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远听到“喜脉”二字,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的说了句,“有劳洛神医了。”
而又朝柳长泽笑了一下,打开柳长泽给她的方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侯爷是要配香吗?一钱棠梨,二钱香附,半钱蜜蜡,半钱红花……”
然后虞书远轻撩衣摆蹲了下来,提起一旁的薄铜秤板,旁若无人的寻起了配料来。
当她要伸手去碰桑皮包的时候,柳长泽走到了她面前,柳长泽拿起桑皮包,“你想碰它,以此告诉本候不怕滑胎,也不惧任何威胁吗?”
虞书远看着香料,垂眸不语。
她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装作不在乎保护自己。
柳长泽将桑皮包拆了开,露出里面的安胎紫苏,“我知虞圣手制香一绝,寻常香料瞒不过你。但因恩师曾仰慕你臻于化境的才华,本候视你为座上宾,不曾为难,亦不曾选择用堕胎之物胁迫于你。”
柳长泽话锋一沉,“但诸多礼遇,不是教你装疯卖傻的。”
虞书远抓香的手抖了起来。
柳长泽继续咄咄逼人的说:“你若不知有孕,为何连日厌食恶心,却讳疾忌医!你若真不在乎,为何痴迷制香,却不敢碰与堕胎有关的香料!红花、肉桂、麝香、三七,甚至连合香最常见的木香、乳香你都不用!你制的哪门子的香!”
“我不知道……”虞书远就着捡香的姿势,便坐了下来,她经受不住柳长泽的逼问,她为什么制香,她不想和孟洋还有牵连,为什么死了还要纠缠她。虞书远幼兽般的眼睛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她抱着双腿,往后缩了缩,忽然把头埋进了双膝,崩溃大哭……
她呜咽的传出不成调的声音,似乎在说着,“我没有怀孕……”
柳长泽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沈是遭受宋阁老之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脆弱的、小小的一团,承载着难以言表的哀痛……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逼问下去,反而去案上的香炉旁,拉开檀木雕花的抽屉,里头只有一种香,塞满了整整一个柜子,上面还放着几支燃过一半的残香。
柳长泽选了支新的,点燃,插入香炉。
堂内袅袅升起一阵香气。
这香气似乎带着什么魔力,让虞书远的哭声渐小,但亦让她更加难过。
虞书远微微动了动鼻翼,熟悉的香气里,再没了那个让她失去一切、恨之入骨的人。
也没了那个喜怒哀乐全由她支配的人。
回想往事,那些湖光山色似乎的失了光彩,只剩下与那个人互相折磨的样子,剩下每个落雨时分挥之不去的伞,每盏长夜漫漫如影随形的灯,剩下寒冬腊月里不由抗拒的一双手,崎岖长路里无法摆脱的一个人……
虞书远抬起头来,怔愣的看着那柱香落泪。
那是沅梦枕。
一柱如梦似幻的香。
“虞书远,人死不代表事终,你不想知道孟洋给你留了什么?不想真正了结前尘恩怨吗?”
柳长泽说:“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找到账本,香燃尽后,本候要听到答复。”
柳长泽向外走去,行至门口时,看了眼洛神医,“你保她平安顺产,本候便将治腿之方给你。”
“叩谢侯爷大恩大德!”洛神医连磕数个响头。
孔太医虽好,但毕竟是太医院掌院,无法任由驱使。
柳长泽为治太傅眼疾,屡次求洛神医出山,但都被拒,几番打探之下才知,洛神医一直在研究治腿的方子。
而筋骨外伤,却正好是孔太医之长。
柳长泽便逼着孔太医和一众庸才彻夜探讨半年,才终的出一味治疗自幼腿疾的法子,求的洛神医出世。
柳长泽彼时还信心满满,觉得天下神医圣手都被他揽了个遍,一定能养好太傅身体。
谁知世事无常,那一年,太傅便病逝了……
林园凉亭,顺和已泡好了新茶,柳长泽耳边仍回响着女子悲痛欲绝的声音,他心不在焉的端起一杯茶,茶香飘过。
不是这个味。
柳长泽又将茶盏放了下来。
他问:“阿良呢?”
泡茶之术,阿良能学三分,沈是能学十分。
“侯爷让他给沈少卿送破明引去了。”
柳长泽颔首,“冰送了?”
顺和:“?”
什么时候说还要送冰了……
还好此前盛意和阿良撺掇着说,侯府冰块这么多,偷偷给沈大人送点,没人知道的!
否则可难办了。
顺和说:“送了。”
“此处可有?”
此处地偏,照理常人应不觉热,怎会问起冰块?
除非并非给常人,而是为孕妇所备……
顺和了然的说:“奴这就去办。”
柳长泽阖目沉思。
三刻钟后,忽有脚步声至,柳长泽闭着眼胸有成竹的说:“考虑的如何?”
“愿为侯爷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