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无奈道:“行吧,答应了。对了,我送你次徒的桃花源,里头有些生平感悟,要是瞧得上,就让她进去领悟一番,瞧不上就算了。”
日后那场仗,境界低的,反倒不一定会死。
但境界高的,多半都会死的。
…………
龙虎山,刘景浊也是头一次来。
看样子那位老天师等了许久了。
落地之处不是山上,在山脚下一处深潭,鹰见愁。
道人一身青色大褂,钓鱼呢。
刘景浊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位天师圣主,先抱拳,随后笑问道:“呀?天师不穿黄袍法衣?”
中年人转过头,看了刘景浊一眼,淡然道:“我也不是天天敬神日日会客,穿那么难受作甚?我们寻常,黑、青、白,三色为主。”
刘景浊刚要再次抱拳,却被天师拦下,随后一挥,砂石滩就多了一张藤椅。
“别着急啊!无论你承不承认,也算是道门中人,坐着聊会儿,后谈正事。”
刘景浊赶忙摇头,“我哪里算得上道门中人?”
结果天师淡淡一句:“道是道,教是教。前者是学问,后者是信仰,两回事。别看我顶着一身黄袍,因为是家传的,我也没法子。有时静下来一想,自打有了什么三清四御的,学问就变味儿了。”
刘景浊笑道:“都一样,但不妨碍有人不愿入教,只做学问。”
天师点点头,笑道:“由衷佩服那些人。”
也算是聊一聊,旧事翻篇儿了。
毕竟龙丘棠溪亲手斩了那个粉衣骚包,这位天师也亲手清理门户了。
况且那道杏黄旗,帮了大忙!
只可惜,枯坐良久,水中无鱼。
此时那位天师才开口:“帮忙理所应当,我不是推辞,但我尚无后人,你说咋办?”
刘景浊眨了眨眼睛,干笑道:“我也不认识几个火居女冠啊?找媳妇儿这种事,我真帮不上忙。”
天师气笑道:“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想改一改这个传统,自我之后,不必再有天师,留个天师府住持即可,你看怎么样?”
刘景浊摆手不已,“别介,我可不掺和,要问去问景炀皇帝。”
接着这位天师飘飘然一句:“张五味是真不错,也姓张。”
刘景浊一口酒水喷了出来,气笑道:“前辈别挖我墙角,更何况我问过了,他连紫袍都不愿穿。”
天师叹道:“罢了,后世之事是后人之事,定得再好,也架不住有一日狂风骤雨,以至江河改道啊!”
话锋一转,天师问道:“说吧,我怎么帮忙?”
刘景浊缓缓起身,抱拳道:“需要前辈在某个时间破境开天门。”
…………
小西峰上,刘景浊看着油灯,摇头道:“陆先生给多了,我只需要再下离洲即可。”
九次点灯机会,用了两次而已。
转头笑看龙丘棠溪,刘景浊问道:“神鹿洲我总不用去了吧?”
龙丘棠溪直翻白眼,“要去也行,不怕挨揍就成。斗寒洲也无需去了,如今的斗寒洲,你能求的也就一个破烂山,破烂山你还用求?”
刘景浊笑了笑,倒也是,要是还需要求,那他姚放牛是真想绝交了。
至于浮屠洲……合道修士死绝了,就剩下个金鹏,还在景炀王朝。
婆娑洲……刘景浊没想好要不要去,或者是不必分身去。
离洲,那是必须去的。
所以现在一瞧,有盈余啊!
可省出来的时候,我干什么?
有时候闲了也是个事儿。
叹了一声,刘景浊说道:“地魂先回青椋山,我还是先把山上的事儿弄完吧。”
龙丘棠溪却说道:“青鸾洲那边你别瞎动,我以后自己去。”
刘景浊皱眉道:“现在更有把握些。”
龙丘棠溪一瞪眼:“你听不听?”
刘景浊只得点头答应。
青椋山的事儿,确实差不多了。
天地二魂合归一处,晃神功夫,已经六月了。
夜深人静时,刘景浊提着酒葫芦,坐在海棠树下。
盛夏时节,蝉鸣不休,但刘景浊不觉聒噪,独生机勃勃。
听说虞河带着梧丘玩儿了一个月,今日一个入梦修炼,一个也才回客栈帮忙。
但姑娘趴在围栏处,笑个没完没了的,傻笑。
城中一间米铺,关门许久,终于是又开门了。
年轻掌柜进门,上二楼,脱去了衣裳,一挥手便是一大桶温水,随后整个人钻了进去,水刚刚没过胸口。
女子微微一笑,轻声开口:“忘遗,该醒醒了。”
青白客栈二楼围栏,原本满脸笑意的女子,忽然间浑身颤抖,面色惨白。
“忘遗啊!别真的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梧丘止住颤抖,迅速冷静了下来,忽然之间,好像变回那个在多年前的风雪夜里来到客栈,面无表情的模样。
“哦。”
迟暮峰半山腰一处院子,赵长生还在练剑。
比别人少一条胳膊,那就要付出比别人多数倍的努力,这一点,许多年前他就知道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一身伤疤的姑娘穿着清凉,停在了院中。
正好,潭涂睡不着觉,想来找三条腿聊聊天。
赵长生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梧丘上身只穿着肚兜,面无表情地坐在台阶上,而潭涂拎着竹篮,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赵长生愣了好半天,但能说的,就一句:“听我解释。”
潭涂丢下竹篮,冷声道:“不必了。”
她直去渡口,驾起当年宋真送的画舫渡船,往西去了。
赵长生尚未反应过来,虞河来了。
两个年轻人四目相对,一个满脸恨意,另一个一脸茫然。
赵长生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虞河袖口千余符箓如同飞瀑一般散开,一阵炸响之后,赵长生还站在原地,但已经口鼻流血。
到现在,他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只缓缓转头看向梧丘,冷笑一声。
结果虞河纵身而起,一拳砸在赵长生面门,冷声道:“狗眼往哪儿看呢?”
他转身脱下外衣披在梧丘身上,抱起梧丘就走。
响动太大,院外已经站了一帮人,都是年轻人。
后边儿的泥鳅湖,湖心浮台那座养剑亭中坐了两个人。
陈文佳皱着眉头,沉声道:“我不是跟虞河说过了吗?他怎么不按我说的来?”
刘景浊取出几道令旗一面铜镜,一边儿琢磨着,一边儿说道:“我让玄岩封印了虞河关于此事的记忆。”
陈文佳拍案而起,怒道:“你什么意思?有完没完?”
刘景浊淡淡然开口:“人不自救,别人是救不了的。这些年在青椋山,梧丘要是没有丁点儿改变,那不如不救。”
气得陈文佳一把抓住刘景浊脖领子,瞪眼道:“她自小活在那么一个炼狱里,现在她的梦魇来了,她怎么会不怕?你……你的侠义之心哪儿去了?”
刘景浊无奈道:“侠义之心一直都在,但打算救人,就得让她的肉身与灵魂一块儿被救。梦魇是需要破的,我们能给她信心,但不能帮她。若是梦魇不破,你救不了她。”
陈文佳瞬间呆住,因为一想之下,刘景浊说得对。
此时刘景浊坐回飞来椅,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我在斗寒洲独行,进了一处寺院,我也没想到我会进去。我说,我杀孽太多,恐冲撞佛祖,和尚说我佛让让。他问我如何看待如来,我说实话难听,他便说如来别听。”
陈文佳板着脸,“说人话!”
刘景浊又抿一口酒,淡然道:“道理很简单,就四个字,看怎么想。梧丘只要有一丝不愿听那女人话的意思,我就不会坐视不理。”
可陈文佳却说:“我会救她,一定会。”
刘景浊无奈道:“好好好,救,但先看看她是否能自救,行不?”
陈文佳呵了一声,“男人,说变就变,怎么一下子就改主意了?”
刘景浊将手中令旗调换了位置,说道:“因为想呗。”
此时州城米铺,有个年轻女子刚刚上二楼。
松落山岑良珠。
瞧着浴桶之中赤身裸体的女子,岑良珠苦笑道:“原来你是个女子。”
女子笑了笑,指着岑良珠,问道:“镜子给刘景浊了吗?”
岑良珠点头道:“给了,早就给了,应该就在他身上的。但那个铜镜是做什么用的,能不能告诉我?”
女子笑了笑,说道:“铜鉴最早可不是梳妆用的,你该多读书的。”
岑良珠好奇问道:“那是?”
女子缓缓起身,丝毫不遮掩丰腴胴体。
“祭祀用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