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曹璇是很感恩的,否则不可能一二十年如一日的把全府照顾的这般妥帖,甚至贴补嫁妆,她并非是傻,而是真的感激成国公府的收留之恩,但是再深的恩情,有时候也会被挑剔一日一日的磨光。
澍三太太就听她女儿道:“女儿今儿原本想喝暗香汤,偏偏上的又是那个银耳莲子羹,这个大伯母也实在是不中用,让个贱妇斗下来了。”
“是没用的很,不过呢,这包姨娘也算是做的不错了。喏,你前几日不是说要蜀锦的衣裳吗?这就是她送来的,以前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落给你啊。”
澍三太太也不傻。
明姐儿道:“您的眼皮子也别太浅了。”
澍三太太看了女儿一眼,她也有烦恼的事情,头一件就是女儿的亲事,她女儿可是公府小姐,自然要嫁的更高。
挑来挑去倒是挑了一户极好的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了,她去求大嫂帮忙,哪里知晓大嫂推三阻四,这也是澍三太太生气的缘故,嘴里又嘟囔道:“那个曹璇以前不过是寄居在我们家的黄毛丫头,若不是阮氏早死,哪里轮得到她啊。”
明姐儿还是头一次听闻,不免好奇:“娘,您说的这个阮氏,可是如今的奉贤阮家?”
“可不是,元祐帝的皇后就是阮氏的堂姐,在元祐帝时期,阮家一口气封了快十个爵位了,个个都戎马列功,也就是本朝不显罢了。那阮氏性子柔顺,很有大家风范,偏偏你祖父就拖着,阮氏得了急病去世了,你大伯很是伤心,还病了一场。阮氏还是你祖母的表侄女,和现在的包姨娘很亲近,你道包姨娘为何得宠这么些年,还不是常常和世子一起怀念那位阮姑娘。”
澍三太太早进门,知晓的事情也多。
明姐儿反而庆幸:“现在阮家婢宣平侯府差远了,还是祖母有眼光。”
澍三太太撇嘴:“那又怎么样,她那嫡亲的妹妹二十万两嫁妆,她才十几万两,说明她没用。之前我求她说一定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她只答应的好好地,真的去求她的时候,又不肯。她也不想想,她什么都替我办不成,那我何必支持她?我还不如支持包姨娘呢!她一个姨娘又没家世,将来指不定还要求我出面。”
“可宣平侯府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明姐儿表示怀疑。
澍三太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外人再能也管不到咱家的事。”
……
姨母已经连续好睡了三日了,气色也看起来好多了,若薇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情出去外面走走。金桃提议去花园逛逛,若薇欣然同意。
之前早就听说成国公府的花宴很有名,若薇这几日也跟姨母讨教如何学习管家,真真是那种被人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
原来管家有这么多窍门,根本就不是你打几板子就好,还有宴席要如何准备,也讲究的很。
所以看到花园的这些话,她脑子里居然在算计的是一株牡丹值多少,牡丹花枯萎后还能晒干制成牡丹花,满脑子的经济学问。不成,见到一朵花,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不是功利如斯啊。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不知怎么若薇想起这首诗,想起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牡丹再美艳,也被人砍掉了。
刘寂原本是过来公府有事,忽然听到有人在念这首罗隐的《牡丹花》,念到最后,他竟然有一种悲痛之感,这不该出自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之口。
“若薇,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寂很少好奇别人,今日头一次停住脚步。
若薇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刘寂,她连忙看了看手上挎的篮子:“我在这里摘花瓣啊,想拿回去泡茶喝。二公子,你是过来这边府上找人的么?”
刘寂点头,又行了一礼:“既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
“那就不远送了,上次也多谢你提点。”
若问效道。
“什么?”
“没什么。”
其实刘寂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大抵是那次包姨娘的外甥女污蔑刘容奸污一事,只是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坏了自己的清誉,所以刘寂故作不知。
若薇也没多问,继续采摘花瓣,不远处的顾宝璐见到了,一双绣花鞋把脚底的青草踩出了绿汁儿。
“我当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世家小姐,原来也是个勾搭男人的。”
顾宝璐本来还有点畏惧若薇,毕竟她是名门贵女,自己又出了那样的丑事,可现在看她也没什么两样。
她身边两个侍女被她的话吓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很多女子也未必天生都是这般,只是被关在这个宅子里,你不争就不知道你的命运是怎么样?若薇在这里生活的越久,就越想自己的爹娘,姨母家中虽然好,对自己也好,但总没有自家清静自在。
但才来没几日,姨母现下正需要她帮忙开解,她也不能提出要走。
她不能提出要走,却有人更想让她留下,吴太太的儿子今年十一郎,年纪比若薇小一岁。她守寡在家,接触到的无非就是亲戚的孩子,看来看去,听说她嫁妆十万两,人生的好看,谈吐伶俐,竟然起了心思。
也许是她很久没有出去外面交际,也没有托人,竟然急赤白脸的和曹璇说了:“我看杜家表姑娘年纪和我们十一郎相仿,人又生的好,我就想问问这杜姑娘可曾说过亲?”
原本曹璇可怜五房孤儿寡母,对她们很照顾,从来都不让下人苛刻,甚至还有时候自己单独补贴,哪里知道就是五房和包姨娘合谋,现在还惦记起自己的外甥女来了。
这五房有什么,孤儿寡母的,十一郎虽然在读书,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读出来。五弟妹本来就是寡妇,平日又左性,她是发了疯才把自己外甥女推入火坑。
所以曹璇笑道:“五弟妹,我外甥女定下来肯定请你吃酒,你就放心吧。”
别看现在还是赫赫扬扬的国公府,可有的还不如外面的日子好过,而且国公府人多口杂,自家外甥女嫁过来还不如自己,她好歹还有个世子夫人的名义。
听曹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五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走了。
若薇当然不知晓这些,只知道五太太以后见了她,扭头就走,让她觉得莫名其妙。这些暂时是后话,只说包姨娘那边以为曹璇故意看她出丑,因此拼命干活,整个人跟陀螺似的转个没停,曹璇却开始认真打理自己外边的生意。
空出来的宅子修缮一番,租赁给上京赶考的学子,陪嫁的铺子田产都清点清楚存在钱庄,期间曹璇也教若薇怎么看账本,怎么分辨假账,简直就是热火朝天,精神头越来越好。
“姨母,这样就对了,日后家中有人想管就让她自己管去,她不是想出头吗?就让她出。只是有一条,那位顾姑娘那里——”若薇是见过顾宝璐的,的确是雪肤花貌,年轻男子定力差,若是表兄上了当,到时候恐怕遭殃的是顾宝璐。
这样的事情男子并不吃亏,若真的收了房,还不是任由主母磋磨,卖出去放出去多的是手段。
天下大旱大灾时,多少人连老婆都卖,包姨娘使出这样的计策,自以为能收服世子,恐怕没想过残害的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曹璇点头:“放心,那个丫头那里老太太已经恶了她,我也派人看着,她若再敢乱来,我也不是吃素的。”
“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若薇笑。
姨甥俩刚说完话,袁氏过来了,她和曹璇关系一向不错,现在见曹璇真的不管家了,她当然要上门问问曹璇是何意?这就是袁氏的可贵之处,不少人都喜欢高高挂起,袁氏却是个真的关心朋友的人。
曹璇先让若薇下去,才和她道:“我现在呢,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她们也有更好的人选,就让她们自己去做吧。”
她对袁氏没有隐瞒,说的很坦荡:“我想过了,嫡长子的位份就在这里,如果他们非要越过嫡长子而给庶子,天命所归,我也没办法。好歹,我把我自个儿的嫁妆打理好,总得让我儿子做个富家翁。”
“璇姐你真的是多虑了,天下哪里有越过嫡长子,把位置给别人的。也罢,那个包姨娘啊,是个有心人,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水深,原本我想提醒璇姐你,但总不好插手你们府上的事情,如今你自己想明白了,这样很好。”
袁氏也是大起大落,自然知道万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平安顺遂才是好事。
曹璇却笑道:“也不是我自个儿想明白的,是我外甥女薇姐儿劝的我,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你就拿包姨娘那个外甥女的事情说,旁人都想的是那姑娘怎么用美人计,她却想的是那个姑娘真的成功了,虽然一时损害我们容哥儿的利益,但是长远看她才容易在后宅倾轧中失了自己的性命。”
袁氏放下茶盏:“哦,这孩子竟然如此通达,看的也长远,心性如此清明。”
曹璇点头:“是啊,她这孩子手段有,却不是鬼魅伎俩,于我而言更是时时刻刻安慰,只是老五的媳妇眼巴巴的看上了她,虽说十一郎是公府公子,我那外甥只是个翰林千金,但是若论人品才干,他是比不上的,我打算过几日就送她家去,也免得节外生枝。”
“这么说来杜姑娘还尚未许配吗?”
袁氏突然认真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