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妖一同窝在树杈上, 刚追上队伍, 桃饱饱就看到居中的马车里有个人类爬了出来。
“夫主就在那车里!”他伸手指了指, 司尾马上回头给他做了个噤声手势。
桃饱饱无声点头, 视线落到了苍伐身上。
……
白言梨别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但仆从的那句吃点东西积蓄力气还是让他回了那么点心神, 明天就到绥服了, 也许马上就能见到那几位大妖,吃点东西是有必要的。
将衣袖往下拉了拉,他将苍伐送给自己的手链遮挡住, 白言梨看着桌上放着的食物, 心里告诉自己要吃一些, 可手还是不愿意动。
他实在是没有胃口。
既有害怕前路的茫然, 更多的还是因为苍伐最后的态度。
大妖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 就算留着半口气回去也不会被原谅, 苍伐对自己很失望吗?不然如何会叫自己去死呢。
最后放在那的包子, 他发现了没有……有没有吃呢。
想着就又有些走神,白言梨蹲到小桌旁, 强忍着反胃夹了块肉, 可是刚放到嘴里还没咀嚼, 只闻着那股油腻的腥味, 没忍住他张嘴就给吐了出来。
……
“夫主这是怎么了?”藏在树上, 因为两位大妖施法, 司尾和桃饱饱没有被护卫队的妖发现, 虽隔着马车, 但这不妨碍他们看清车中的人。
眼看白言梨好不容易愿意吃点东西,可怎么才放进嘴里就又给吐了呢。
……
吐出肉,白言梨还皱着眉,一手撑着桌沿,他还是觉着恶心,可是别管肚子里还是嘴里都没什么食物了,他也吐不出别的只能捂着手巾干呕。
他不知道车外有四只妖正观察着自己,只在气顺后直接赖坐到木板上,垂着脑袋安静了大半天,忽然又坐了起来。
白言梨先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下后,伸手又将凉了的稀饭舀起一小勺,慢慢放到嘴里。
……
“这是忧虑太重。”还不到出去的时候,桃饱饱很是着急,很明显,白言梨的状态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差。
“眼睛看着也红红的,”旁边三只妖貌似无动于衷,桃饱饱脑袋上的桃子晃了晃,凑近苍伐刻意道:“好像哭了很久的样子。”
“你闭嘴。”哪能不清楚他的小心思,可也表现的太明显了,怕触怒阴晴不定的苍伐,司尾将其拉回自己身边。
……
粥的味道倒还好,很清淡,可就算如此,才吞咽下一口,白言梨还是放下了勺子。
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身体居然也有些习惯了,强迫自己再吃了两小口,他最终还是将盘子推到远一点的位置。
……
苍伐闭了下眼睛,干脆在树干上坐下。
白言梨就吃了那么点东西,人又蜷缩回位置上,苍伐盯着他,发现其正偷偷摸着自己的手腕。
直等人稍稍挪换发麻的大腿,他发现白言梨原来一只拽着自己送的那条手链。
心软是真的,苍伐忽然想,算了吧,何苦呢,没必要,毕竟是个人啊,如此弱小脆弱的生物,没必要跟他计较。
自己堂堂大妖,还真能欺负一个人到哪里去。
可是转念再想,白言梨这个人啊,太大胆了,墓这样的存在他也敢隐瞒,甚至敢和人类反抗组织联系并帮着他们运送符器。
那以后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呢?
本打算等实力再强一些,回到族中也好交代,到时候就带着他回家,可这个性子和脾气回到族中怕也难安宁。
在外头,自己是能不管不顾的护着,可到了族中,那么多长辈,怎么包庇?
再者说,妖府到现在的所谓平等,自己始终当成胡闹由着他罢了,可“墓”还有皓月,性质不一样了,自己必须要让他长个记性,牢刻进骨血里恐惧是什么滋味,以后行事方能有所顾忌。
没想着自己能结契这么早,伴侣之间的相处之道知道的还很少,可是宠总该有个限度,白言梨是越来越不害怕自己了,这哪能行呢。
“苍伐……”
在车中坐着一动不动,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很快就过了半个时辰,白言梨忽然唤出一声。
树干上坐着的苍伐很快站了起来。
“夫君……”白言梨再唤一声,抱着膝盖歪头闭上眼睛。
看人将自己团成一团又裹上被子,苍伐仰头看了眼天。
六个服的环境地理差别很大,有时候只过条河,东边是炎夏北边就成了寒冬。
护卫队停留的这个位置已是要服边沿,上半夜的温度还正常,这会却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朱厌也抬头,动了动鼻子,他本想打喷嚏,可看到下方巡逻走过的半妖又给憋了回去。
苍伐重新坐下,只要再听几声就明白了,白言梨并不知道自己在附近,连声的呼唤更多的是无意识下的喃喃自语。
“好冷啊。”这场雪来的猝不及防,相伴的是温度的极速下降,桃饱饱不喜欢寒冷,偷偷摸摸的往老蜘蛛身旁靠了靠。
白言梨将带着的唯一一条被子裹到身上,下半夜始终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等到了天亮,他觉着额头发烫。
在树上躲了一晚上的四只妖,除了苍伐,其余三位身上堆满了积雪,下方的护卫队又开始生火烤肉,那些半妖饥肠辘辘正大口吃肉,顺手就抓起雪往嘴里塞。
同行的人类没他们的体质,拿着铁锅煮了点稀饭和肉汤,挖了些最上层干净的雪烧成开水。
回文正准备将食物送进车驾里,就见那扇木门被从里打开。
白言梨披着件斗篷,直接从车中跳了出来。
……
“夫主的脸色?”桃饱饱推了推老蜘蛛,忧心道:“看着不太对啊,生病了吧。”
还用问吗,从气息也能感觉出来。
白言梨的呼吸很急促,且身上的温度明显不对劲。
“您起来了啊。”回文很高兴的迎上前,很快就收起笑容,“您怎么了?发烧了吗?”
白言梨的脸很红,眼神也有些混沌。
“没事。”挥手制止随从的大呼小叫,白言梨踩踏着积雪走了几步,仰头看向四周。
半夜的雪,整个世界居然就被霜白覆盖,阳光打在雪上,白光非常刺眼。
他的眼睛烫了一晚上,有些难受的闭上。
回文见他如此更是紧张,上前握住他的手搀扶,“是昨夜冻着了吗?”
“到哪了。”眼还闭着,白言梨出声。
“地图,地图在我的行礼里。”
“去拿来。”
“可是……”不放心的,回文准备喊其他人过来。
白言梨用眼神制止他,声音里带着不可置疑,“去拿。”
“好,那您等等。”回文还是不放心,去一旁端来小凳子,用自己的脚随意清理出块平地扶着他坐了上去。
白言梨裹紧身上斗篷,看向队伍中的半妖们。
他们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吃肉,很少发出交谈声,至于队伍中的妖们,大多单独站在一个位置也不吃东西,只戒备着四周。
少数的几个人正负责搬运食物整理过夜用的各种工具。
回文从行礼里翻出地图,小跑着回来,“喝点稀饭吗?”
“我没胃口。”不生病就吃不下了,这会白言梨更不愿意吃东西。
“这怎么行呢,您必须吃点啊。”
“那给我倒碗水吧。”白言梨随意交代,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膝上的地图中,他从袖子里找出支笔,仔细在上头画了几笔。
……
“一路过来还要操心着路线呢。”桃饱饱嘟嘴,“夫主真傻,换了我早跑了,爱谁谁。”
他这话是说给苍伐听的,司尾慢慢的就放弃了。
白言梨的话看不出来,反正身边这不知死活的花妖对自家尊主怨念相当大,时不时的就得在死亡线上蹦跶一下以求刺激。
生死有命,虽是自己从山谷里骗出来的,也已经尽力护他活到今天了。
往后爱谁谁吧,这心是操不动了。
……
白言梨看完地图心中有了数,呼吸着冰冷空气,他找了根树枝慢慢在雪地上画了起来。
苍伐眯着眼,完全无视了身旁蹲着的司尾桃饱饱,他看白言梨先画了个大圆圈,而后在圈中一笔笔,很认真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
白言梨盯着苍伐二字,忽然蹙起眉头。
他伸出右脚,用鞋子将伐字的最后一笔擦去,往前坐了点,颇为仔细的重新又写上一笔。
雪地中,“苍伐”二字端端正正,感到满意,白言梨咳嗽的同时面上露出点笑容。
苍伐心念一动,差点没从树上跳下去摸摸人额头,好在他忍住了,盯着那个大圈,他看白言梨挪动自己的板凳,拿着树枝,在圈里又一笔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苍伐”“白言梨”
二个名字并排写好,白言梨将树枝插到雪中,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欣赏了会,突然又站了起来。
苍伐看他重新拔出树枝,围绕着那个大圈,在外头又画上了个巨大的爱心。
爱心中圈着二人的名字,白言梨似觉着还不够,边咳嗽,边在爱心周围添上几朵小花。
“……”苍伐没忍住嘴角上挑,笑容中带着点滑稽无奈。
还是有心动的,都到了这个地步,原以为白言梨多多少少会怨恨自己,没想到人居然有这样幼稚的一面,马上就要没命了还有心思干这事,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从头到尾,人都在想着自己。
要不然呢。
苍伐很快得出结论,白言梨就是在想着自己的,无意识的呼唤还有今早的这一出,很舍不得吧。
心中高兴了,他“哼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