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安无奈地说:“怎么你叫方宁是小宁姐姐,叫他是哥哥,只叫我叔叔?”
刘小淘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静安,好像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王静安耸了耸肩,认输地对沈凛说:“都喜欢你,大的小的都喜欢你,真气人啊,我走,叔叔走还不行?”
他的手抄进口袋,走出门。
刘小淘把门关上,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他慢吞吞地走到沈凛面前,仰头看着沈凛,伸出手去勾沈凛的手指,那手指依然冰冷,寒意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一丝丝地渗透进来,这绝非人类该有的体温,或许冰冷的触碰会让人不经意生出惧怕的情绪。
但沈凛没有犹豫地握住刘小淘的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沿,观察刘小淘的情况。
“身体好点了吗?”
刘小淘点了点头,担忧地问沈凛:“那小凛哥哥好点了吗?小凛哥哥还记得我吗?”
沈凛不想欺骗这个孩子,他摇了摇头,说:“抱歉,我又失忆了。”
刘小淘茫然地看着沈凛,低头喃喃。
沈凛:“过个聆听。”
他投掷成功。
很快就听见刘小淘在低声说:“为什么不好用了呀……”
kp说:“你过个侦查。”
沈凛成功。
在刘小淘低头的时候,他发现这孩子后脖颈上有一道淤青,颜色不深不浅。
沈凛:“医学检定。”
检定结果告诉沈凛,这个淤青是鞭打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刚留下不久,不超过一个小时。
沈凛指尖触碰到那个淤青,刘小淘疼得缩了下身体。
沈凛压着火气问:“谁打你了?”
刘小淘摇头。
沈凛拉过他的手,推开病服的长袖,稚嫩病态的皮肤上留有大大小小的鞭痕。
沈凛嘴角紧抿,陷入沉默。
刘小淘仰头看沈凛:“小凛哥哥,你在生气吗?”
沈凛点了点头。
刘小淘的手抓得更紧,这让沈凛有一种被野兽勾住的错觉,那冰冷而骨瘦如柴的手指像是蜂鸟尖锐的喙,深深地刺入他的皮肤。
“你不要生气,”刘小淘的语气像是哀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凛看他:“我先给你上药。”
刘小淘说:“没事,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他主动拉开袖子,给沈凛看他胳膊上的伤痕,那些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颜色由深变浅,似乎沈凛再一眨眼就会恢复正常。
“你看,小凛哥哥,没事的。”他顿了顿,又说,“你不要担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凛摸了摸他的头。
刘小淘嘿嘿一笑,说:“从前有一个巫师,他有一把很神奇的魔笛,巫师可以用这把魔笛操控人心,也可以用这把魔笛召唤怪物。有一天,巫师路过一个小镇,小镇里有很多不正常的人类,他们体内生出了一种叫心魔的怪物,巫师为了拯救他们,用魔笛召唤出能吞吃心魔的怪物,拯救了小镇。多好呀。”
他爬起来,缩进沈凛怀里,像是找到贪慕已久的温暖,紧紧抱着沈凛的腰。
“小凛哥哥,你喜不喜欢这样能吞吃心魔的怪物?”
沈凛环抱刘小淘,他见刘小淘困得眼皮打架,温声说:“喜欢。”
“但他是小怪物……”刘小淘喃喃,“很可怕的小怪物……”
沈凛没回答,因为他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刘小淘靠在沈凛怀里睡着了,他像是累极了,发出轻微的鼻鼾。
沈凛等他睡熟了,才把他放回被子里,这时,刘小淘身上的伤痕已经变得淡不可见,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他不由回想刘小淘的故事,这已经是足够明显的暗示,晚上那只会游荡在医院的,黄蜂与蜥蜴的结合体是刘小淘变成的,而在他背后,是持有笛子的人在操控。
那人利用刘小淘吸走了病人的疯狂,才让医院有这么高的治愈率。
如果是这样的话,医院里那份暗地里的名单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沉思的时候,kp突然郁闷地说:“建议玩家沈凛用正规手段玩游戏,遵守游戏规则。不要再攻略我的npc了,好感度都被你刷爆了!我就纳闷了,本来王静安对你的好感度是敌对,怎么突然就友好以上了?竟然给了你这么多线索。”
沈凛:“这不是你决定的吗?”
kp沉默片刻,赌着气说:“也不全是,剧情和部分线索是我们铺设的,但这些npc是感情的集合体,在每个游戏房间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在游戏房间建成之前,我们会给每个npc各自的线索,但什么时候发放,以什么形式发放,其实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我们无权干涉。”
在沈凛眼前,魔术师扮相的kp正愤怒地捶着他的手杖:“这个问题我反馈很多次了!审判者总是置之不理!这是很大的问题!这是漏洞!漏洞!”
沈凛没搭理他,试图将自己的手指从刘小淘紧紧攥着的手里抽出来,但那孩子太倔了,沈凛竟然一时没能抽出来。
这孩子也太喜欢勾人家手指了。
kp:“想抽出来是吧?力量对抗。”
沈凛:“我力量80,你确定这个对抗有意义?”
kp:“你怎么知道这孩子的力量没有100?”
沈凛怀疑地问:“……有吗?”
kp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过了片刻,他用一种吃屎了的语气说:“确实没有。”
沈凛耸了耸肩,很轻松地赢下了这场力量对抗。
kp:“……”
沈凛安慰道:“我这么遵守游戏规则,你该高兴一点。”
kp:“……”再说我就哭给你看。
沈凛收回手,给刘小淘掖好被窝,他站起来离开房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晏修一。
他个子高挑,笔挺地站在走廊上,半边身子没在走廊的阴影中,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沈凛来了,晏修一将手指间夹着的一张薄纸递了过去:“给你,第二张日记碎片。”
沈凛接过泛黄的纸张,问道:“哪儿来的?”
“对面三楼,”晏修一说,“夹在墙壁的石缝里,似乎是后来的人塞进去的。”
“这都能找到?”沈凛惊叹,“侦查大成功?”
“你太信任他了。”kp凉薄地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劲儿,“他有那个运气吗?还不是靠他操蛋的直觉。”
沈凛:“……”
晏修一说:“下次你可以藏个难找的地方。”
kp:“快滚。”
kp决定先关闭对这两人的全知全能之眼,能少受点气。
沈凛展开信,上面写着——
“一定是神明听到了我祈祷的声音,那来自诡秘世界的黄衣之王,无所不能的神明,无所不察的先知。我想聆听您的圣诲,我想一瞻您的圣容,您隐藏在神秘白色面具下的面孔一定如海洋一样深邃,如星辰一样亘远,如宇宙一样无法探寻。但我知道您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只存于我稀薄的梦境,您在黄雾之中展现出的巨大身姿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然,您不会恩赐给信徒这样丰厚的福祉。”
“我现在有家了。那虽然还不能被之为家,只是一个提供庇护、休憩和食物的地方。但在这里,我获得了温暖和饱食,噩梦不再出现在我的夜晚,我能够安稳地睡到天亮。床铺是干净的,窗户是剔透的,天空是湛蓝的,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一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奢求更多。”
“我感谢郑叔叔的指引,一定是神明将他送到我的身边,他让我远离了歧视和伤害。”
“我对神明恩赐的新生充满感激。”
这张单薄的信纸所记载的内容比之前那张还要多,而且字迹认真仔细,每一个字都像像是容纳在小小的田字格里,让阅读者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落笔时的雀跃、满足与小心翼翼。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日记的从属者是谁,从一些笔迹的习惯可以推断出是与先前的日记是同一个人。
信纸上记载的多是一些琐碎小事,平淡的描述中夹杂着他对他崇拜的神明的狂热信奉。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黄色破烂长袍,常年佩戴苍白面具的存在,黄袍下是巨大的数不清的触手。但这描述并不统一,在日记主人的还出现了红色的眼睛和獠牙的描写,可见,他其实没有见到他崇拜的这位神明,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梦境里反复勾勒、想象出了这样一个形象。
日记正反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在看到最后一小段时,沈凛停顿了一下,他认真默读这些文字。
“从前有一个巫师,他有一把很神奇的魔笛……”
这是刘小淘刚讲给他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多了一段:
“巫师拯救了小镇。小镇上的人们都把巫师当英雄,赞美巫师,为他欢呼,为他高歌,巫师却婉拒了所有的荣誉,毫不留恋地离开小镇。”
“他来到一片巨大而深邃的湖泊前,在漆黑的土地跪下——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坏死,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天幕低垂,漆黑幽深。”
“他在地上划出了线条扭曲的黄色印记。”
“从他背后走出了一只由无数个人脑组合而成的巨大怪物,巫师吹奏笛子,湖面卷起猛烈的狂风,眨眼间,湖底伸出无数只扭曲的触手,扎入怪物的体内,巫师和怪物全都被卷入湖中。”
“小镇里,人们还在口口传诵巫师的美德,然而其实,巫师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是因为魔笛里寄居着更强大的怪物,他需要这些东西当做食物,才能制作出最好的祭品。”
“神明才会因此而响应召唤。”
在这封日记的最后,字迹陡然变得凌乱,有些文字甚至戳破了纸面,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那像是一句咒语,又像是一句祷告——
“愿黑星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