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糖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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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华, 星痕垂落,石桥之下清河缓流,莹莹熠熠的繁星铺面于水镜,倒映出璀璨星河。

星河拂开浅光, 与彩灯相互映照。

浮光掠影间, 人群喧杂处, 却有一隅沉入静谧。

谢妄清似乎只能听见左心口处传来的“咚咚”声以及苏念栀缓然呼气之声。

他被熙攘人群所挤,与苏念栀紧身而附。

唇边印在女子的嘴角, 一股甜香立刻将他围裹。

苏念栀方才吃了糖葫芦, 此时檀口生香,夹带山楂的清甜。

谢妄清睫毛轻颤,鼻尖抵于苏念栀的粉颊, 而唇瓣则与其嘴角相贴。

饶是周遭喧杂之声如何之甚, 他也只能感知到心口处的声音。

......

谢妄清俊眉轻攒,他觉着苏念栀嘴角的糖渍和他此前吃过的糖都不一样。

不论是苏念栀给的橘子糖, 还是她给的糖葫芦......

好像,都没有今日的这么香。

谢妄清双唇微微一动,过耳清风皆被心口处的跳动声所掩。

他陷于女子香内。

好想......

再尝一次。

他薄唇轻启, 试探着以佘尖微点在了糖葫芦的糖渍处。

“谢妄清!”

苏念栀被唇角传来的湿热所惊,她由此回神,然而双颊处的霞色却不退反甚。

她一时惊诧,抬头而看,灯火阑珊处,倒映出少年的清影。

一袭白衣凌然傲雪,马尾随风而动, 兔儿灯悬于其上, 投落的淡色黄光照于其身。

他怔愣着看向苏念栀, 两唇泛带微泽,鼻尖点有细微的汗珠,双目中的瞳色隐约有染上赤色的征兆。

微扬的眼尾因桥下水光反照,乍一瞧,如同盈了泪珠。

苏念栀踟蹰半晌,明明是她被吃了亏,为何谢妄清露出如此委屈的神色?

“瞧见没,刚才那两人竟扑身在对方身前呢。”

“早就看见了呢,果真是年岁小,不知羞呢!”

“怎能这样说?这本就是在姻缘桥上,怎么不可以了?”

周遭来往之人皆回首望向苏念栀和谢妄清。

方才她二人紧身相附时,早有旁人瞧了个清楚。

此时人群稍散,絮语不断,传进了苏念栀的耳畔。

她耳根红欲滴血,赶忙捂面而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掉落的糖葫芦。

她方才跨出几步,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折返。

只见谢妄清还呆愣于原地。

苏念栀两眉一攒,一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手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快走啦!”

*

流华彩光之下,人群投影间。

苏念栀拉攥着谢妄清的衣袍,带他穿过了密杂的人群。

女子行于谢妄清身前,纤姿窈窕,谢妄清的目光却落在了被苏念栀攥紧的衣角上。

如削葱根的玉指扣在其袖,将他紧紧拉住。

谢妄清眼睫微颤,落下了霞色光晕。

似乎从娘亲过世后,便再没有人这样紧紧牵着他而未有放手了。

自他被逐出皇城后,一直因不能隐去发间的两只绒耳而被人排斥。

从未有人愿意靠近他。

少年眼帘清然微动,唯见他薄唇缓缓化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弧。

而下一刻,他手腕一转,反扣其上。

他试着用手轻轻扳扣在了女子的手腕上。

轻若白羽,生怕一个不慎,惊到了那衣衫之下的肌肤。

好在......

那人并未推

开他。

*

同香楼

“老板,要两碗面!一碗加辣子,一碗不加!”

苏念栀拉着谢妄清从姻缘桥上而下,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转而进了一家面馆。

今日她只吃了几块儿谢妄清剥好的虾,和半块儿糖葫芦,此时正觉腹部空空,哀嚎轻传。

她立刻将姻缘桥上所发生的事抛掷于脑后。

人生在世,干饭最大!

况且......

苏念栀觑眼看向谢妄清,只见他默然坐于长椅,微微颔首不言,似乎在沉然而思。

谢妄清这幅反常的模样,她觉着若是她在此时追究姻缘桥之事,恐怕不是个好时机。

“老板,记住噢,有一碗不加辣的。”

苏念栀收回思绪,再次高声而言,小二点头应是,却见一直垂头的谢妄清忽而仰首。

他目光灵灵,清眸泛开水波。

“我不吃面。”

谢妄清启唇而言,清音温润若风。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他微然昂首,似乎很是抵触这碗面。

谢妄清话音一落,眸光却是落在了苏念栀的唇角。

面还不如她的血甜。

而苏念栀却自顾自拿起一双筷子,并未察觉到谢妄清的目光,两筷交打间,她凌笑道:“谁说是给你吃的了?”

“我一个人吃两碗不行啊?”

苏念栀哼声而道,可谢妄清闻言却眼睫一动。

原来......

不是给他点的。

“面来咯——”

店小二肩披水蓝抹布,将两碗冒着热气的面碗放在了苏念栀的面前。

苏念栀抬手将两碗面都推到了自个儿面前,笑着看向谢妄清。

“知道你不爱人类的食物,所以这两碗面都是给我自己吃的。”

女子言笑晏晏,眉眼若画,鸢尾花映照粉光。

谢妄清目色一凝,“咚咚”之声仿佛在那一刹加重。

久久未有从他耳畔散去。

“谢妄清?”

“怎么......”

谢妄清被苏念栀轻声一唤,拉回了飘飞的思绪,他方才开口,便觉一股热烫翻进了嘴里。

旋即化开暖热。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天天喝露水的吗?”

苏念栀以木筷搅绕起面线,待汤汁滴落得差不多后,便将其送入了谢妄清嘴里。

“你应该是不大能吃辣的吧?”

狐狸应该不爱吃辣,苏念栀如是想,况且,她也想象不出来狐狸如何吃辣。

遂便为谢妄清点了一碗清汤小面。

倒是她自己面前的这碗,红油浮面,鲜香环绕。

苏念栀将筷子递给了谢妄清后,旋即便埋首吃起了自己跟前的面。

而谢妄清拿着木筷,目光转而定在那碗清汤面上。

温热的面......

他一直都是只喝生血的。

原来热汤面是此般味道。

甫一入唇,便觉暖流滑至喉口,最后又沉于其内。

“好辣!好辣!”

苏念栀许久未有沾辣,并未想到这儿的红油小面竟是这般辣的,泪花框在眼尾。

她一时受不住,抬手拿起了手边的茶盏,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苏念栀。”

“嗯?”

苏念栀方才昂首将温水饮下,便见谢妄清出声而唤。

“怎么了?”

谢妄清目光定凝在苏念栀拿着的茶盏上。

而女子则两眸圆睁,怔怔望向他。

那是他喝过的茶盏。

苏念栀不嫌弃是狐狸用过的茶盏吗?

谢妄清脑中浮起此问,而左心口处的跳动声也在此时越来越清晰。

他眉目舒展,面若冠玉,片刻后,才听他应声。

“算了,无事。”

若是他说出来,苏念栀许是会嫌弃吧。

苏念栀眉梢微挑,不知谢妄清刚才说的话何意。

她快速吃完了剩下的面,转而与谢妄清回了招福客栈。

而沿途中,谢妄清始终未有一言。

苏念栀忍不了了!

“我不就是喝了你的水吗?至于记恨这么久吗?”

“那方才吃辣,一时找不着水,只有你跟前有盏温茶,我就喝了,你不会因为这个而记恨我吧?”

苏念栀将憋了许久的话一气而出,二人立于招福客栈外的街沿,往来之人匆匆过,细碎杂声不绝。

而谢妄清似乎只能听见苏念栀之言。

“你知道那是我喝过的?”

他疑惑出声,而苏念栀则怯而垂首。

“那不是实在辣得我没辙了才喝的吗?”

“你也没吃亏啊......”

最后一句话苏念栀并未吐露,反倒是声音越来越低。

可她或许早就忘记了,再细小的声音,谢妄清也听得见,何况是这般近的距离?

谢妄清凝望着垂首的苏念栀,只能瞧见她白皙的后脖以及微染绯色的耳垂。

见他久久未有应声,苏念栀竟窜然转身,跑回了客栈内。

而谢妄清方想回神之际,袖中却发出轻响。

“妄清!妄清!”

谢妄清懒然抬手,将通灵玉拿了出来。

而在通灵玉上,正显着陆明怀和扶翎二人。

“妄清,我们已解决了祁成毓,取出了无方镜碎片,也把那张恩好生教训了一通,正往你们那儿赶呢。”

“你们如今歇在何处啊?”

陆明怀手持通灵玉,透过通灵玉,他只能瞧见谢妄清清俊朗逸的玉面,而这张素来藏有笑意,连斩杀妖鬼之时都不带变化的玉面竟在此时显出了忧色。

“妄清,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陆明怀沉声而问,却见谢妄清愣然抬手,将手附在了自己的左心口处。

谢妄清怔愣片刻,用掌心轻轻揉着自己的心口。

这左心口处的跳之声自起初便一直未有消减过,且愈发有加重之势。

这种感觉是他头一遭遇见,确实不太舒服。

“我总觉着左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迸出,闷闷的,我想我大抵是病了,但又不知是什么病,病因为何。”

“左心口?”

陆明怀两眉一横,这心口处的毛病可不是个小毛病,得仔细问问。

恰逢其时,一直在陆明怀身侧的扶翎先行开口。

“左心口不舒服,那你觉着心口不舒服时可有何征兆?”

扶翎两眸紧紧盯着陆明怀手中的通灵玉。

然陆明怀先是一怔,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微微一转,略微拉开了与扶翎之距。

“征兆......”

谢妄清闻声而思,他回想起心口前的不适,似乎......

一直都是因为有苏念栀在身侧。

“苏念栀......”

“什么?”

陆明怀闻听“苏念栀”三字后,脚下的步子一顿。

只听谢妄清再次朗声而言:“我每次心口处发出“砰嗵砰嗵”声时,总是和苏念栀在一起。”

“和苏念栀在一起?”

通灵玉的另一侧,

扶翎和陆明怀齐齐出声。

扶翎眸光微转,而陆明怀则抬指笑而应声。

“你小子你完蛋了!”

“你惨了,你要坠入......”

“明怀!”

陆明怀话音还未言说清楚,便被扶翎打断。

陆明怀回首看向扶翎,却见扶翎跌坐在地,似是崴了脚。

他忙不迭跪地相扶,待他回神后,又听谢妄清疑声发问。

“这个病症,要怎样才能缓解呢?”

陆明怀这方正忙着扶起扶翎,他自是知晓谢妄清这哪里是病?

分明就是动心了。

若要真的说是病,那也勉强只能算是相思病,何况他还整天和苏念栀待在一处,哪里算得上是病呢?

他只定声回以一笑道:“妄清,若你觉着心口不舒服,当可多运动运动,应当能缓解......”

“扶翎!”

陆明怀尾音一落,通灵玉便滚落在地。

他将险些在此栽倒的扶翎搀扶而起,却听扶翎叹声而道:“妄清定是心里有了栀栀,所以才会有这个反应。”

陆明怀扶着扶翎缓缓向前而行,月光洒落于二人的墨发和肩头,若絮雪倾洒。

他望月而笑,褪去了往日的嬉笑之色。

“是啊,妄清兄心里有栀栀。”

*

“运动?”

谢妄清攥着通灵玉的手轻轻一捻,宝玉的温凉立时于掌心化开。

他低声呢喃,将陆明怀所说的“运动”反复而言。

“运动......”

“两个人的运动,可以吗?”

谢妄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夜在张恩和月儿房中所见。

那是人类在交|欢。

苏念栀反倒将其称为运动。

这种运动怎能缓解他左心口的不适呢?

谢妄清想要阖上眼眸,将脑海中的画面屏退,却不知为何,脑中的画面不仅未有消退,反倒是愈发清晰。

在其脑海中,呈有一方玉榻,榻上落有一则薄衫及一方白袍。

衣衫相互交叠,搭拉在榻沿。

而青帐之后,却是春花显现,浮光流影。

白狐窜入芳菲一丛,通幽深|处,只见粉花因狐尾的触碰,而流有甜蜜。

白狐微微颔首,汲取甜蜜。

倏然之间,冽风旋过,谢妄清眸色一顿,稍然回神。

“怎么会......”

他难得一见的攒拧着眉头,而下一刻,客栈内传来的声响却令他一怔。

“谢妄清——”

一道铃响自客栈之内传出,谢妄清眉头一皱,唇边溢出一音。

“苏念栀!”

*

狭长的甬道之内,阴风旋卷,两方石壁上悬挂定凝的蜡烛被此寒风所推,堪然欲灭。

微弱的烛光串联而落,映于地面。

昏暗的一隅,陡然被照进了明光,在此蹲栖的几只灰鼠忙不迭窜入了一侧的枯草堆里。

而几只老鼠的这一窜动,却引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惊呼。

“啊——”

“有老鼠!”

“快走开!”

“快,把它踢开!”

一群女子因几只灰鼠而高呼,偌大的地牢内,响彻着其惊呼之声。

“吵什么吵?”

只是她们方才启唇而呼,此声虽在地牢之内环绕不绝,却立时被人打断。

来人手持长鞭,“啪”的一声打在了离她最近的女子身前。

“啊!”

长鞭一起一落间,鲜血飞溅,洒在那人的衣摆上,点

染了显眼的红色。

而那地上的女子则赶忙抬手抱住了来人的双腿,嘶声力竭地哭喊道:“我错了......”

“蔡婶儿,我错了!”

“你别再打了,我再也不大声叫唤了!”

女子的脸颊被眼泪润湿,本是带了些尘灰的小脸,因着眼泪润开了灰尘,竟显现出其底下白皙的脸颊。

她低声啜泣着,想要避开蔡婶的抽|打。

然而她方才移开身子,却被蔡婶拉拽而回。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再不听话,都得挨打!”

蔡婶厉声而呵,方才还因灰鼠而窜叫的众人即刻便噤声。

蔡婶见众人不再有异动后,旋即松开了面前的女子。

她转而抬步走向了稻草堆的另一侧。

草垛的另一侧是高然耸立的石台,石台之上摆满了白烛,白烛围绕石台而放,幽光淡然。

而在石台的正中间赫然摆放着的则是一具木棺。

木棺两侧则有高束的白幡,随着阴冷寒风而飘动。

在石台的正中间,又立有一方木架。

木架之上,正绑着一名女子。

四条铁链将女子的四肢所缚,那铁链之上是绑了银针的,此时正嵌在女子的肌肤之内。

蔡婶浑浊的双目中倒映出女子的纤影。

她嗤笑着往前,挥动着手中的长鞭。

待走到女子身前后,以长鞭拂了拂女子垂落的发丝,本想瞧瞧他究竟醒没醒,然发丝撩开之际,却见女子双目紧闭,似是仍限于昏迷之中。

“啧,还没醒呢。”

蔡婶低声啐了一声:“和你那夫君在一起时,又能撑那么久,到了现在却没了气力,当真是晦气!”

她转身提起木桶,想要将木桶之内的水泼在女子的身前。

只是她方才拿起木桶的一瞬,女子竟陡然睁开眼,低声一言,倒是令蔡婶吓了一跳。

“别泼水,我醒了。”

苏念栀缓然轻语,慢慢抬头,正对上蔡婶一张惊慌未定的面容。

她将才和谢妄清分开后便回了客栈,本是想将谢妄清剥好的虾拿去热一热,谁知方将门一打开,脖颈后猝然传来一击。

她昏过去时,只高声叫了一道谢妄清,倒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等她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幽深寒凉的地牢之内。

此地被关了许多的女子,而这些女子无一例外......

都长了同一张脸。

灰粉敷面,染有麻点,丝毫瞧不出来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而她一直装作昏迷,实则暗中觑眼相瞧,等到蔡婶想要以冷水浇淋在其身后,她方才抬首。

“哟,你倒是个懂事的,连叫唤也不曾有一声。”

蔡婶将长鞭轻轻触靠在了苏念栀的腰际。

她嗤笑道:“如果他们都像你这样懂事,哪需要我耗费这么多心力。”

苏念栀嫌恶地白了蔡婶一眼,她并非傻子,一直呼唤有用的话,何至于到现在还被蔡婶捆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