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斯南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她不得不在围墙上移了三个位置,也不得不裹紧自己身上的卫衣。
穿短袖也不会冷的天气,她好端端地穿着睡衣,怎么还感冒了。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那通被挂断的电话,手心汗津津的,流淌出潮湿的汗水。
明明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会又热出汗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那条没被回复的短信,上面显示着短短的几个字:
【也睡不着吗】
一个“也”字,就留下了许多可以探讨的空间,也没办法让人不注意。只要她顺着这个问题回复过去,一条短信就很有可能变成有来有往的对话。
而这种有来有往的对话,这种很容易产生联结、很容易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探知欲和隐秘了解的对话,显然不适合在她和游知榆之间发生。
但她没想到游知榆会再打电话过来。
仅有的几个维持联系的人,都知道她不爱接电话的习惯,所以一旦打电话过来,绝对是很重要的事情。
急匆匆地从墙边跳下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面对着那通振得她手心发麻的电话,愣了半晌。
知了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地鸣叫,海浪声音侵蚀她的耳膜,燥热的海风在她刚洗完澡的背上铺满细密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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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游知榆。
有很多个念头滑过,但最终都归结于那条没有被回复的短信。时间在她潮润的汗意里流淌,足足等到信号已经连通的电话自动挂断。
她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重新坐到墙沿边,思考了好久,回复:
【不好意思,我不太方便接电话】
回复完之后,看到上面那条【也睡不着吗】的短信没有被回复,又抿着唇,在对话框里打下了几个字:
【没什么事的话,早点睡,wana】
悬空的手指突兀地暂停,又在屏幕上轻点几下,于是发出去的短信变成了:
【没什么事的话,早点睡】
还是把那句没打出来的“晚安”删去了。
发过去之后,她紧紧抿着唇,等待着那边回复。可那边迟迟没有回复,于是若隐若现的担忧又冒了出来。也许深夜打过来的电话并非一定是她以为的那样。
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呢?
她岂不就成了她的最后一个联系人。
各种猜测的想法在脑子里织成一张粘稠的网,混混沌沌的,她思考了一会,又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漫长而陌生的“嘟声”,她已经许久没主动打过电话给别人,对她来说,这种声音已经类似一种危险信号。
她紧促地捻了捻手指,害怕电话突然被接通,又害怕电话一直没被接通。
可“嘟”声一直在持续着。
没有被接通。
在电话快要被挂断之前,她迅速从墙沿边上跳了下来,准备往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跑,可下一秒,漫长的“嘟”声结束。
她僵在原地。
电波信号里,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飘过来,张牙舞爪的,笼罩住她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微弱的、甚至像是被刻意屏住的呼吸声。
最终,女人散而懒的声音飘过来,让人能联想到她此刻正倚靠在某个柔软的、放松的地方。
“桑斯南。”她喊她的名字。
桑斯南屏住呼吸,“你……你没事吧?”
游知榆轻笑了一声,慵懒的笑意便顺着信号攀到了耳朵里,有些痒,“我能有什么事?只是睡不着罢了。”
桑斯南攥住手机,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
游知榆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又在那边笑了一声,才轻轻地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桑斯南呼出一口气,这会真正确定游知榆没有陷入某种需要打电话才能脱离的危险之中,就又屏住气说了一句,
“那我挂了。”
然后没等游知榆回应,就迅速把电话挂断。但电话挂断之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她站在暗弱的灯光下,盯着自己手机上那通刚挂断的电话。
发了好一会呆。
突兀的渴意窜了上来,她拎起那瓶剩下的橘子汽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却仍然觉得口干舌燥。
一阵凉薄的海风拂面,吹得她身上不停淌下来的汗水发凉,她放下橘子汽水,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都是汗。
粘稠的、擦不干净的、混杂着水雾的汗。
大概北浦岛的夏天真的来了。
她拎着空了的玻璃瓶,走进院子,又洗了个澡,给睡着的萨摩耶放了点食物,又骑着那辆轰隆隆的机车出了门。
但她不知道,在另一边坡上,有个人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某条老街,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看着那条【不太方便接电话】的短信,发了一会呆。
晨光熹微,游知榆在树下再睁开眼,又看见那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高挑身影急匆匆地从家里跑了出去。
挺大个人,还这么爱穿背带裤。
游知榆撑着下巴想。
去了店里,新来的暑假兼职生明冬知早早地来上班,勤快地擦着桌子,见到她,很局促地挥了挥手。
明冬知不会说话。
但人长得漂漂亮亮的,有种专属于北浦岛的纯粹的、干净的漂亮。人又很勤快。游知榆对这个妹妹很满意。
她将装着衬衫的袋子递给明冬知,想必桑斯南昨日已经和明冬知说过这件事,明冬知朝游知榆点了点头,就很利索地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可一扯,却没扯动。
明冬知眼神有些疑惑。
游知榆轻启红唇,“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说我已经把衣服还给你了。”
明冬知愣了几秒,似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游知榆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有些不经意地说起,“我昨天本来想打电话和她说谢谢她的,但是……她好像不接我的电话。”
这下。
明冬知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松开自己手里的袋子,从自己围裙兜里掏出自己准备好的便利贴和笔,低着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送到她面前:
「电话恐惧症」
游知榆挑了下眉,“这是什么意思?”
明冬知又埋头写了起来,这次是一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贴。游知榆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