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 中也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那可是……大红啊……

‘怎么会……’、‘不可能……’、‘不应该……’、‘……’

所有否认的字眼，自他得到消息那日起，就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直到——

他回到横滨后, 直接用异能力来到了那个地方, 浮在半空看见了那个……深坑。

以坑为中心的周围一片平坦, 没有燃不尽的火焰, 竟是只向外延伸了一段距离, 便能看到朝外围倾倒的树木林石。

而坑里什么却都没有, 干净得似乎本来这上面就不曾有过建筑或平地, 只有一二焦黑的痕迹残留在这里, 仿佛是来自于过去的余音。

他回来时, 坑底都开始冒出草芽了……

回到港口Mafia本部，他如同机器一样，一字一句地述职。

首领仿佛看出来了什么, 却没有多问，只是嘴里感叹着可惜之类的话语, 然后交给了他一纸袋的文件。

在部下们的眼中看来，新晋的干部大人可靠的风姿依旧, 迈出的步伐仍旧是能走出两米八的气势。

但当中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挡去了所有人的视线后, 终是忍不住地捏紧了拳头。

他在座位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文件袋, 拿出了厚厚一沓的纸张。

最上面的是钉在一起的册子, 薄薄的一份里简要叙述了他不在横滨的这时间里的当地情报。

他快速地过了一遍内容便撇开, 还没把它放在桌子上，下面纸页的内容闯入了钴蓝色的眼眸中。

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一颤, 手里的纸页忽地失去了支点，在滑落到地面前四处纷飞，铺散在了办公桌的周围。

中也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捡起了一张印有红头罩图像的纸张——来自于能在他们国家驻军的那个霸主国的秘文通缉令。

他捡起了下一个类似形式的纸张，是一张属于欧洲地区的某个国家的通缉令。

下一个……再下一个……

地上的这些，几乎——全是。

……

离开港口Mafia，中原中也回到了家中，手肘向两边支在靠背上，躺坐在沙发里，目光呆怔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许久。

“啧。”中也收回了视线，眉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地皱起，他看向不远处的透明酒柜，“失约的……可是你这家伙……”

“别指望我把好酒给你存着。”中也气势冲冲地走到酒柜前，拿出了那瓶珍藏已久的葡萄酒，发泄似的倒在了一旁的啤酒杯里，像是初尝酒味的毛头小子，直接就是一大口，“唔，一滴都不给你留……咳咳……”

被呛了一口，中也旋即失去了兴致，放下只喝了一口的酒杯，瓶塞都忘记装回去，匆匆地离开了客厅。

他从玄关拿了一把车钥匙，冲向了地下车库。

地库总闸门徐徐升起，中也突然注意到了，一辆暗红色的摩托车，异常地出现在了地库尽头。

这辆本应和其他粉色或黑色的摩托车一样，该停在地库中专属的位置里才对……

“不好！”中也蓝眸微睁，他意识到不对，径直冲了过去。

而他刚迈进去一步，闸门上方的红点“嘀”的发出了声响，同时还闪烁了一下。

接着——

“轰！”

爆炸中心掀起了冲击波，轴承和零件在声响后，四散滚落了一地。

一枚暗红色的螺丝冲着中也的眼睛飞了过开，在快要擦进他的眼中时，螺丝的周身冒起了红光，顿时停在了眼前的一厘米处。

“叮——”螺丝失去了重力的束缚，掉到了地上。

中也低下头，帽子下的面容上，布满了大片的阴影。

他用力地攥紧拳头，手部微微地颤抖，隐忍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太——宰——”

过了半晌，中也抬步向车体的残骸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没用上异能力似乎都能把地板踏裂。

行至地库中段时，中也身旁位置的一扇车库门，哗地向上收拢打开。

中也听到动静，犹带着怒火的面容，狠狠地向这个方向看去，然而在看清里面停放安好的那辆改装机车时，他表情怔忪地顿在了原地。

一辆低调却带着隐约超科技感风格的暗红色机车，静静地停立在地台上。

那是杰森在送了所谓迟到的生日礼物后，第二天又一本正经地说那不算，过了一段时间“补送”的一份礼物。

百般拒绝都不行，说是量身打造只有他才能开得好这辆车，弄得他当时哭笑不得……

现在，这辆机车的挡风镜上，夹着一张便签。

中也走上前，一把扯下它，拿在手中查看。

上面写道。

——蛞蝓笨蛋被我骗到了吗？我把你其他一辆‘心爱’的机车刷了红漆哦，像不像你眼前的这辆原版货？

——不过……刚才的心情如何？呵呵，亲眼看到失去重要之物的滋味，善良的我怎么会忘了和中也分享呢。

——哎，对了，我单方面宣布把你开除了，法外者相关的东西你都无法使用哦，你就继续呆在那个沾满罪恶之血的巢穴吧。

后面还涂了帽子画了叉，还有一些‘蠢蛋’之类凌乱的词汇，写满了便签的背面。

“这个混蛋……”中也合拢右手，将便签纸攥成一团，拿出打火机点燃丢到了地上。

小纸团迅速地燃烧了起来，中也背靠着机车坐在地台上，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一小团火焰。

在它快要熄灭前，中也从怀中掏出一根烟，点燃后并没有抽它，只夹在指尖任它静静地燃烧。

一缕烟气在指尖晃悠悠地升起，有点辛辣的味道不久就盈满了这处空间。

火苗很快就烧尽了最后的残渣，留下了一撮灰烬。

房间里陷入彻底的昏暗。

唯有中也的脖颈处，似有什么东西，偶尔在透过高处小窗照进来的柔和月光下，折射.出了一瞬的光泽。

#

好像有哪里不对。

虽然杰森自己也觉得他需要休养很久，毕竟他现在下床都很艰难，当时刚醒来的第一天，他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到了今天，他才刚能不靠着太宰的搀扶，自己走下了床。

但……

三天了。

芥川一次面都没露过，小银也只是视讯通话，偶尔提了一两句工作忙，便草草结束了通话。

“哎你怎么自己……”太宰刚进入基地，看到杰森没待在卧室，急忙上前去扶，“都说了，有事在频道里叫我，我一直在线呢……”

杰森靠站在书架旁，翻看著书页，闻言抬起头，在太宰的眼神坚持下，只得无奈地将书放了回去。

“我很好，你看，完全没问题——嘶~”杰森在摊开手臂展示自己时，忘了右手还打着绷带，扯到了受伤的筋肉。

“对对对，你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可能是我的眼睛全瞎了吧~”太宰治绕到他相对伤愈情况不错的左侧，熟练地绕开早已记住位置的伤口，撑住了杰森的胳膊，嘴里哄小孩一样的附和，但听起来还是这么欠扁。

杰森微恼地看了太宰一眼，但当看到了太宰的侧面，他注意到了太宰右眼下的青黑，不由地问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有这么忙吗？不如我来帮你们，我现在躺得骨头都痒了。”

“……”太宰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接着他若无其事道，“还轮不到伤患都要上场的时候哦，你就好好歇着吧。你也知道，这次……事情这么大，有许多需要收尾的地方。小银和……芥川去处理黑衣组织了，我和中也在……港口Maifa里重新梳理战损和政.府的‘补偿’。所以，现在没有麻烦的事情出现，就是些比较繁琐的细碎工作啦。”

“确实呢……”杰森低低地笑起来，“看上去非常繁琐……毕竟——是这么大的工程量啊。”

“你能理解就好哦，不是不带上你啦，杰鸟。我……我们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尽快好起来呀。”

“真的如此吗？”杰森撑在了操作台前，定定地望着太宰治。

“你在说什么呀，杰鸟，”太宰治在杰森这样的眼神下，脸上的微笑都有些挂不住了，“没人不想早点见到你恢复健康的样子。”

“那你能说说——”杰森眯起眼睛道，“为什么治疗你和中也只要一晚上，但三天过去了，我却连下地都困难呢？”

“那是因为……”太宰治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在了杰森隐含一点警惕的眼神里。

“别跟我说是异能者的体质问题，我对治疗进程可是清楚的很。确实，有些伤情需要调养几周，但那并不包括肌肉损伤等不是伤及根本的伤情。”

杰森接着点开了基地的电脑，漫不经心地戳了几个按键，“如果连这样的伤势都不能立刻好起来，那它也称不上是外星科技了——哦，别一副你才知道这是外星科技的样子，我相信你在复刻这里的过程中，已经察觉到某些没有关键材料，就难以突破科技壁垒的情况——我说的对吗？”

“我……”太宰治感觉喉间发干，艰涩地难以发出声音。

“所以——你不是绷带小子。”杰森一锤定音道。

“那——你觉得我是谁呢？”少年的表情像是丢失了一半，无所适从地只能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但鸢色的眼眸中全是茫然。

杰森神情奇怪地说道：“你是，太宰治。”

“那为什么……”

“但——你是另外一个太宰治。”

“……”太宰治虚虚地笑了起来，“这么肯定吗？你把权限全都交给了‘我’哦，我偶尔好奇原理而搞坏了仪器……这种情况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吧。”

杰森看着太宰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快把人欺负哭的错觉，但——被欺骗的人是他好吧……

忽略莫名的“罪恶感”，杰森直接点出了不对，“这里的电脑，并不能链接外面的网络。它只是……看似连上了‘网络’，只不过那是你编织成的‘虚假世界’，需要跟上我的随机查阅速度而及时更新内容，真的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啊。不过……这不得不让我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以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治疗仪上的一些氪星语，可能太宰从来未见到过，但凭借他堪比外星人的脑袋，绝对能推导出一整套的语言逻辑，从而编织得像模像样。

但这里的一切，包括电脑里，他都习惯性地添上了另一个语言——塔马兰星的语言。

那是Jason的法外者里，属于外星公主——星火的家乡语言。

调出那个语言的开启方式，是按照塔马兰人的习惯，很难通过误打误撞碰巧弄出这个语言，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太宰再天才，也得至少见过一次，才能模拟出来。

由1变作100，对太宰来说很简单。

但由0变作1？从未见过的东西，怎么能知其全貌？

最关键的一点是，杰森的母盒根本不能短距离传送，“最少”也是穿越世界的程度。

所以，当他一旦认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破绽自然而然就一个接一个地暴露了出来。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看着太宰仿佛露出让杰森以为他自己眼花的祈求神情，杰森呼吸一滞，终于没再继续拿出蝙蝠家的探索和审讯能力。

反正……这个世界既不是他的世界，也不是‘太宰治’的世界，与他没太大的关系不是吗？

光是他的源生世界，就有数不清编号的宇宙，连正义联盟都不至于对所有的世界都要去拯救，除非别的世界主动发出求助邀请。

“所以，多久？”杰森放弃了追问，也懒得多费脑子，他能看出眼前的太宰对他并没有恶意。

如果对方想杀他，早几天就杀掉了；如果是有什么企图，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