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金玉王朝 风弄 517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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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岚苏醒过来,隐约感到自己已躺在床上,闻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便知道是在医院里了。他睁开眼睛,受着头顶上电灯光的刺激,又将眼睛眯起,恍惚的视线中,有一个人坐在床头。自己搁在床边的一只手背上,蓦地微微一热,大概是那人一滴热泪淌在了上面。他便低低地唤,「怀风?」

那人见他醒了,身子激动地一颤,听了他开口,不由轻骂了一句,「不孝的东西。」

叹了一声。

白雪岚听这声音,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这时眼睛适应了电灯光,也看得清楚了,白太太两只眼睛肿得通红,不知已经流了多少眼泪。

见白雪岚睁着眼睛,她抚着他的额头问,「你怎么这就醒了,医生说你应该睡上一会的,是身上疼吗?」

白雪岚头略一偏,已看见自己肩上的枪伤包扎好了纱布,便问,「怀风呢?」

白太太说,「你这孩子,我问你身上疼不疼?你倒问我要人。」

白雪岚说,「我不疼,他人呢?」

白太太见他追问个不休,又叹一口气。

刚才白雪岚被送到医院,宣怀风是一道陪着过来的。白太太原就在医院里看守受了伤的五司令,得了儿子挨打的消息,大吃一惊,也赶紧到白雪岚这来。她见宣怀风脸色憔悴,后脖子模糊着一片血迹,原要宣怀风自去包扎休息,宣怀风执意不肯,坚持要亲眼看着白雪岚诸事妥当后再计较。白太太见劝不动,只好由着他。

可宣怀风身子本就不甚壮实,经历了一整天的胁迫、枪战、逃亡,早已心身皆竭,怎能再逞强?

等医生解开白雪岚身上的衣服,检查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白太太心疼儿子,早哭得泪人儿一般。她见宣怀风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一滴泪也没流,以为他果然镇定。不料宣怀风看着看着,身子忽然往后一栽,就不省人事了,把白太太唬得心都差点跳出来。让医生检查后,才知道大概是人早已累极,白雪岚的伤又让他精神上受着极大的刺激,这时候反而是晕过去的好。

这事白太太此时自然不能同儿子实说,只说,「他本要守着你,我不准,叫他去歇息了。他在隔壁的病房里睡着呢。」

白雪岚说,「就在隔壁吗?我去看看他。」

说着便要坐起上身。

白太太忙按住他,咬牙道,「你还瞧别人?你瞧瞧自己吧。唉,才睁眼就要惹人生气。」

她嘴里说着生气,眼泪又噗噗地滴下几颗。

白雪岚对父亲的拳头是不怕的,倒是有些见不得母亲落泪,忙安慰说,「我常和医院打交道,有什么不懂的?子弹打的是肩膀,又不伤脏腑。家法那两根棍子,伤口看起来血淋淋的,其实不过蹭破点皮。大概医生处理伤口时,已经给我用了一点吗啡,如今我身上也不觉疼。」

白太太没好气道,「只是蹭破点皮吗?骨头都断了,你还嘴硬。」

白雪岚往自己右手臂打的厚厚石膏瞅一眼,满不在乎地笑道,「自然会长好的。我躺在床上不动,它也不会长得快些。母亲若是实在不放心,医院不是有轮椅吗?叫护士拿一个来,我坐在上面,叫人推我隔壁去看看也行。」雨兮读佳

白太太知道儿子虽然嬉皮笑脸,其实是劝不动的,对这样一个被纱布包成粽子似的人,何必还去争执,于是她也不说多余的话了,叫护士拿了轮椅来,小心翼翼把白雪岚从床上扶下来。

白雪岚被推到隔壁病房里,看见宣怀风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呼吸悠长,应该是累极了睡着的模样,心里安定下来。见宣怀风一只手垂在床边,便习惯地想要拿起那只手放回被子里,只是他左肩受着枪伤,右手臂又裹着石膏,勉强一动,那一瞬间疼痛似乎盖过了吗啡的效果,让他眉头一抽。

白太太全副心神都摆在他身上,忙问,「怎么?疼吗?」

白雪岚说,「吗啡大概有些过去了,不碍事。母亲,您帮我个忙,把他手放到被子里去,不然怕要着凉。」

饭厅事情的过程,白太太并未亲见,不过白雪岚送到医院后,她大约也从别人口里问出了七八分。自己亲着疼着养大的儿子,心甘情愿地为了另一个人这样糟蹋身体性命,做母亲的心就像浸在镪水里一样发疼。可纵使一万分想教训这不孝子,他已经伤成这样,难道还能忍心再加打骂?

现在见他对待宣怀风,真是十足的痴意,白太太不由叹气。这一叹,倒把她对这不孝子的恼意,给叹去了九分,剩下的一分,也化作了无奈。

白太太就按白雪岚央求的,拿着宣怀风软软的垂下的手塞回被子里,又细致地掖了掖被子,问白雪岚,「这样可行了?」

白雪岚点了点头。

白太太问,「你说吗啡大概过去了,想必你很有些疼。我就说,你不该硬撑着下床。请医生过来,再给你注射一点吗啡罢。」

白雪岚能守在宣怀风身边,就处于了一种心灵上安定的状态,倒不大在乎自己身上,想了想摇头说,「不用。」

白太太不悦地说,「你又逞什么强?我看你刚才眉头皱着,想必是疼得厉害。」

白雪岚说,「疼一点好。人疼,脑子比较清醒。要是打了吗啡,怕我也要睡过去。」

转头在病房里四处一看,瞅见挂在墙上一个壁钟,说,「快五点了,我只看见窗户外头黑着,只不知道是凌晨还是晚上?现在还是大年初一?」

白太太说,「当然还是大年初一。你以为自己睡了多久?最多也就两个钟头。像你这样受伤的人,是不该这样快醒过来的,所以说你这孩子,从不叫大人省一点心。」

她的埋怨,白雪岚唯全盘接受而已,并不敢反驳,只笑着说,「我脑子里是有根弦的,知道这不是睡觉的时候。五叔的伤先不问,他且需要休养。我想大伯和父亲必是还没睡的,就是不知他们人在哪。我需要和他们聊聊,这是正经待办的大事。」

白太太听他最后一句,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风声,知道这不是妇人出主意的时候,便如实对他说,「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晕过去前又大概知道多少,我告诉你,你四叔已经走了,老爷子晕过去,也被送到这家医院来。医生检查了,说老人家是受了刺激,也就一个需要休养的意思。所以如今这医院里,竟是住了白家四个病号。」

她说着,瞥床上的宣怀风一眼,又改了口说,「再算起来,是五个白家人了。你大伯父又说城里局势危险,要提高警戒,将医院都包了下来。你看这里很安静,其实外面已经派了许多兵来把守。至于你大伯父和你父亲,老爷子在医院里躺着,他们这时自然也在医院。」

白雪岚说,「这就方便了,我需要立即和他们聊聊。劳驾母亲把他们请过来,好不好?」

白太太本想问要聊大事,怎么不先回白雪岚自己的病房去?后来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是不肯离了宣怀风一刻的意思。不禁感慨,自己辛苦养的儿子,现在连身体到心灵,通通都属于另一个人了,是真真正正的一点不剩。见他这样伤痕累累的痴心,做母亲的只觉可怜,也就不愿为难他,苦笑道,「你要和他们聊聊,自然可以。只不过,我是不会去找你父亲的,他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成这样,哪还有做父亲的样子?我刚才在你的病房里,不过说他两句,这是很自然的事,他竟就这样跑了。等着罢,这官司我以后还要和他打的。只我现在想起他就生气,并不想和他说一个字。还有你大伯,你爷爷几乎要了你的命,他也在一旁干看着。我是不去理会他们的,要找人,我替你叫一个护士去找。」

说完,走到了病房外头,应该是找护士去了。

白雪岚趁着这一点安静缝隙,便转头去看宣怀风。一时想起饭厅里发生的那些事,竟有些倒错的恍惚,仿佛那不是才发生的,而像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瞧着躺在床上的人,便有一种已和自己相濡以沫了几十年之感,就像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携手走过了一辈子,此时又是在走另一辈子。

忽又想起在饭厅里,自己说要枕在宣怀风腿上,宣怀风说下辈子吧。

此刻,就是所说的下辈子吗?只是这样有些不划算,不如这辈子还是这辈子,把这笔珍贵的帐算到真正的下辈子去。若下辈子宣怀风投胎做了小狗,自己便也做小狗,舔舔蹭蹭的过一生。如此想着,竟比做人还幸福。

要不是受了伤不能伸手,早就摩挲着这张他最爱摩挲的脸了。现在,白雪岚只能凝望着宣怀风而已。

在别人看来,凶悍倔强的白十三少才经历了那些血雨腥风,打得皮开肉绽,坐着轮椅到爱人床前,两人宛如隔世重逢,不知是何等激烈的心情,有多少衷肠要倾述。谁能猜到他的脑里的画面,不过是两只舔舔蹭蹭,一起晒太阳打滚的小狗。

及至门外响起脚步声,又有人打开了房门。白雪岚才把那孩子气的画面藏在了脑海深处,转头看看,不但大司令和三司令来了,连五司令也来了。

白雪岚见五司令吊着一只胳膊,想起自己打的那一枪,心里有些过不去,忙问,「五叔,你的伤如何?你应该休养着,何必过来?」

五司令冷哼道,「你还有脸问我的伤吗?放心,老子一定和你算帐,可眼前不是时候。别看你现在坐着轮椅,我知道你是祸害遗千年,老爷子的家法打不死你。罢了,别的废话都省省,说正经的。廖老头叫士兵把廖家团团保卫起来,这是要翻脸的意思。眼看快天亮了,早上城门一开,各处带兵的军官们陆续就到,到底怎么个章程?打还是不打?」

大司令也早就琢磨着这事了,闻言便说,「廖翰飞死了,廖启方这是绝了后,就算我们不想打,他也肯定要动手。今早军官们进城,廖翰飞命令一布置下去,地方上的军队马上就会开拔。我和老三商量了,亲自出城去指挥。老五受了伤……」

五司令不等他说话,把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在半空中用力一挥,说,「我这伤不算什么。外头好几处兵,你和老三有几个身子,够分几处使?我也出城去。这里留一个坐轮椅的看着也够了,就算他顶不住,老爷子虽然躺在床上,那毕竟也是老爷子,再有什么事,也能镇住。」

白雪岚看几位长辈的意思,倒要因为这点小事来个讨论,实在不符合他的原意,忙开口说,「我觉得和廖家这一场,未必要在外头打。要是能在城里解决,不是更好吗?」

三司令倒抽了一口气,打量着他说,「你难道想在济南城来一场巷战吗?想得倒美,可惜这只能是失心疯。一来,我们在城里和廖家的人马差不多,谁也不占优势。二来,这城里除了白廖,还有韩甄,还有那些富绅遗老,谁手里没一批肯死战的人。哪个敢在这里来个玉石俱焚,大伙非联合起来消灭了他不可。」

白雪岚说,「我何曾说……」

一句话未说完,又一个人走进来,居然是居副官。

三位司令一见是他,都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来了?是老爷子那头有什么情况?」

居副官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情况。总督刚才醒过来了一会,听我说几位司令来和十三少商量事情,命我过来旁听。局势万一有什么变化,总督问起来,我也好答话。」

三司令想起在饭厅里老爷子当场气晕过去,也有自己最后表的那个态度的缘故,当时自己那些话,对老人家是前所未有的不恭敬,心里不安地说,「既然醒了,我还是看看。」

居副官忙说,「倒不必现在去,我瞧总督那样子,是暂时要点清净的意思。」

五司令一把拉着三司令,也说,「要是被廖家打趴下了,丢了老爷子的家底,你就算跪在老爷子床前,他爱瞅你一眼吗?商量了正事再说。」

又回头对着白雪岚问,「你刚才说何曾什么?若是有什么打算,快说出来,别拖着我们工夫。」

白雪岚说,「我说我何曾建议巷战来着?我想地方军队部署起来,总要个一两天的工夫,我们若能在这之前把廖启方解决了,这场仗也就可以免了。」

大司令本来脸色很是凝重,听了这话,不由好笑起来,指着白雪岚对三司令说,「老三,他这是被家法打糊涂了。老爷子几十年都没能解决的人,他以为一两天就能解决呢?」

白雪岚看看窗外天色,虽仍是一片的黑,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着,总将要亮起来的,便坦言道,「各位长辈在这里,本轮不到我指手画脚,不过廖家那边,怀风拟定了一个很不错的计划,我们已经实行了一半。现在是要实行另一半的时候了。」

于是便把宣怀风为了避免太多死伤,要将沙场战变成金融战的打算说了。

往下道,「原本我们是想等到初八,银行开门,引发万金银行一轮挤兑,那样把握更大。不过廖翰飞一死,必须现在发动,否则这场仗又要堆人命去塡。我算了算,万金 银行银库里已经空了,廖家赌场和马球场这两天没有现金进来,尤其是马球场,那些外国马球员是按天要优渥薪水的,所以马球场不但赚不到钱,反还要赔许多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