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金玉王朝 风弄 524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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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副官从后面过来,拿出一大叠准备好的红包,大大小小的好几种。白老爷子在最大的红包里取了一封,亲自给了白玉美,摸摸她的头,吩咐说,「把孩子抱去吧,这里人多,别摔了。」

孙姨娘见女儿很得老人家喜爱,脸上也有光彩,忙笑着出来把女儿抱开。

白老爷子亲自给了一封,其余的便没精神一一去发,吩咐居副官说,「你都替我发了吧。」

居副官应是,便照从前的例,姨娘身分的一人一封小号的,司令和太太们还有姑奶奶一人一封中号,至于最大的红包,都只发给孙辈。

白雪岚得的自然也是大号的红包,他对这些从不在意,随手拿了,趁着众人尚未落座,踱到角落里,对跟在白老爷子后头出现的吴旅长问,「老吴,你不待在永安县,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吴旅长笑道,「昨晚接了老爷子的命令来的。你送我的美国军火,我孝敬了一箱给老爷子的亲卫营,老爷子很高兴,叫我进城过个好年。」

白雪岚笑了笑,眼睛往门外的院子扫了两眼,不经意地问,「外头护卫都是生面孔,你认不认识?」

吴旅长啧地赞道,「军长你这警觉性,像足了老爷子。放心,不但认识,而且都是我从旅里带来的人。忠诚方面,我敢用脑袋担保。」

他见白雪岚仍是转着脑袋,缓缓往四处打量,不由笑着问,「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信不过吗?」

白雪岚说,「我不是在看你的人。我是奇怪,怎么不见白天赐?」

吴旅长更无所谓,「你那位堂兄?我下午见他带着一个漂亮的丫头坐轿车走了,想必又是被绊住了脚。」

这时管家领着仆人们一道道地往上送菜,佳肴香味已经开始弥漫,大家也准备落座。大司令和三司令扶着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敬了茶,陪坐在老爷子左右,乐呵呵地看居副官给众人派红包。

忽然,老爷子开口说,「居副官,你这办的什么事?」

众人听他语气严厉,吓了一跳,看过来时,发现老爷子脸上的笑已经全敛了,厅里顿时寂静。居副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有些着慌,忙刷地敬了一个礼,一脸严肃地说,「请总督指示。」山。与三タ。

白老爷子指着冷宁芳说,「我那些红包,虽没装几个钱,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拿的。你凭什么,给这不知从哪来的野东西?」

冷宁芳手里刚接过居副官递来的红包,受了这番话,微笑的脸顿时变成灰白,像一个霹雳打在头上,又像遭了一场可怕的冰雹,浑身一僵,然后猛烈地颤抖起来。她颤抖得那样剧烈,连身体的重量也承受不住,陡然就跪倒在地上,抬头望着她的外公,似乎想哀求什么,然而竟是嘴唇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太太见外甥女这样,很是不忍,大着胆子走前一步,对白老爷子赔笑道,「宁芳从姜家堡回来,六妹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其实她也可怜,她的丈夫死了,婆婆心肠又黑,只管糟蹋她……」

话还没说完,白老爷子眼睛朝她一厉,沉着脸问,「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把她嫁给姜家?好哇,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的儿媳妇反而要开我的批判会。老大,这是你的意思?」

大司令忙站起来,小声说,「不是的,不是的。」

暗中伸手一扯,把大太太扯得往后退了一步。大太太也就不能再作声了。

冷宁芳这时,仍是木偶似的跪着,头低低垂着,别人只看见一滴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昂贵的金砖地板上。

白老爷子却并不瞅她一眼,朝着众人说,「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这些人里头,有人以为我老了,很不把我当一回事,而且暗地里,骂我是冷血的老古董。你们也不想想,我若是冷血的老古董,当年女儿和别人生下这个野种,我就淹死她了。就是一时心软,把她养下来,供她吃,供她喝,不想大了,竟又给我惹出一桩丑事。她如果有一点骨气,为着白家的名声,当时就该去死,可她偏偏没这一点骨气。」

冷宁芳见他当着众人的面,提起从前自己被强暴的惨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手里的红包用力攥成一团,这时五指一松,红包无力地跌在地上,沾着她滴落的泪水。

白老爷子却仿佛没听见,继续说,「我还是心软,想着毕竟自己亲外孙女,千挑万选了一个姜家,要给她一个下场。然而她丈夫一死,就把自己婆婆也抛弃了,并不问我的允许,就跑回白家来。大概她以为跑回来,就能继续当她的大小姐,我只能还养着她?作你娘的梦!既然她不把我当上人看,我大可不必把她当小辈看。这家里,再没有她的位置!」

他一发威,连几位司令都不敢接茬,媳妇们低头屏息,姨太太们更是尽量缩着身体,不想引起一点注意。只有白碧曼听着,心里十二分的痛快。

白雪岚见白老爷子又命居副官把冷宁芳的红包收回来,不等居副官过来,抢先把地上的红包捡起来,往白老爷子面前的桌上一放。白老爷子一看,居然有两封,瞪着白雪岚问,「你这样,是要和我割断关系?」

白雪岚笑道,「您误会了,我这是自首。您老人家气的,是姐姐不得您的允许,从姜家堡回来。其实姐姐当时百般不愿走,是我把她绑架了硬带回来。我犯的这个大罪,不挨打就万幸了,所以先把红包退回来,希望少挨点打罢了。」

白老爷子板着脸道,「你不用说这些漂亮话,各家有帐各自结。你的帐,自然有清算的时候。至于她,难道我只气她从姜家擅自回来?」

手里的拐杖举起来,朝冷宁芳一指,满脸不屑地斥道,「丈夫才死了几天,就和什么副官搞在一起。大字也不识一个的村姑都知道要守几天孝呢,哪知道我们白家养出来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快滚!我眼睛里容不下你!」

冷宁芳仿佛被这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脸色死人一般青灰的颜色,浑身发冷,哪里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白雪岚还要再说什么,白老爷子却不肯给他这个面子,故意截在他前面喝道,「不滚是吗?居副官,把她轰出去!」

居副官答应了一声,招了两个护兵进来。冷宁芳的母亲白秋雅吃斋念佛许多年,早从娇惯任性的大小姐,变成了只会低眉顺眼的妇人,打从白老爷子开口,就如泥雕木塑一般僵硬着,这时见两个粗鲁的大兵,伸手去拉扯她女儿,眉心忽然痛得一阵乱跳,从前的往事,一幕幕像响雷一样在眼前炸开。她猛地挤出人群,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那两个大兵一推,高声地喊,「滚开!」

白老爷子又惊又怒,拐杖往地上一跺,问,「连你也要反了?」

白秋雅尖声说,「反不反,有什么干系?总之您老人家不会给我们一条活路。不错,我年轻时,做过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丢了您的脸,如今白家还能给我一口饭吃,真是大慈大悲。可是这孩子,她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我既然做她的母亲,总不能为了一口饭,就把她给卖了。您眼里容不下她,我眼里,也容不下你们,就这样把她折磨死!」

她瘦小的身体,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一伸手把冷宁芳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着牙狠狠地说,「孩子,你别哭了。古语说锄强扶弱,现在早不是那时代啦。你越弱,别人越把你当脚下的泥来踩。如今我们不吃这口嗟来之食,虽然恐怕会饿死,但至少不用再受气。你是个死了丈夫的人,可从今天开始,只要人家不嫌弃,孙副官也好,赵副官也罢,我可以为你做主。」

白雪岚见那两个护兵,还站在她们母女俩身后,目光看着白老爷子,似乎等着指示,不紧不慢地踱过去,刚好将两个护兵隔开,对白秋雅说,「小姑既然能给姐姐做主,孙副官那头,我也可以大着胆子,给他做一个主。大过年的,倒先成了一桩好事。」

白老爷子见他这时还笑得很自在的模样,更是气得不轻,砰地一巴掌,打得桌上碗筷一震,只说,「混帐!混帐!你们是存心要气死我!」

儿子媳妇们见老人家气成这样,都不敢再坐着,赶紧行动起来,也不用护兵动手,大太太几位已经拉着冷宁芳母女往外头走。三司令两三步冲往前,拽住白雪岚的领子,劈手就是两个耳光,大声骂道,「王八羔子,不孝的东西!养你这样大,不懂得孝敬,反而把老人家气成这样。等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快给我滚!」

白老爷子在三司令身后厉声说,「老三,谁让你发号施令?我许他走了吗?」

三司令忙低声说,「是是,儿子不对。」

把白雪岚往桌前一推,重重地对膝盖窝踹了一脚,把白雪岚踹得跪倒,恶狠狠地说,「快给你爷爷赔不是!」

白雪岚这个惹祸精,是经常被上人们教训的,挨了两耳光外加一脚重的,并不如何当一回事。见他父亲恼火地又一脚过来,这脚朝着心窝口,可不能直接领受,身子一侧就避了过去。不等他父亲再发怒,又跪回原处,腰杆挺得直直的,对他父亲一本正经地说,「您这样一刻不歇,对于我向爷爷赔不是,可是一个很大的妨碍。」

三司令被儿子拿话噎住,瞪着铜铃大眼,又要去踹。被五司令在旁边拼死拉住,劝道,「三哥,差不多啦。」

白老爷子说,「老三,你一边去,看他怎么说。」

三司令见父亲也发话了,这才没了动作,五司令便松了手。

白雪岚等三司令一退,很自然地就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灰,给白老爷子斟了一杯酒,说,「您老人家先压压惊。」

白老爷子没接,冷笑道,「你这套把戏,不能永远都管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再晚一点你未必有机会。」

白雪岚顺从地答了一声是,朝着门外叫道,「把给老爷子的新年贺礼拿上来。」

只见张大胜和宋壬各领着一个人,抬了两口箱子进来。箱子不是很大,却要两个大汉来抬,显然里面装的东西十分沉重。四人把箱子放在地上,就站到一边去了。白雪岚把两口箱子打开,果不其然,里面都是黄金。

白雪岚随手拿起两块,放到白老爷子面前,说,「您瞧这份礼,不算轻呀。」

白老爷子不屑一顾,说,「你以为我没见过金子吗?」

白雪岚说,「这是今天刚从廖家那抢的。」

白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沉下脸,骂道,「你个混帐!山东好不容易和平下来,你就存心破坏!好,既然你自己承认了,等廖家的人上门,我直接把你送给他们发落。」

白雪岚不疾不徐地说,「您老人家别急,这里头有个缘故。廖家这些黄金,廖议长并不知情,是他亲儿子吃里扒外。廖翰飞在城外藏了许多海洛因,私下和日本人做交易,被我抓个正着。您老人家下的公文,我已经研究过,山东地界种植的罂粟只能做药用,不能做毒品买卖。我是按照您发的公文的指示,对非法买卖进行了处置。至于这些黄金,属于缴获的贼赃,自然应该上缴给山东总督。这一点,就算廖议长亲来,我以为也很说得过去。」

白老爷子听了,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其他的人,也未免觉得白雪岚有些强词夺理,既然老爷子下了公文允许种罂粟,就不可能不知道廖家会暗中做些毒品买卖,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白雪岚偏要放上桌面,究竟很难讨好,只是又不好明白的骂他不该阻止毒品交易。

二司令东瞧瞧,西望望,见无人开口,清了清嗓子说,「雪岚,不是我说,你做事毫无章法。廖翰飞不争气,你应该通知廖议长,让他们廖家自己清理门户,怎么就越俎代庖,擅自处置了?本来有道理的事,经你这样一搅和,反而变得没道理了。何况你说抓到他们和日本人做交易,按你的脾气冲突起来,大概会死几个日本人,这恐怕不好办。」

白碧曼对于冷宁芳回家,甄修言爱上外头女人的事,帐都算在白雪岚身上,但白雪岚是三司令夫妇的独子,本事又大,奈何他不得。今天见白老爷子如泰山压顶,把白雪岚镇服住,正是绝好的报复机会,这时要站出来,在火上泼一把油才好,便说,「二叔,你把话也说得太软和了。他抢了廖家的黄金,又开罪了日本人,难道只是不好办?别人不敢说,我就大胆地说出来,自打他回来,家里就不安宁。先不说他怎么大闹祠堂,弄得满城风雨,连我都受他的连累,不敢出门见人,就只说日本商会那次爆炸,天赐弟那个时候,很受了一点伤。我怀疑就是他暗中下的手。不然,问他敢不敢对着爷爷发个誓,说并不是他做的。」

白雪岚见她竟然也出来找自己的不痛快,不屑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说,「我对爷爷发誓,日本商会那些爆炸,就是我干的!」

此言一出,当场哗然。

五太太气红了眼,尖着嗓门说,「好哇!你暗害我的儿子,你的心好毒!」

冲过来就要抓白雪岚的脸。

五司令知道实情,对自己儿子也是心疼的,正横眉竖眼地瞪着白雪岚,但五太太一过来,他倒一把拽住自己的太太,吼道,「老爷子在这,轮不到你充大头蒜,一边去!」

见五太太还待争辩,索性拉着她一只胳膊,把她拽到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