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十二只扎了红绸的花篮高挂,时不时有人唱和一声,将一物丢到花篮里。
“这十二只花篮,便隶属于十二青楼,往花篮里丢的,便是花签,青签为最低,一两银便可得一支;红签中间,十两银一支;最高的,是那紫签,一锭金换一支。”
“一锭金?”
一百两银子?
“是,一锭金。”
褚莲音点头,“看到江边那十二画舫了吗?”
江蓠点头。
自然是看到了,画舫各个不同,舫上之人载歌载舞,时不时还能听到江边一群人在喝彩。
“那便是曲江十二色,若看中了哪一个,手中又有余钱,便可买签投入对应的花篮。等到亥时,便会揭晓结果,得钱最多者,为今岁花魁。”
“原来如此。”
江蓠颔首,“还是你们汴京城的人果然会玩。”
褚莲音嗔她一眼,旋即笑了:“这话也没错。”
“汴京城里别的不多,高官多,自然纨绔也多,都挤在一起,自然要寻些乐子。”
“走,我们也去买两支签。”
她拉着江蓠过去,问那高台边卖签的人道:“两支青签。”
卖签的人见是两位小娘子,便知是凑热闹的,也没嫌她们买的少,一人给了支青签和茉莉。
“簪上。”
褚莲音道。
江蓠这才注意到,今日有不少人簪花,不论男女。
“不论你买多少,青签给的是茉莉,红签芙蓉,紫签牡丹。”
褚莲音将茉莉上,不过她长得英气,这茉莉于她,不算适合。倒是江蓠,瑟瑟一朵,衬着她素白的小脸,更添了我见犹怜之感。
“这位小娘子怎么不上那画舫去,你若去,我必百金买你…”
江蓠才簪上茉莉,就听旁边一道声音。
那人似是喝了酒,色眯眯地看着江蓠。
“滚。”
褚莲音脸色一黑,旁边两位侍卫过来,将那人挤开。
江蓠拿着青签:“阿姐,不必跟这等人生气,气坏了反而不值当。”
“也是,”褚莲音一想,点头,“走,选个篮子,我们投签。”
“你看好谁?”
曲江池边,十二画舫,美人歌舞。
江蓠眯眼看去,良久,指着一位在跳“绿腰舞”的女子:“她。”
“那是红袖招的画舫。”
褚莲音却喜欢旁边的剑舞:“那我便点旁边那舫。”
两人郑重将青签递给唱号人。
“红袖招,阮红娘,青签一支!”
“绯语阁,花解语,青签一支!”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觉得这次出来有了些意义。
褚莲音道:“其实对这些伎子来说,若得花魁,身价必定倍增,那选择的余地便会多些,老鸨为了这个招牌,也会对她好些。至于她所属的青楼,也会在这一年之内跃居同行之首,王公贵族追捧的,历来是也花魁,所以对她们,今日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一件事。”
江蓠抬头,看着被压得沉甸甸的花篮。
“这些都是别人买的吗?”
“也不定,有些恐怕是老鸨派人买的,给自家头牌造势,还有些是往常的客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美人当上花魁一掷千金……”
“这不就跟捧戏子一样了吗?”
褚莲音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还真是。”
两人边看歌舞,边往逛去。
逛了一圈回来,突听一声锣响,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投签截止,开始计筹。”
花篮被放下。
十二位掌柜模样的人一人拿了把算筹,上高台,一篮一篮地算过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结果就出了来。
“此次花魁为--”那声音洪亮的人又敲了一声锣,“红袖招,阮红娘。”
随着这一声,选窈娘的立刻欢呼起来。
锣声再起。
突听曲江上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琵琶声阵阵,十一艘画舫同时暗下去,唯有一盏画舫亮起。
幽幽灯影,水雾渐起,一穿着绯色披帛的女子在倒弹琵琶,跳飞天舞。
江心月,江上灯,朦朦胧胧间似天上舞。
江边响起一阵叫好声。
“ 好!”
“好!”
“好!”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有人赞。
江蓠也觉得美。
突然,袖子被旁边人扯了扯。
“阿蓠妹妹,你看那是不是郡王殿下?”
褚莲音指着东边。
江蓠顺着她手往人群看去,只见一紫袍郎君,正轻摇折扇对着曲江上的画舫。
他髻边簪了一朵牡丹,牡丹花欲燃。
郡王旁边还站了个熟人。
“是郡王殿下,还有三殿下。”
褚莲音却啧了一声:“果真风流。”
江蓠却觉得,她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阿姐你也簪了花的。”
江蓠提醒。
“我簪花,与郡王殿下怎会一样,你信不信,这曲江十二色里有一大半都是他相好?”
江蓠弯弯眼睛,没参与这个话题。
这时,对面也似发觉了他们。
莲翀郡王朝这边一颔首,三皇子朝她们热情地招了招手。
“褚小姐!江小姐!”
他喊。
不一会,那两人便在侍从的护佑中,来到了江蓠和褚莲音面前。
郡王朝褚莲音打了声招呼,又看向江蓠。
“江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道。
那一双眼睛在灯下,似无情,若有情。
江蓠也回了个笑。
“都是皇叔,一定要拉我来看。”
三皇子一脸困倦,在他看来,这些在画舫上唱啊跳啊的美人,还不及蛐蛐的两根触须好看呢。
“那你们投了谁?”
褚莲音问。
一行人顺势走在了一块。
江蓠几乎不怎么开口,只是在话题带到自己时,才回了几句。
只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散了。
江蓠一回头,就发现褚姐姐和三皇子不见了,身边只剩下一个莲翀郡王,和他的侍从。
两人走到那唯一亮起的画舫边。
画舫就停靠在曲江边,“红袖招”的旗被风吹得飘啊飘。
跳飞天舞的美人已经不在了,只有个穿金戴银的老鸨。
那老鸨看到莲翀郡王,朝他晃了晃手中团扇。
“郡王殿下!郡王殿下!”
莲翀郡王朝那边去了一眼,突然低头,问江蓠:“江小姐,想不想看花魁?”
“这时还能上舫?”
江蓠可还记得,褚姐姐与她说的话。
花魁当选那晚,可以亲点一位恩客入画舫,那恩客可点一支舞,一首歌,或干脆,一夜…情。
而如果点了恩客,那画舫上便会点起一盏红色美人灯。
此时,那美人亮着,将江边照得一片红。
“自然是有。”
莲翀郡王一笑,折扇在手中一敲,道:“随本殿来。”
江蓠阻止不及,竟真的被他带上了船。
老鸨没想到郡王殿下上画舫来,竟然是提这么个要求,不由脸为难:“殿下里面有人,咱们说好,你只带这位小娘子看上一眼便走,莫要惊扰了里面的贵客。”
“我们画舫也有画舫的规矩,若坏了规矩,以后谁还……
“必不让妈妈为难。”
莲翀说着,往老鸨手上放了两锭金子。
老鸨看看金子,紧皱的眉松了松:“那殿下,您看一眼红娘便走。”
江蓠已经有些想退了。
她本来也对花魁娘子没什么兴趣。
但这时,莲翀已经走到灯光透出的地方前,悄悄地掀起了一角帘子,屋内传来铮铮的琵琶音--
江蓠抬头,不意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眼睛和着醉意与春风,像晕了曲江温柔的灯,让人发昏。
是…沈朝玉。
那花魁亲点的恩客竟然是…沈朝玉?
江蓠艰难地想着:沈朝玉怎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