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说重点对谁都不好,柳萤跨出院门就看见了陆归远。
他一半的身子站在墙下的阴影里,手上两只手指摩挲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把柳萤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去叫顾凌了吗?”
他堪堪回过神,脸上回到了那种淡淡的温润中,“师兄说他被师叔抓着问功课了,怕是去不了,只有我们去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院子里的茉莉花喂的灵泉,四季常开,香气席卷了两人的身子,让屋里屋外都染上清香。
陆归远走在后面,看着柳萤自说自话的朝前走,她碧色的裙摆擦过花叶,头上的珠钗随风动着。
他看了看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已经走过的院门,门的那边,段琦君捂着嘴,依旧站在那里,两个人隔着厚厚的门洞立着。
陆归远想起刚刚柳萤说的话,脚步慢慢的停下来,舒缓的眉头复又皱起。
神,只爱世人对吗。
“你愣着干嘛,快,要中午了,去晚了慧园就没位置了。”柳萤转身看着自己那傻徒弟慢悠悠的,真的是少爷出身不操心,拉着他的手就匆匆的走了。
香魂殿一年四季都有花,白色的花与碧色最是相配了,陆归远被柳萤的手拉着,在心里想暗暗的。
晚上,观辰阁。
这地方除了萧启明,平时只有楚婉柔会去,因为虽然叫观辰阁,不过也只是个露台便于占星,多的时候萧启明都住在霖霜峰的大殿里,毕竟他也没有亲传,三戒的事务也不需要他操心。
今夜的星格外的亮,估计是连下了几场雨把云都耗尽了,天光大开。
可平时没什么人的观辰阁今晚却格外的热闹,陈广博坐在地上,萧启明坐在轮椅上,萧庸站着,三个人两个喝着酒,长久的不说话。
天上星移斗转只看得见星光似明似暗,突然南边的天狼星大盛,萧启明手上掐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你们俩大晚上的来我这台子喝什么酒啊,当着我面喝有些过分吧。”萧启明转过头,闭着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和地下的。
“你又看不到。”陈广博往嘴里又倒了口酒,被发现了更肆无忌惮,从药葫芦里摸了把花生出来。
“我耳朵又没聋,鼻子还闻得到,快给我来一杯。”说完就在空中虚虚的向陈广博伸出手,然后就被萧庸一巴掌打下去了。
“还想多活几年就忌口,不然我就传音给婉柔了。”萧庸拿着酒杯,一脸正气。
“得得得。”萧庸收回手作罢,闭着眼睛像是望着天,“也不知道我这眼睛是因为谁瞎的,现在好了,本就命苦,想喝酒也喝不到咯。”
萧庸被他说的脑仁子疼,随手摸了个小酒杯出来,让陈广博给他倒了一小杯递给他,“拿走拿走,受不了你。”
萧启明笑着摸了两下拿过酒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抿,生怕一口就喝完了。
酒香从口腔沁到喉头,桃花醉的精髓才算是进了他的肚子。
“你看啊哥,多说几次我眼睛的事是不是就不那么难受了,不钻牛角尖了吧。”
萧庸看着他真不知道说什么,这弟弟外面都看着道貌岸然的样子,实际上从小没个正形,看着和陈广博才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你的身子能好吗,当日父亲的毒那么厉害,师傅都救不回来,你别诓我,真有办法是吗?”
酒杯都要被他喝的见底了,他心里一阵惋惜,但估计今天也就只会给他喝这点了,多的怕是卖惨都喝不到。
“你还没明白吗,哥,那毒不是最要紧的,‘千机’本就是血脉相传,只要同辈中有一个有天资的孩子,那‘天机’的法门都能传下来,不过是萧家自己惧怕双生子不详,所有的东西都是因为恐惧萧家倾覆而做出来的。”
“双生子出生的当晚,天上红月,母亲差些血崩,这本都是巧合,但萧家偏信巧合,非要二选一,才把我们送上祭生台,父亲下毒不过是阴差阳错,那晚上祭生台前仪式就已成,祖父祖母是不会让我们俩都活下来的。”
“他萧家求得是邪法,想以二换一,我这身毛病是萧家的罪,与毒无关,等找到这个邪法的要害,我的病就能全好了,况且我已看到还有十年,怕什么。”
双生不祥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是旧时避免争权所做的权衡之事,传承近千年萧家还偏信这种邪说,不惜用禁术向天借道,那日无论是他们的父亲下不下毒,两个孩子都会在祭生台上走一遭。
“不是我说。”陈广博诶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看看,你们萧家的这个祭生仪式,是不是有些像‘血琉璃’。”
三人一阵沉默,都是向天异物的邪法,只不过萧家是为了换命,而血琉璃是为了换修为,天道有借有偿,同样也有罚,那血琉璃的“一人身死”是借,“一人得道”便是偿,一人“半人半鬼”便是罚。
几人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萧庸捏着杯子的手忽然收紧,“如果借的是别的东西呢。”
他转盯着其他人,“既然能借命,借修为,那还有什么不能借,财势和气运,只要能躲过天罚,那都可以交易,这样的功法一旦做成,那天下就乱套了。”
“此事需得告知掌门,让众友阁里的探子多加留意,既然覆雪楼留了尾巴,那就顺着把背后的人揪出来。”萧启明终于把手里的酒杯喝完了,一滴没剩,喝完心里欠欠的,想开口再找自家兄弟求点,酒杯就被收走了。
“三日后开府宴,萧家的人也要来。”萧庸面不改色的收了他的杯子,背过去说话。
“来就来呗,难道还会明着下绊子,当三戒是吃素的?”陈广博花生剥完了,抓了一小把剥好的给了萧启明。
“你说覆雪楼的‘血琉璃’是来自东荒呢,还是来自萧家,亦或是萧家和覆雪楼背地里多了些什么勾当呢?”
“我们兄弟二人许久不与萧家联系,按理说早就口耳不对了,可如今上赶着来柳萤的开府宴,是冲着我们还是冲着香魂殿呢?”
两兄弟一唱一和的说了两句,陈广博知道他们的顾虑,冲着香魂殿来,就是冲着两生花来,要两生花干什么,必然是为了求东西搞事情;那为了萧庸和萧启明来呢,那就是为了千机的传承。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走一步看一步了,忽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心头警铃大作,坏了!
“萧启明!你和他们喝酒了?”楚婉柔人未到声先到,后面跟着刚和她下去买完衣服的柳萤,看热闹不嫌事大。
“走走走,哥,老陈推着我快走,不然完蛋了。”
于是,香魂殿开府宴的前三天,三戒内门的弟子见到陈长老和萧长老,推着轮椅从观辰阁逃到凝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