我失职,从未让她幸福过。
后半生,我多希望我的女儿能安稳喜乐,能有人在我力所不能及的日子里珍惜宠爱她啊……
他热切的望着她,字字真心又深重,晨曦听得分明,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团棉花,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轻声抽着气,低着头,眼底潮湿,睫毛轻眨,便落了泪。
在她以为爱情婚姻亲情俱都坍塌崩裂、连仅剩的友情都因她而奄奄一息的糟糕人生里,却没想到仍有人在她身后关怀她担忧她,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陌生的、热烈的、感动的、心脏像被灌入了某种气体,酸胀、疼痛又满足。
虽然它来的太晚,晨曦却不再怨恨,也不觉惋惜,有生之年,何其有幸,她到底没有错过。
温热的泪砸在林远谦手背上,烫的他跟着心头一颤。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的说:“怎么哭了?是爸爸说错什么了吗?”
对林宛然也是这样,小女儿一哭,他就慌得找不着北了。
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来,哄她一个笑颜。
宋锦比他更懂晨曦当下的心理状态,怕是他说的越多,晨曦反而会哭的越厉害。
于是她摆摆手,让林远谦别担心,自己在晨曦身边坐下。
她与林远谦的观点略有不同,林远谦认为慕时琛是个好归宿。宋锦却不这么认为。
她对晨曦道:“你和慕时琛之间的事,我和你爸爸其实并不完全清楚。只是在我看来,他未必是良配。”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又接着说,“如果你母亲还在,想来想法也是和我一样的。”
时间大概是最好的滤镜,美化过往中的不堪,不仅是丈夫、连宋锦自己再提起路安安这个女人,都能平静如常了。
她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句句斟酌道:“慕时琛有权势,有手段,呼风唤雨,人中龙凤,的确强大的无与伦比,就算是同性,恐怕也忍不住仰望他。可是……”
女人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男人,忠诚专一,包容宠爱她的一切,不需要多风光荣耀。
就像她和林远谦,当年她可选择的达官显贵很多,可是最终携手一生的还是这个一无所有的青年画家。
况且晨曦和慕时琛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就不是两厢情愿,纠缠至今也不见圆满……
实在很难叫人抱着祝福的心态乐观看待。
宋锦言尽于此,未将话说的太直白,但是晨曦完全听懂了她和林远谦共同的顾虑。
事实上,她和慕时琛究竟会走到何种地步,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宋锦和林远谦人生阅历丰富,俱都擅长察言观色,两人判断出晨曦神色间的茫然和为难,知道她心中也不曾有个定数。
于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宋锦不再多说什么,林远谦想了想,温和道:“不如等爸爸出院了,回南城探亲,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吧。”
南城是林氏夫妇以及路安安的故乡,地杰人灵。
晨曦从前倒是在母亲口中听到过南城依稀的人文风光,对那个城市有些好奇和向往。
她闻言,抿抿唇,本想出言拒绝,抬眸却撞进林远谦殷切的眼神里。
毕竟被病痛折磨过,他的瞳孔里有种久病床榻的灰败。整个人虽然精神不错,但已然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连那些岁月沉淀出来的风度也没了,只留下了衰老的痕迹。
晨曦心口一窒,那些拒绝的说就说不出来了。
她沉默着,林远谦当她默认,放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