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虎解释道,“鸣王忘记了吗?萧家少主要乘船出游各国,罗登准备得十分周到,把各地仓库最贵重的宝物都送到船上,以供少主随时使用,安神石就是其中之一。属下昨天才查过册子。”
希望我能不让你丢脸。
“真的?”
“不就是去一趟同国吗?用不着这样看着我。”凤鸣扫视对自己满脸关切的侍女们一眼,朝她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回禀鸣王,安神石就在船上放宝物的舱房里。”
“鸣……鸣王……”
容虎一笑,还以为凤鸣那么紧张,又出了什么事了。
“听说同国的海边,风景很美丽。”
凤鸣听他回答,大为高兴,嚷道,“那好!情侣有定情信物,我们当朋友的也应该有个定友信物。安神石就是我的信物!”正说得兴奋,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赶紧回头一把扯过容虎,压低声音道,“糟糕,我忘记问安神石具体在哪了?不会在什么萧家宴亭宝物那么遥远的地方吧?拜托你告诉我它就在船上。”
不能再逃避了。
杜风微愕,随即点头笑道,“如果没有把鸣王当朋友,我就不会登船了。”
秋蓝,你们把我夸奖得如此好,真心地认为我是一个完美的鸣王。
“先别说安神石。”凤鸣敛了笑,忽然正容道,“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凤鸣当朋友?”
我希望能成为那样完美的鸣王。
杜风听了凤鸣的话,只是轻轻把头摇了一下,“杜风不可以无功受禄,何况安神石又是……”
至少应该努力一次。
其实杜风从头到尾,虽有哀伤和深思的抑郁,却一直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翩翩风度。绝没有凤鸣所说的垂头丧气的颓态。
“我已经下了决定,把你的手从剑柄上一开。洛云,坐回你的位置,没什么可争论的了。”凤鸣直直迎上洛云怀疑的目光。
秋月秋星大喜,都欢呼一声。凤鸣呵呵笑道,“真的我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我就说了啊。”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转身对杜风绽放春风般笑脸,“公子不要再垂头丧气了,快点给下属下令,要他们停止出卖家产。”
他昂起头,此刻,即使仅仅为了那些保护他的娇小的侍女们,他也必须表现出身为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的骄傲。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容虎也觉得无趣,何况身边众人似乎都站杜风那边去了,尤其是他心爱的老婆秋蓝。今天不点头,恐怕接下来几个月都会被秋蓝怨恨,凤鸣被他驳回,也没面子。低头想道,萧家宝物成千上万,也不缺这么一个,何苦让鸣王在外人面前尴尬。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虽然负责暂管萧家财产,但真正的主人还是鸣王。鸣王说怎样就怎样吧。”
凤鸣用他所能表现的最沉稳,最决然的语气,缓缓道,“同国有危险,难道比离国还危险?我去过博间、繁佳、东凡、离国,凭什么不敢去同国?我去。容虎。”
他已明白,现在拿到安神石的唯一障碍,只剩容虎。
“在!”
杜风眼看凤鸣尴尬,也觉不安,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道,“这样吧,鸣王不必将安神石给我,只要借用就行。长柳病一好,我会请她立即将安神石归还鸣王。我所许诺的金银会依期送上,就当是借用安神石的谢礼。这样如何?”双目神光炯然,看向容虎。
“起锚,我们去同国。”
秋月不料他居然会开口为自己说话,大为惊讶,回头用大眼睛盯着洛云直打量。
其他人都不知如何反应。
在他看来,萧家少主连送一件东西给人,都要经过下属同意,那才够丢人的。
一切异常安静。
旁边一人又道,“萧家财大气粗,豁达慷慨,天下闻名。萧家少主要送人东西,别说一件,就算送一百件,一千件,又算得什么?少主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容虎管。”语气冷淡尖锐,居然是洛云。他不是容恬方面的人,当然不会担心将来容恬用兵需要军饷的事。
隔了半天,凤鸣才发觉哪里不对劲,“容虎,你怎么不去下令起锚?”
秋月愤愤不平道,“鸣王的东西,鸣王爱给谁就给谁。”
“鸣王,”容虎压低声音道,“我们约了和小柳在这里等。”
容虎抬头,看见秋蓝也是一脸哀求,皱眉道,“安神石是天下仅有一件的宝物,鸣王这样轻易给人,恐怕不是很妥。”
哦,这个倒忘了。
不用问,一定还是秋蓝。
凤鸣闷了片刻,又抬头和洛云目光对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哪里能找到文兰了吧?”
正闷不吭声,又被人悄悄踢了一脚。
在洛云面前摆了一趟慷慨从容的款,让洛云这个一直瞧不起他的下属小小惊讶之后,凤鸣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比刚才缓和了。
其实听了长柳公主之事,谁都会生出同情之心。但大王命他过来代管萧家家产,本来就隐隐约约有对凤鸣大手大脚的忧虑,将来打仗用兵,军饷军粮,重建城市,处处都要钱,像凤鸣这样乱给人怎么行?
洛云总算给他这个少主一次面子,听命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手也离了剑柄,不过表情不变,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简单地给他答案,“萧家没有。”
容虎看凤鸣的意思,已经知道这个出手大方,一点也不知道谨慎持家的鸣王又要当冤大头了。
凤鸣皱眉,也学他的腔调,冷冷问,“萧家没有?那谁有?”
唉,再次领略他那个猖狂老爹有多少宝贝。下次有空一定要容虎把宝库清单给他仔细瞧瞧,免得这种丑事再来一次。
“少主的母亲有。”
他这样一说,让凤鸣大为尴尬,连忙也跟着起来,双手扶着杜风请他重新安坐,笑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更不要变卖房产。安神石的作用本来就是安神,放在宝库里岂不可惜?宝物只有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宝物。”一边转头问容虎,“对了,安神石现在在哪呢?”
“啊?”
杜风此时已经长身而起,没有一丝愤恨不满,反而满脸肃容,正色道,“杜风虽非富可敌国,但家中还有不少产业珍玩,接信之时,我已传令下属立即回国将家产悉数变卖。只要鸣王开出价钱,杜风愿倾家荡产来买。只是田地变卖需要时间,换成黄金运送过来也需要一个月左右,鸣王如果信得过杜风,可否先将安神石送去同国,一个半月后,杜风亲自将交换的金银送上。”
虽然明白刚刚做出毅然果敢的姿态后,应该保持鸣王和少主的尊严,露出愕然或傻瓜似的表情是非常不适宜的。
秋蓝踢他一脚后,小声骂道,“人家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宝物贵不贵?”
不过听了洛云的回答后,凤鸣还是立即被打回原型,露出了傻兮兮的表情。
别过脸去,踢他的竟是秋蓝。
他的老娘,永远有很多“意外惊喜”留给他。
话未出口,下面就挨了非常愤怒的一脚。
“摇曳夫人种了很多。”洛云瞥了一眼,反问,“少主难道不知道夫人对奇花异草的种植很有造诣吗?”
容虎瞅了杜风一眼,认真地对凤鸣答道,“很贵的。”
凤鸣无言。
“宝物又怎样?”
知道个大头鬼啊?
“安神石是天下闻名的宝物。”
他那个亲爱的老娘,把相聚的短短时间,都放在毒他和容恬的身上去了!
“干嘛?”
这什么世界啊?
相比于凤鸣的兴奋,容虎却安坐不动如山,“鸣王。”
没有足够的时间感叹,杜风的声音钻入耳中,“多谢鸣王,如今,总算知道文兰的下落了。”
“快拿出来。”
此人涵养真是当世无双的搞,容虎洛云等当着他的面上演一场火爆对骂,中间还夹着几位侍女尖叫愤骂,看完这样精彩的表演后,他还照样云淡风轻,脸上好奇、诧异、玩味的表情一丝不漏。
“嗯。”容虎简单应了一个字。
简直就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真的听过?”凤鸣眼睛一亮,“是萧家宝库里的?”
多亏如此,不然凤鸣还不知道该如何尴尬地和他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他对杜风的知情识趣万分感谢,忙道,“我立即给我娘写信,请她派人送一棵文兰到船上来。”
“嗯。”
虽然他不知道摇曳夫人今在何处,不过萧纵一定知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萧纵在哪,不过罗登一定知道。所以问题只要抛给罗登就行了。
“安神石?”凤鸣把这个古怪的名字喃喃念了两遍,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头去看容虎,“嗯,这个东西你听过吗?”
凤鸣不再看着洛云,转脸对着杜风,尽量笑得亲切淡然,“让杜兄见笑了,大家住在一切,总有些小吵小闹的。哦,不如请杜兄在这里多住几日,等文兰送到,杜兄就可以带着安神石和文兰一起随我们去同国见长柳公主了。杜兄意下如何?”
“使得,只有鸣王有。这个药,就是和东凡天地环几乎齐名的安神石。”
既然已经是朋友,公子公子的也太生疏了,凤鸣自动把公子改成杜兄。
“哎呀,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安神舒心的药?我看你还是别害羞了,快点……啊?你说什么?”凤鸣这时候才把杜风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张大嘴巴,原本指着杜风的手指转向自己鼻子,“我?我有她要的药?什么什么圣药?”
没想到杜兄没点头。
杜风不为所动,徐徐道,“长柳重病的起因,是因为无法入睡。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安神舒心的圣药。这也是我来见鸣王的原因。”
他微微一叹气,“我还没说长柳的第三个要求。”“哦?”凤鸣轻拍後脑,“我倒忘了还有第三个要求,希望不会太难达成。”
这个话倒是大得人心,至少话一出口,在场的秋月秋蓝和已经把热茶端回来的秋星,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赞成,连容虎和洛云都不明显的颔首。
老天保佑,如果还是要什麼东西的话,千万不要是什麼文兰之类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凤鸣头疼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长柳公主摆明是心病啊,我看你就是那副良药了。”用手指了指杜风。
“这第三个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杜风观察入微,一看凤鸣的表情,就知道他小肚肠裏面正担心什麼,首先告诉凤鸣道,“她没有再问我要什麼了。”
“长柳在信中,求我三件事。”杜风淡淡道,“第一,她病了,夜不能寐,憔悴以致重病。她说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因为只要她一死,她的丈夫很可能会为了得到姻亲的助力,而再次向昭北王提亲,娶走她的三妹。她不希望她的妹妹像她一样痛苦。长柳要我为她寻一味良药,医治她的病。”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当日为了保护亲妹而违心出嫁的长柳公主,怎么会在成为同国王子妃之后,抛弃一切和杜风私奔?这势必会联络为其他人,而且她的亲妹妹会首当其冲。
杜风道,“她要求我不要去见她。”
虽然没说下去,但他要说的人人都明白。
众人的肩膀又垮下一半。
杜风感激地瞥她一眼,叹道,“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大不了被同国追杀罢了,我杜风又怕什么?但长柳……长柳她……”轻轻咬住唇,不再吭声。
什麼要求嘛?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可见在秋月心中,实在是恨不得这一对可怜的情人快点结束目前的悲惨状况。
唉,果然痴情难缠,谁也过不去的关。
秋月挣着大眼睛,非常期待地问,“长柳公主是不是要你立即去同国接她走呢?”
三个要求之中,恐怕这个要求,才是最让杜风伤心的。除了洛云之外,一干人等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到杜风身上。
杜风端正的脸庞逸出一丝难忍的心痛,皱眉强压着,沉声道,“当我接到她的信的时候,就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她要求我为她做什么,我都会立即抛开一切,不顾后果地去达成她的心愿。”
杜风却仍是哀而不伤的潇洒样子,浅笑著,似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真不知道该感谢这个要求,还是痛恨这个要求。见而不见,都同样不快活。但她既然如此相求,我又怎麼能再让她失望。”
秋蓝哎呀一声,低低道,“病了?那可怎么得了?”
“那我帮你把文兰带给她。”凤鸣沉吟後道。反正他去同国是去定了,顺便帮杜风把文兰带给长柳,刚好也可以亲眼瞧瞧那位为爱受苦的公主,算是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长柳在信中说,她远离故国,一人独在异乡,常常触景伤情,无法入睡,以致憔悴入病。”
只希望公主的夫君,也就是同国的大王子不要一见面就宰了自己。
“哦?”
这打算正合杜风之意,当即拱手,”如此,多谢了。”正式向凤鸣行了一礼,事关长柳,所以这个礼行得非常郑重。
杜风点头道,“大有关系。”
凤鸣扶了他起来,又道,“那安神石……”
秋蓝也柔声问,“杜公子可以告诉我们,长柳公主信中写了什么吗?其实……这个公子和长柳公主的私事,我们本不该问的。”脸颊隐约泛起一丝红晕,让人又怜又爱。凤鸣也非常好奇,用渴望的表情看着杜风,“长柳公主的信能使公子放弃原本去繁佳的计划,转而过来追我的大船。那么信中的内容,应该和我们有关系吧?”
“文兰稍迟送到不妨,但安神石关系到长柳的病,我会另外派人立即连夜从陆路赶往同国,入宫将安神石送给长柳。”杜风道,“同国那裏,也有我一些朋友,他们可以入宫见到长柳。”
秋月怒视洛云。
若论交友之广,朋友之多,这位名震天下的帝王,实在没谁可以比得上。
不用问,也知道是洛云那个死小子。
这样做非常周到,因为凤鸣即使到达同国,也未必可以把救命的安神石送到长柳面前,这件事,交给同国内部的人做最妥当不过。
几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根本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刚才那个结局悲惨的故事,仿佛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难怪他们几个会如此兴奋。叫了一声之后,秋月首先兴致勃勃地猜测,“公主是不是要你去同国接他?一声嗤笑冒了出来。
凤鸣点了点头,“好,那麼就说定了。我这就给我娘写信,希望文兰在我们进入同国国境前送到。”
“……!”
杜风忽然沉声道,“我要走了。”
“亲笔信?”
“什麼?这麼快?”凤鸣想不到他忽然说走,非常不舍,劝道,“多留几天吧,反正你去繁佳的计划已经耽搁了。”
“长柳公主!”
杜风对长柳的一往情深虽然已经表现地明明白白,但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能够留在船上,对於秋月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三位侍女的表情几乎同出一辙的难过。
“什么?”
“公子不妨留下,鸣王很喜欢和公子聊天呢。”
洛云冷眼瞅着他,心下打算,如果这位“萧家少主”敢在杜风这个“外人”面前做出傻兮兮挠头这种蠢动作,他一定会用剑柄去狠敲凤鸣的脑壳。秋月最为敏感,当即察觉洛云对凤鸣射出的锐利眼神,不由警告地瞥洛云一眼,死小子,表情放恭敬点!杜风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激流暗涌,目光仍放在凤鸣处,坦白道,“因为我接到了长柳公主的亲笔信。”
“是啊,至少等船到了同国国境再走不迟。”
虽然跟了容恬几年,凤鸣还是没把容恬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学到手遇到不明白的事,当即就露出傻愣愣的可爱表情,蹙起眉,疑惑地看着杜风,虚心请教道,“对啊,为什么呢?”
“公子,难道有什麼地方急著去吗?依奴婢看,不如就待在船上,也好尽快知道长柳公主得到安神石和文兰之後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
“对呀对呀!我们鸣王一定会亲手把文兰送给公主得,公主收到礼物後的一言一行,我们都会转述给公子听哦。只要公子肯留下来……”
他还以为和杜风够有缘呢,这样都能碰上。原来杜风是故意追过来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吹箫也是故意的呢。
杜风听几名口齿伶俐的侍女七嘴八舌宽慰劝告,仍是原先那副挥洒自如的神态,淡淡一笑,目光一巡,已经和众人眼睛触了一触,让大家都安静下来,才露出微含苦涩的笑容,反问道,“到了离她那麼近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忍住不把她从同国王宫中带走吗?每靠近同国一步,抛弃所有相思之痛,不顾後果携长柳私奔的念头就膨胀一分,杜风恐怕没有那份自控力。我很害怕。”
凤鸣一愣。
这真是世上最令人无力的理由。
杜风唇角微扬,又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叹着气,对凤鸣坦言道,“我和鸣王相见如故,不想相瞒。本来芬城惊鸿一瞥,就此别过,我是打算从永殷直下繁佳,去看看繁佳现在的局势的,那里也有许多杜风的好友。鸣王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中途折回,故意追上鸣王的大船?”
杜风一个怅然若失的回答,连秋月这么梦幻型的人都不得不立即闭嘴。
当然,前提是同国那位信誓旦旦要为父王报仇的王子,没有一见面就叫人马把自己看成十块八块。
如此后果严重的事可不是说著玩的,如果杜风到时候真的无法自制,强行带走长柳,除了这对有情人可能会被千刀万剐之外,恐怕同国和昭北会立即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