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六十来岁,很瘦,脸色姜黄,脸上有很深的皱褶。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笑过的缘故,她脸上的皱纹全是往下走的,看上去满脸愁苦。
女孩子年龄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
她穿着一身明显是为了出门新做的衣服,浆的很硬。即便都出汗塌湿贴在身上了,衣角和折痕处还硬邦邦地翘着。
看到她转头,那一对母女同时一愣,然后那个母亲不敢置信地喊道:“嘉嘉?你是嘉嘉?”
而此时江嘉意也已经从脑海里找出了对这两个人的记忆,知道她们是张超的母亲马桂花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张梅。
她不禁有点惊讶。
这一家子人不是对张超一直都不闻不问吗?
据说张超参军后十年都没有回过家。
她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想归想,招呼还是要打的。
她冲那女人笑着点了点头:“马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马桂花看了儿子一眼,眼神中带着小心,很显然如今对待张超她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么肆无忌惮了。
她干笑了两声,然后才回答:“哎呀,这不是小超很多年没回过家了嘛。他忙,我们也不敢耽误他工作,可我想儿子啊!怎么说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想他吗?
前段时间我想得狠了,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觉,后来就病了。你叔说,这么想儿子那就去看看!然后就买车票让我和小梅一起过来了。”
提到丈夫,她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显然对于丈夫愿意给她买票,让她来看儿子欢喜得很。
江嘉意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她也不关心。
反正看张超的态度,对于她们的忽然到访是很不高兴的。
这种不高兴,他甚至不屑于掩饰。
江嘉意不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于是往旁边让了让,礼貌地说:“张医生,你们先上吧,你们拿的行李多。”
张超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又看了一眼竹车,将手里拿的东西并在一起,腾出了一只手将竹车里放着的那一桶油提在了手里。
“不用……”江嘉意的话没有说完,他就已经走在了头里。
看到这样,江嘉意只能在两个小崽的脑袋上拍了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率先追了过去。
被甩在了后面的母女俩望着这一幕相互对视了一眼。
马桂花撇了撇嘴,张梅垂下头,将自己的眼神遮掩得没有人能看清。
走到二楼,张超停下脚步。
江嘉意赶紧把门打开,将东西放进屋里,然后出来接过油。
张超没有再说话,转身上楼。
马桂花和张梅母女这会儿也跟了上来,她们边上楼边左右张望着,看到江嘉意敞开着门,她们停下了脚步,一起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嘉嘉,你住这里啊,和你哥一起住?你哥呢,还没下班?哎,等嘉强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阿姨给你们做!哎呀,我也好多年没有见过嘉强了。”
马桂花语气亲热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全民选出来的中国好邻居。
可江嘉意却知道,当年因为哥哥总是替张超出头,还因此和她那两个继子干过几仗,这老太婆对哥哥凶得很。
好几次带着继子跑到他们家门口来骂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无事献殷勤,莫不是想以此改善和张超的母子关系?
江嘉意也没有揭穿,而是笑了笑说:“我哥出任务去了,不在家,等他回来再说吧。”
说着就要关门。
而马桂花又上前了一步,一只脚踩在了门里,让她关都关不住。
她并没有进门,而是朝屋子里一个劲儿地打量,同时目光落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她先看了看军军,问:“这是你那个儿子吧?”
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嫌弃。
然后又看向小海洋,这一次她没有问,而是朝江嘉意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那样子似乎是在等她解释。
江嘉意才不惯她。
她往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挤了马桂花一下,将她挤出了门。
然后指了指楼上:“张医生住在三楼对面那套屋子,你们上去吧,不然一会儿张医生该着急了。”
看出她懒得接话,跟在后面的张梅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嘀咕了句:“妈,咱上去吧,一会儿哥又该恼了。”
她的声音很低,听上去怯怯的。
马桂花嫌弃地将她的手一把拍开,又往前凑了一步像是还要与江嘉意说什么话。
可就在这时,陆安清从拐角处走了上来。
看到家门口站着这么多人,他愣了一下,然后叫了声:“小江?”
看到他江嘉意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也不用和这个老太婆废话了。
她赶紧大声叫了声:“陆副营长!”
听到这叫声在场的三个人全都愣了一下。
知道来的人是营里的大官,还是儿子的上级,马桂花立刻收敛起了面对江嘉意时的放肆,整个人都拘谨了起来。
她连忙朝后退了退,赔笑道:“营长啊,营长好!营长好!我是张超的妈,带着女儿过来探亲的。”
说着她还将张梅往前推了推。
听到是张超的家人,陆安清明显蹙了下眉。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指了指上面,说:“张超在楼上住。怎么,他不知道你们来了?”
说话的时候张超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显然他是放好了行李然后发现这俩人还没有跟上特意下来寻的。
一下楼正好听到陆安清的话。
他与陆安清对视了下,难得地喊了声:“营长好!”
然后才解释了句:“知道,是我把我妈她们从团里接回来的。”
听到“从团里接回来”江嘉意心里一动,觉得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从南江火车站到码头和到团里根本不是一条路,到这儿来根本用不着去团里周转。
这母女俩来探亲不直接到云州岛,先去团里干什么?
显然陆安清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看向那对母女的目光立刻变得冷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