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天台邮差(完)二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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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附近机场的部分跑道是使用了城寨以前的城墙修筑而成的, 所以飞机起飞后很快就会到达城寨上空,出现巨大的轰鸣声——习惯了这个定律之后,城寨东边便有了个不成文的潜规则。

借助飞机的轰鸣声, 掩盖那些掠夺鲜活生命的枪声。

一旦错过这次“掩护”, 那么就算这个人今日命不该绝。

眼见看到自己这次处决行为的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和城寨里的邮差,雄哥冷眼瞪着两人好一会,便终于是收回了手里的那把托卡列夫。

“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如果我之后听到什么风声的话……”雄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警告了两人一番, 这才带着手下人离开。

倒也不是不能全部灭口,但其中一个是城寨里的邮差, 对他动手,那就相当于全城寨都会知道他们今天办了事。

就当是给曹老伯一个面子算了。

看着雄哥带着人走远, 家辉和伟仔两个人惊魂未定地携手跑回西边, 确认这个天台的角落安全无人之后, 方才是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为什么冒险帮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好警察, 因此而消失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听得这话, 伟仔又暗中打量了一下家辉:这个邮差的眼底深处, 隐有和自己一样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光。

而且他的样貌看起来, 还有点眼熟……

于是, 伟仔不由得就想到了上司李Sir之前的话:“新人”不适合,那么“老人”呢?

他大概知道李Sir在城寨里有个秘密卧底通风报信, 所以才能使得每次巡逻工作都无惊无险地完成, 但这个卧底到底是谁却是没有消息——不过,现在看来, 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回到家里后, 伟仔就拿出了那张被他看过无数次的照片。

看到照片左下角角落处, 那个只露了大半张脸的人和今天救他的邮差眉眼一致,伟仔顿时就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正沉思着,忽然又接到了一个警局打来的电话。

“什么,李Sir今日被歹徒打伤,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伟仔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好,我马上过去整理他留下的档案。”

知道自己上司的伤势不算严重、只需要整理好档案等他出院处理而不需要给他人交接之后,伟仔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拿上东西出门。

城寨这边,一群人正围在杂货店的电视机前面看新闻。

“今日最新消息:弘发地产已经成功收购九龙城寨的大部分地皮,不日将联合其他地产公司,一同进行九龙城寨的拆除与新建设……”时不时飘洒几痕“雪花”的老旧电视机里,相貌端庄的播报员正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城寨人觉得不亚于晴天霹雳的话语。

“怎么会这样的?福利会的何伯之前不是让我们签名或者打手印来联合抵制拆迁,并且说很有可能会再次抵制成功的吗?”一个老人跌坐在潮湿的地上,神情布满了不敢相信现实的惶恐,“何伯那么好人,没理由会骗我们的啊……”

“他好个屁!何德富这个仆街,早就和弘发搭上线了!”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他把我们卖了个好价钱,现在已经带着外孙去外面住了!”

“何伯跑路了?!”众人纷纷满脸怒容地追问起来。

“我今日一早看到报纸的消息,想去问他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不但是他家里,就连鱼蛋厂也关了!”中年人正是何伯鱼蛋厂的员工,那是越说越气,越气越伤心,“赔那么一点点拆迁费,现在又连工作也没了,我一大家人以后要怎么办啊……”

看着中年人无助地蹲下来的身影,不少人都沉默了下来。

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云记转了个身,悄然远离了这个溢满了无助和悲伤的地方。

发现她状态不对的阿荣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原以为,看到这个场面,我应该很开心才对……”云记摇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开心,反而是有点不知道我该想什么、做什么了。”

她在之前帮何伯的鱼蛋厂修机器时,就发现了那个所谓“民愿书”的不对劲:城寨里的中老年人就没多少识得几个大字的,何伯这份文书却还用了特别繁琐的文字用词再加上英文,料想就是打算拿来改头换面偷龙转凤的了。

而当时的她并没有揭发,反倒是还带着几分期待,期待城寨人在发现这个问题时,会是什么样子。

但在今日真切地看到了这个场面之后,她却发现,心里原先预料的开心没有多少。

相反,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当初那样做,到底是应该不应该。

“这就证明在你心里面,爱比恨更多。”走在她左边的阿荣笑了笑:眼前的人,口口声声地说着想要报复,想要看到城寨人倒霉的样子,但事实上,却是根本做不出也看不得这种事。

两人沉默地走在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巷道,微光之中,左边的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牵上右边的人。

只可惜,犹豫的指尖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份深埋的情意。

城寨很快就要拆了,这些偷来的时光便终于走到了尾声,连带着他们未能得偿的目的一起,埋葬在这个即将成为历史的区域。

这时,游荡着的云记突然主动上前,提出了她可以带龙婆出去外面看看的提议。

闻言,被其他忙着收拾东西的街坊拒绝的龙婆,满怀感激地冲云记一笑:“多谢,他们都没空带我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出去……”

这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一老一小,亦终于在这一刻一笑泯恩仇。

坐在大巴车上,龙婆絮絮叨叨地和两人说着话:“我从上面(大陆)下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城寨里面没有出过去,想不到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反而是不得不出去了……”

但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太快,那些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让龙婆大开眼界之余,也让她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满怀愁绪地走着,不经意就走错了路。

“小心!”云记眼疾手快,冲在货车将要撞到龙婆的瞬间把人推到一边。

在旁边买雪糕的阿荣和路过这里的伟仔吓了一大跳,急匆匆地越过马路,奔向摔倒在地上的两人。

直到背着两人送入医院进行X光诊疗之后,阿荣方才转头看向了旁边好心帮忙的伟仔:“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不需要这么客气,正常人见到这种事,都会第一时间帮忙的。”伟仔笑道。

说话的期间,医生拉开了帘子,和阿荣解释了龙婆只是比较轻的摔伤,没有上到骨头,而且现在已经在接受敷药和包扎的事。

“那小云呢?”阿荣语气急切。

“她只是轻微的擦伤,不过……”医生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声地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抽血检查的报告显示,云记被怀疑有血癌。

“先生,你没事吧?”阿荣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身形就是一晃,吓得医生急忙揽住他肩膀,生怕他受不住刺激突然倒下。

礼貌性地站在不远处的伟仔,看到这个画面,瞳孔就是一缩:这个叫做“阿荣”的男人,如果留起胡须、再戴上个眼镜的话……

他哥哥当年行动失败的原因,就是被朋友出卖。

不过,经过了城寨那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伟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冲动和莽撞。

握紧了拳头看着阿荣三人离去的背影,伟仔暗中跟踪着,在得到了两人在城寨里的住址之后,便无声地离开了城寨。

而回到家里的阿荣,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始终都是没有把云记的真实情况告诉给她听。

第二日,两人被外面的惊叫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匆匆披上外衣往外走,阿荣拉住了一个小孩问道。

“龙婆把自己做成腊鸭,吊在房梁上面啦!”年幼的小孩尚还不懂生与死的界限,神态无比天真地说着成年人听起来极其残忍可怕的话。

但更可怕的是,来到龙婆家门口的两人,在围观的一些老年人的眼里,也看到了那种生无可恋的黯淡。

福利会的义工正在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看到云记过来,就把一个小纸包递给了她:“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可能是龙婆想要给你的。”

龙婆总是拖欠各种费用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义工便以为这是龙婆临死前,打算还给云记的欠款。

云记颤抖着手打开,映入眼中的却不是意料的残旧零钱,而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报纸剪贴:《弘发遇难工人遗孀吞清洁剂自杀》、《幼女惨遭烧伤,亲人弃之不管》、《城寨群众为弘发遇难工人讨要抚恤金》、《为钱为情?城寨烧伤幼女终被舅父领养》……

除去那些粗体黑字标题,底下的详情报道,更是详细地写出了当年舅父家明明生意失败、但突然就有了资金周转的往事,以至于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在最后忍不住加上了怀疑是舅父家吞了云父抚恤金的猜测……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想起舅母临终前用嘶哑的声音和她道歉的旧事,云记这才明白:原来当年舅母的道歉,并不是觉得再也没法照顾她和连累她休学在医院护理伤患的原因,而是为了他们家欺骗了她那么多年而道歉。

可惜,最让人心情复杂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舅父舅母也都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而城寨里那些曾经帮过她的所有人,也一直都在隐瞒着这个残酷的真相,宁愿被她所怨恨,也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击碎她这些年来自欺欺人的幻梦。

就连阿荣,也是一样。

寂静的夜里,啜泣不停的云记,被阿荣第一次拥入了怀里,极尽温柔地安抚劝慰。

但是直到最后,两人之间也只有一个落在额间的轻吻,暗喻着两颗心的痴缠吸引和无奈距离。

城寨里看不到凌晨的第一缕光,唯有是闹钟滴滴滴地响起,在彰显其存在感的同时,也是告诉了世人新的一天将要到来。

缓了过来的云记,提着工具箱匆匆出门。

知道她是对照着名单前去道歉的阿荣,深深地叹了一声。

好不容易将心里的复杂情绪按捺下来之后,阿荣在一边做早饭一边看城寨历史资料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云记之前的话。

我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

如果他们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那么,阿强当初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东西,藏在城寨最不可能使用的地方,但是人们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

滚烫的热油随着锅铲卷起面饼的动作而炸开,被飞溅油点烫了一下的阿荣甩了甩手,低头看向铁锅里那块卷起的面饼。

刹那间,脑子里那些一直挥之不去却又无法抓捕的、繁复的、封存的线索脉络,在这一个瞬间闪现、汇合、交融……

匆忙跑到城寨那两门废弃大炮旁边的阿荣,四下看看确认周边空无一人之后,喘着粗气,摩挲翻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