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
松萝提着水轻松的笑着从苏木的身旁走了过去。
徐晋趴在房梁上方, 苏木家的房梁并不大,担心露出衣角轻易被下方的人发现,他只能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 以至于无暇去顾忌房梁下方的情况。
不过, 屋内很快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却提醒着他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
他的身子僵了一僵,就连呼吸都小小的滞了滞。
“当家的, 水要是温了, 你记得早些出来。”
水是加了药草熬制的药水, 看着自己身前的药浴, 苏木一边朝披风上挂着一会儿换洗的衣物, 一边点了点头,“嗯。”
“那我走了?”
“下去吧。”
“哎。”
对话很快结束,伴随着“咯吱”的关门声,徐晋几乎不用看便知道,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与苏木二人。
苏木并不知屋子里有旁人,和往常一样, 松萝一走,担心水凉药效散去, 她很快便也就将自己的衣物褪了去, 随即进入了浴桶之内。
徐晋今夜来访, 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想看看苏木收到信后是如何反应。然而,那时的他怎会想到, 自己最后竟然会撞见这样的事?!
他这次的行为本就失了磊落,这下可好,不仅失了磊落,还成了小人。下方稀稀疏疏动静渐渐传来,这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徐晋全然不敢多看,他紧紧的阖上自己的双眼,自己的心跳却是不可避免的快了起来。
该死的。
察觉到变化,徐晋咬了咬牙,一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信封还在柜子里,苏木并未来得及查看,这药浴是温养身子的,她气血不足,又有宫寒,是以每个月会泡上几次。
这法子是顾聿给的,还别说,泡了这么多次,效果还是十分显而易见。
苏木身子轻轻的靠在了浴桶边缘,入鼻是熟悉的药草香,使得她的整个身子慢慢的开始放松了下来。
四下无人,热气在水面飘着,苏木的脸很快便红润起来,她慢慢的闭上了双眼,随即吐了一口浊气。
“呼——”
今日那封信若没有出现,她都快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真当猜到了写信之人的身份的时候,那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却是实打实的打了她的脸。
苏木不得不承认,对徐晋,她心底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
这或许不是什么情爱相关,只是,从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能够让她主动接触的朋友,到暴露身份后仍愿意为了她舍命相救的麻烦邻居,她冷心冷情惯了,冷不丁出现这样一个人,会有感触,并不意外。
而对自己竟日的反应,如果硬要解释一二,苏木觉得,这或许便是自己的愧疚作祟。
毕竟,从发现某人身份到出于安全考虑毫不犹豫的便在心底与对方划清了界限,丝毫没有念及早前的情分,能如此果断做出这样的事的人,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个人。
不过,她也并非铁石心肠,不然,今日收到信后,又怎会是那样的反应呢?
浴桶内的热气还在飘着,苏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想了许多,也分析了许多,可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苏木的嘴角却是噙起一抹苦笑。
这些话,她自己说着都没有什么底气......
徐晋的脸颊有些热。
应该说,自打苏木开始沐浴起,他的脸色便没有正常过。
他不敢看下面的场景,但视线可以屏蔽,听力却无论如何都阻断不了。
从衣裳摩擦的声音到入水声,从哗啦啦的淋水声到吸气吐纳声,许是由于视线受阻的缘故,这种情况下他的听力反倒是越发的清晰起来。且除此之外,他的脑中,却是不可控制的同步出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
心知自己此刻的行为举止十分不堪,徐晋只能时不时的咬咬自己的牙齿,借着口中的疼痛来转移自己些许注意。
苏木这次沐浴其实统共也就泡了两刻钟不到的样子,但对徐晋来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尤其是到了最后苏木出浴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
明明一切的速度都与寻常无异,可是对在房梁上的徐晋而言,却慢到了他甚至听见了下方之人从脖子开始擦拭身体的声音。
徐晋是太监不假,他的身体诚然没有什么反应,可心中瞬间倾涌出的那种旖旎与悸动,却是顷刻间便席卷了他的内心,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与涟漪,久久都未能平复。
半盏茶后,苏木终于彻底穿好了衣裳。
她没有洗头,屋中浴桶中的水不用急着立马便倒出,所以穿戴好衣物的苏木直接便从侧室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经历了这么一遭意外,徐晋这会儿早已没有什么闲情再留下来观看苏木的反应。
苏木已经沐浴完毕,他直到听到人开始朝里侧走去的声音,这才敢张开双眼。见人将里屋与外屋之间的纱帘放下,知道这是打算就寝的缘故,徐晋提着的心稍稍松了松。
往日中苏木就寝时其实并不会放隔间之间的纱帘,而今日之所以会有此举动,全是因着她准备要看某人信件的缘故。
说是欲盖弥彰也好,做贼心虚也罢,总之把纱帘放了下来,苏木的心稍微的定了定。
信封背她锁在了柜子里,这柜子是苏木往日中放置贵重物品的地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这一次,苏木的神色倒是淡然了许多。
屋内的烛火有些弱,对纱帘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徐晋看不大清。不过,既然她已经“打算”就寝,徐晋自然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直接从房梁上小心的翻了下来,待在原地仔细确定了外方与里面都没有了什么动静,徐晋这才轻轻的来到了门口,随即小心翼翼的将屋门拉了开去。
松萝是顾聿买回来的婢女,苏家药铺中的许多杂活都是她在收拾,所以总要睡得晚一些,她的屋子在前院药房的隔壁,每晚临睡前,她习惯性的会检查一下有哪些地方还未做好再休息。巧的是,徐晋这边刚从苏木的屋中溜出正小心的将屋门给带回,便碰到了正打算巡视一圈就回屋的松萝。
“什么人!”一个身影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自家院落,看样子似乎正打算破门而入,一眼见此,松萝几乎是想也未响便呵出了声。
徐晋没想到自己会暴露的这么突然。尤其是,苏木刚才在屋中沐浴完毕,而他又被人在其门口抓个正着。
这若是被抓住,他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尽管他本身这事便做的不光彩。
苏木坐在床上刚将书信看完正不知如何是好,松萝突来的一声呵斥,却是将她吓得下意识的将书信藏在了自己身后。
“不要跑!”徐晋穿的是夜行服,脸上蒙着面,既然被发现了,断没有还留下来被抓个现行的道理。是以几乎是松萝的话一落,他随即便朝一侧跑了去。
见来人要跑,松萝也没想那么多,她直接抄起了一旁墙角的家伙便追了上前。
徐晋学过功夫,虽算不得多精湛,可对付一般的人并不成问题。松萝是个姑娘,还是一个看起来脸上有些浮肿的姑娘,他一开始并没有将对方当一回事。可是,当松萝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眼前拦住他的去路且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东西掷过来时,徐晋才惊觉,他似乎小看了苏木家中的这么一号人物。
“淫贼,你往那儿跑!”松萝还记得苏木说过要泡久一些,而她一来就看到了这人趴在自家当家的屋前,谁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一念及此,她的双眼怒火顿时又深了几分。
眼前之人出手迅速,招式自成一派,显然是练过功夫的。不过,从出手的力道来看,似乎又很是一般,松萝是苏木的人,徐晋不敢伤了对方,因此与对方交手时多少有些顾忌。松萝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出手的招式越发的狠准起来。
屋子里的人影正在往门口走来,徐晋与松萝交了会手,担心暴露,徐晋狠了狠心,索性将自己手上的戒指对着松萝按了一按。
松萝毕竟是一介女流,能钳制徐晋这么久,全是占了招式的方便,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暗手,是以尽管听到了动静,但她的身体反应却慢了大脑一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中招随后无力的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咯吱”一声,苏木将自己的大门快速的打了开来。
从听到松萝惊呼到反应,她并没有用上多少时间,家中可能遭了贼,作为当家人,苏木自然不会让松萝一个人在外面面对。
徐晋前脚解决了松萝,哪曾想苏木会那么快就把屋门打了开去。
毫无准备的,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双及其深邃又明亮的眼眸,眼中有意外,有羞愧,有讶异,更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而这样的目光,苏木只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
她连忙上前了一步,“是你!”
徐晋不知道苏木是否认出了自己,可今夜这情况,实在不是两人相认的好时机。他几乎算得上慌张的避开了苏木的注视,随即找准方向便想离开。
见人想跑,苏木想也未想便从门口超前又走了几步,呵斥道:“给我站住!”
这似乎是徐晋第一次听到苏木这样严厉的语调,以至于他完全是下意识的顿了顿自己的脚步。可是,待他稍稍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苏木此间不过才说了两句,且话中所指并不明确之后,徐晋来不及回想对自己反应,他重新吸了口气,抬脚便欲继续往墙角去跑去。
苏木没想到自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人竟然还要离开。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且就凭对方看了自己想躲这个反应,她也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徐晋!”
“我知道是你。”
又是两句,两句中,前一句还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但这后一句,却是瞬间回归了平静。没有什么高低起伏,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苏木平淡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仿若在说太阳会从东边升起那般的自然。
这一下,徐晋终于彻底的停了下来。
想着自己之前刚做过的事,徐晋的神色有些尴尬,事情发展至此,苏木总归是认出了他,他再欲盖弥彰下去,落在她的眼中反倒是成了笑话。
他强行定了定自己的神色与心绪,略微有些干涩的道:“......怎么认出我的?”
“呵。”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一句,苏木冷笑了一声,她并未回答徐晋这个问题,反问朝着倒在地上的松萝走了过去,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都用上了暗器还没逃掉,徐晋脸上赫然骤起,他干咳了一声,解释道:“中了迷针而已,明日便会转醒,没有什么大碍。”
怀中的人气息如常,苏木闻言,气极反笑,“怎么?有胆与我写信,没胆见我一面?”
左右身份都已暴露,院子里的人又是中了他的暗器才致昏迷,为了不让苏木吃力,徐晋弯下身子从她的手中将松萝接了过来,“不是。”
心知自己理亏,真要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徐晋便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趁着苏木还没开口时问道:“她的屋子在何处。”
毕竟是宫中出来的人,表情管理已经十分运用自如。苏木虽猜到了徐晋在心虚的转移话题,可瞧对方那正经的神色,她余下的话到了嘴边倒是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唯冷声应道:“前院东厢。”
“嗯。”能躲一时是一时,瞧苏木这反应,若说徐晋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
松萝中了银针,一时半伙醒不了,前院的大黄听着后院的动静早已吠了起来,不过在看到苏木的身影之后,倒是乖乖的安静了下去。
苏木是匆忙的从屋中出来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关于这点,徐晋其实早就发现了。他将松萝送回屋子的时候苏木一路跟着,等到将人安顿好之后见其似乎并没有要回屋添衣的打备,他想了想还是对着正在给松萝垫着被角的苏木开了口,“你......”
苏木将松萝的被子搭好,闻声并未多看徐晋一眼,却道起身道:“走吧,去我的屋子。”
山上山洞那晚她已经确定了他是太监,那么会不会对自己不轨这事,苏木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既然要回屋说话,徐晋还未出口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他今夜来此,目的没达到不说,还暴露了自己,瞧苏木的神色,也没多少欢喜,反而是一直冷着个脸,这让徐晋心下未免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