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他身后,甚至不敢呼吸。
他突然停了下来,凝神看着探测器跳动的电波,犹豫了一会,问我:“确定在这里?”
“确定。”我迟疑地说。其实我也不敢确定。滑坡冲下来的那么多的泥土,已经把很多的房屋推得移动了位置,谁敢肯定徐小婷的工厂这时候被推到了哪里。
大自然的力量是巨大的、无穷的、恐怖的、凶残的。任何力量在她面前显得都是如此的渺小。
我从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凝重的神色让我的心狂跳不已。
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刚才发现生命迹象的地方一片欢呼,很多人都围了上去,我也跟了过去。
挖掘机的挖斗里站着一只颤抖的鸡,它茫然地转动着头颈,打量着欢呼的人群。
毕竟也是一条生命!有人感动得哭出声来。
我哭笑不得,挖出来一只鸡,也让人感动,这是人类敬畏大自然最直接的表达方式。任何生命,在此刻都显得无比高贵,只有敬畏生命的人,才会从良心上去感知做人的公平。
我转头去看刚才探测的人,发现他从背后摸出来一面红旗,临空挥舞着召唤。
“有情况!”有人大喊。
救援的机器和人员迅速往刚才探测的地方围过去,探测人说:“有微弱的生命迹象,能不能及时救出来,我没把握。”
有领导出来说话说:“就算现在眼前是一座泰山,我们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搬走它。”
每一个生命迹象都能引起一片欢呼,渺小的人类此刻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是如此的柔弱,仿佛每一个希望都是大自然送来的奖赏。没有人在乎劳作了多久,没有人失去希望,每一个努力,都将是一个奇迹。
挖掘机开始奋进,人群被隔离开来。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老天保佑!不管挖出来的是谁,都是老天的恩惠啊!
这一场滑坡,来得突如其来,来得没有任何预兆。有多少人是在劳作中被埋了进去,又有多少人是在睡梦中被掩埋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究竟埋了多少人。这块并不大的地方,生活着不但是梁家村的人,还有许多来自内地的打工男女。
滑坡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许多人是在惊愕当中就被埋了进去。他们甚至来不及叫一声,来不及扒开双腿做最后的挣扎。
当然,腿快的、反应快的跑出来了一些,可是在这里,还有许多如梁三爷这样老弱病残的人,以及徐小婷这样的弱不禁风的女子啊!
我扫一眼救援现场,上百台的机器在不知疲倦地工作。拿着探测仪的人员如过江之鲫一般,一遍又一遍扫荡着地底下传来的微弱生命迹象。开泥头车的人,一车又一车机械地往外转运着泥土。
这些泥头车平常是如此惹人讨嫌,此刻他们却显得如此的可敬可爱。
头顶飞着无人机,媒体的人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精彩。只是他们的报导,必须要按照规定的程序来。
这里就像是在打一场战争,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除了救援人员专用的信号。没有人可以利用手里的电子设备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这里也像一个巨大的铁桶,严严实实地将一切都包裹在里面。
我看着板砖样的手机,心如死灰。
刚才探测的人过来,轻声安慰我说:“这里面有生命,放心。也许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苦笑一下,我想告诉他,我并不是想寻找一个人,我是想着在脚底下,不仅仅是徐小婷一个人,还有跟着她多年的兄弟姐妹啊!
但我没说出来,我没说这里面有多少人!因为我知道,每多一个数字,将会增添更多的负担。
“会救出来的。放心吧!”他拍拍我的肩膀,又开始继续他的生命探测。
我很想朝他鞠个躬,感谢他对生命的尊重!但我最终没鞠躬,因为我明白,现在任何的语言都会显得无比的苍白。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将显得黯然失色。
远远的,我看到两个人朝我匆匆跑来,等到近了,才发现是两个警察。
他们肯定发现了我!
像我这样不是救援人员的,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现场半步的。
我拨开腿就想跑,在挖掘机还没挖出希望来之前,我不能被他们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