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从英国匆匆赶回奔父丧,被姨娘夺去所剩不多的家业,只好再从广州转赴首都。两袖空空,千里奔波,直到和姐姐见了面,才吃了一颗定心丸。
住处、穿着、饮食……处处都是姐姐使了劲的花钱张罗,无一处不周到。
那张良民证,自然也是姐姐给他办了来,轻松交到他手上,其中有什么周折难处,竟是一个字也没透露。
宣怀风想着他姐姐,往日那般关怀厚爱,如今又是另一番不堪景象,眼角怔怔地一阵微热,忙装作眼里进了灰尘,用指头轻轻揉了两下,对宋壬淡笑着说,「我总以为你只知道打枪,不懂这些衙门里的事。没想到你竟是个行家。」
宋壬忙说,「哪的事。我和戴小姐闲话,一个不妨头,让她知道了我把婆娘孩子带到城里的打算。戴小姐就提醒了我。她真是个好人,知道我不懂这些道道,很仔细地和我说了半日。她说,我闺女还小,可我那三个毛崽子,也该学几个字了。如今不兴私塾,都兴送到学校去识字。要进城里的学校,也一定要良民证的。其实,戴小姐也说了,她那学校收学生倒很松动,不指着要这要那。但我辛辛苦苦想把家里人带到城里,就是想早晚见一见孩子,宁愿多花几个钱,在城里正经学校读书,不要到城外老远……」
还没说完,就听见楼下响亮的哨子声。
又有人在大声吆喝,「到点了!」
宋壬哎呦一声,弹簧似的从椅上起来,「都怪我,一说起那几个毛崽子就忘了点。宣副官,路上风大,您加一件披风才好下楼。」
宣怀风摊开两手问,「你不是叫人把箱子都拿走了吗?这时候我到哪变出一件披风来?」
宋壬一拍脑袋,「果然不错,怎么倒忘了这个。我叫他们再把箱子拎上来。」
宣怀风拦着说,「上上下下的瞎忙什么?到路上觉得冷了再说。快走罢,不然,有人要生气了。」
这时行李早叫护兵拿了去,宣怀风便两手空空地和宋壬一起走出房间。
下楼到了院子里,蓝胡子早把人召集齐全,都在等着。
白雪岚也不知何时从酒窖里回了来,却站在院里,没上楼回房,存心要看宣怀风着急不着急。
等了半日,才见宣怀风从楼梯下来,竟是半点也不着急,一边走,一边和宋壬说说笑笑。
白雪岚心里更为憋闷,等宣怀风到了面前,也不和宣怀风说话,转过头,喝着底下人说,「断了手吗?还不牵马来?就为你磨磨蹭蹭,耽搁了上路!」
宣怀风本想和他先说一句软和话,听这不好的声息,不由生出一分气来,便也不和白雪岚说话,抬起头,只装作很悠闲地看天色。
不多时,两个骑兵牵了两匹马来。
其中一匹,自然是白雪岚专骑的白将军。
宣怀风接了骑兵送上的缰绳,对着自己的坐骑仔细看了两眼,问那骑兵说,「怎么我看这一匹,不像我昨天骑的?昨天那匹就好,还是照旧给我牵过来罢。」
那年轻骑兵脸上的笑容,像有些躲闪,又不马上答应下来。
宣怀风正觉得奇怪,蓝大胡子大步地走过来,顺手就拿着马鞭,往骑兵背上刷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