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李竞过去看他。
“可能被蛇咬了。”安石拨开裤脚,脚踝处,一深一浅两个大牙印。“妈的!”他骂了一声。
“是毒蛇吗?”李竞忙问。
“像是吧。”安石挣扎着扯下鞋带,扎紧小腿。
“你不能再走了,蛇毒要多久会扩散。”李竞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三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你先下去,叫几个男的上来,带上营地的特效药。”安石疲惫地嘱咐,“记住下山的时候别太急,顺着箭竹走,营地的方向在东北45度,晚上会开绿色的扫射灯,我的表有指南针和照明,戴上。”
“一上一下要耽误多少时间,你动不了,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李竞果断地说,“我背你下去!”
“滚!”安石摔开她的手,他的嘴唇都已经发白了,脾气还大得惊人,“让女人背?我不如死在这儿!”
“我平生最恨这种话!”李竞火了,“你以为比我强多少?今天就算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争定了这口气!”
她叉着腰,咬着唇,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话虽然这么说,安石高大,自己未必背得起来,她记得早上好像在安石的背囊里见过一卷绳子,好吧,就这样办。
此时安石所有的抗议愤怒都是无力的,李竞把他上半身仰面贴背地绑在自己身上,不轻柔不客气地半拖半负,一路往山下去,遇到陡的地方,她索性坐着滑下去,也不管他生死。
安石又晕又悬地任她摆布,虚虚地挤出句话:“你这样绑着我,让人见了,以为是拖死狗……”
“你以为你是什么?”李竞冷酷地说。
“有件事,我知道,你还生气。”安石在她背后说,声音嘶哑。
“那天,我是拉肚子,可能是早上喝了冷茶,实在憋不住,很狼狈,连手纸都赶不及带。”他低低地,非常难堪地,“没想到你就在那个时候出来。”
李竞忍俊不禁:“这就是你的小事故,为什么不早说清楚!”
“一个大男人,怎么说?”
“我有一个问题。”
“问。”
“你没带手纸,那怎么擦干净的?”李竞促狭。
安石费劲地说:“给男人留点隐私好吗?”
李竞笑:“对了,那天我用的是侧踢。”
10
回来三天了,李竞的两边肩膀,还麻得不像自己的。
那天她背着安石筋疲力尽地撑到营地,宁芷华是怎样惊慌失色地扑上来,满脸都是眼泪,她是怎样不顾一切地俯下来用口去吮蛇毒,不管别人一旁说你喉咙发炎会没命的。当时就想,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又想自己怎么没做到呢,或者是,自己可能做到吗?
安石当时虽然满嘴的唠叨抱怨,但那神情分明是感动的,她总是想起这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听宁芷华说,安石已经好了,这段时间休年假,不知道又要去征服什么难度。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很放松,放松得全身惫懒,斗志全无,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干,却突然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天去人事科按期填表,关科长笑眯眯地问她:“李竞啊,你的表现相当不错嘛,那几个专题我都看了,有深度。实习期就快满了,想不想进我们台啊?”
李竞一笑:“我当然希望能留下来。”
关科长话锋一转,稍微压低声音:“你能留下当然好,不过今年情况难说,编制紧,合同工想转正的都排着队呢,你要努力哦。”
李竞道:“我只能尽力争取吧。”
出来心情凭空有点低落,其实也听人说过,要进电视台找人花钱是必需的,这不是潜规则,这是光明正大的社会法则,但李竞就是不情愿,也没人可找,也没钱可花,她能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下午有雷雨,玻璃窗外天色如夜,她正剪一条稿,桌上的座机响。
对面那人很冲:“喂,你下来吧。”
李竞莫名其妙:“你是谁啊?”
“你耳朵有问题啊?”
“有病!”李竞挂线。
下班时雨稍停,走出电梯,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大厅踱步,竟是安石。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李竞惊喜。
“一名专业的媒体从业人员,听力要求是非常高的,你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下周调你去现场传音记录好好培训一下。”安石深吸一口气,看着李竞,“好吧,我也别装了,我提前回来了,中午才从玉龙雪山飞回来,没意思,到哪都会想起你。”
李竞站在那里,突袭而来的慌乱、手足无措的感觉。
安石拉住她的手:“走吧。”
她都忘了问去哪,也忘了至少该挣扎两下,可她的手分明比她有主意,它乖顺地蜷在他暖和的大手里,它喜欢那个地方。
下班的同事都看到他俩,安石的表情自然平静,好像已经拉了她几十年。
天还下点小雨,远处有雷声,他拉着她快步走过街道,迎面人流如潮,他的手没松一下。
“你带我去哪儿?”李竞手心里出了汗。
“吃饭、逛街、看电影。”安石简短地说。
“可是,为什么?”
“李竞,没有男人追过你吗?”
“你什么意思?”
“要是你跟男人约会过,还用问这么脑残的问题吗?”
李竞有点生气,可安石忽然低头朝她一笑,这个人,不笑的时候穷凶极恶,一笑起来整个世界的太阳都出来了。
他拉着她停在一家女装店橱窗前:“那件衣服好,你穿了就会像个女人,我送给你吧。”
李竞素来讨厌那些花边蕾丝:“我干吗要像个女人?”
安石无奈地看着她:“你不像个女人,我怎么爱你啊?”
11
消息传得真快,第二天上班,大家都知道了。
走过人事科,关科长早在里面瞄见李竞,连连招手喊她进去。
“李竞,你真厉害,连安石都能搞定,昨天还不跟我们说实话。”关科长笑呵呵地说。
雪姨也来附和:“这下你还愁进不了咱们电视台,安石的老爸是省委宣传部部长,你就是想进中央电视台都不在话下。”
又有人从座位上探出头:“哎李竞,你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教我们一下嘛。”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逃出来的,可进了专题部,同样的场面和围观,人人都为这点不寻常的八卦极尽兴奋好奇,只有宁芷华,远远地看着她,笑着打个招呼,很牵强。
宁芷华是三天后离开的,名义是到下面一个市级电视台挂点。
她离开的前一晚,特意找李竞说了会儿话。
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开口就说:“李竞,不要心存不安,我们还是好朋友,那些争风吃醋的故事很低档,我不想那么难看。”
“但我很难保证,接下去自己不会失控,所以我必须走,毕竟我爱了他6年,曾以为坚持下去总会有个结果。”宁芷华笑笑,“现在才明白爱情这件事,不适合励志片里的准则,再多的努力在他那里也只是个负数。早知道他喜欢别人用橘子砸他的屁股,我早6年就这么做了该多好。
“但我都有一些为你们高兴,真的,安石到底找到了喜欢的人,特别不容易。他是那种心很高的人,而你,李竞,你也很棒,你昂着头挺着胸那勇敢骄傲的模样,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多么帅!”
其实这几天宁芷华过得一定很难,看着她迅速憔悴的面容,还要装作轻松大方,她人那么好,对自己又一直关照,李竞心里一阵难过,不禁掉下泪来。
宁芷华换了更活泼的语气。
“哎,我教你冲暖胃茶好不好?安石胃不好,加班的时候总会犯胃疼,这个方子很好的,我一直冲给他喝,虽然也知道是白给他喝了。”
从今天开始李竞要学习怎么爱人了,一想到这点,她就有点犯怵,要做到宁芷华那样,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第一次给安石冲暖胃茶,他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
李竞说:“你别盯着我行吗,我做事不喜欢别人像监工似的看。”
安石笑:“我看你会不会。”
李竞放了一撮红茶在杯里,刚想去饮水机注水,安石叫:“那个水能冲茶吗,开玩笑!”
他真讲究,冲茶的水要用小电壶现煮,水开小了不行,大了也不妥,要蟹眼水。
然后切姜片的时候,安石又嫌她切得太厚,厚得像柿饼,放红枣的时候,又说她没把枣核拣出来,容易上火,加红糖的时候又怨她放得太多,甜得腻喉。
李竞来了气,把东西一摔:“我不冲了,我干吗要给你冲这个破茶,你自己不会冲啊!”
安石皱着眉头看她,还是笑了,轻轻地抱住她:“你身上怎么那么多刺呢?动一动就扎人,保护自己吗?不需要那么多刺知道吗,以后,我来保护你,你是我的,我要把那些刺,一根一根地拔出来。”
在他的怀里,李竞没有招架之力。
12
得承认,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有时很甜很甜。
甜得让她微醺,微醺下却有一丝惶恐,贪恋这一刻是仅有的,唯一的,害怕转身就化为梦幻泡影,再不复得。
在高高的山顶上看日出,他牵着她的手,金红硕大的太阳喷薄而出,好像要让这全新的霞光万丈的世界,专属于他们的相爱。
在渔火闪闪的岸边听海浪,她靠在他怀里,数浪涛拍岸时他心跳的频率,他的心那么近,近得让她感激和欢喜,欢喜得不知怎样才好。
在街边他给她买DIY的冰激凌,耐心地排队等候,研究水果的营养搭配像谋划一件大事,唇边一抹微笑,高高地擎着向她跑来。她因此要把那冰激凌很久很慢地吃完,每一点的冰凉与甜蜜都如此让人舍不得。
她从前是白来到这世上啊,日月星辰,鸟语花香,一支雪糕一杯茶,那么多凡常的物事为什么在他身边,有他陪着,就忽然间变得那么绚丽神奇迷人。
她有时感觉自己变小变弱,就像每次跟他坐在漆黑的影厅看戏,真实的世界仿佛只有那方银幕。然而再精彩妙趣的剧情,都无法令她放松。他在她身边,就算全世界都失落在无边的黑洞,她知道他在她身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一些安全,更有一些压迫,一些恍惚和颤动,一些极其细致的变幻迷离。她时常回眼偷望他,他那么英武自若,他那么胸有成竹,他一切都是那么的对,她忽然间就有些怀疑自己。
人人都说李竞变漂亮了。
她知道他们说的漂亮是什么,她蓄了长发,发茬刚到脖颈,细碎得扎人,不是她最爱的清爽利落。她的衣饰开始增加蕾丝、荷叶边、印花和雪纺的元素,没办法,安石喜欢。她走路不再风风火火,因为收紧的裙口和细高跟鞋,安石说女人就该婀娜多姿。她每天甚至要早起半个小时化妆,安石说,女人不化妆就好像没穿衣服在大街上走。李竞说,我以前一直这样,安石就很强势地一把抱住她,不要说以前,你现在是我的,我要为你负责。
他相当负责,亲力亲为这个把她改造得更女人的工程。他给她制订增肥的计划,他甚至每天都在酒店给她预订木瓜炖雪蛤。她不喜欢那味道,吃得很勉强,他就从身后抱住她:“我要量一量,嗯,好像大了一寸,很好!”
他给她报了很多班,烹饪插花瑜伽拉丁舞,他陪她上课,督促她练习。其实李竞不抗拒学习和改变,那也能带来新鲜和灵感,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她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来?
“如果你要把李竞变成宁芷华,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地说。
安石就觉得伤心了:“我是为了谁啊,我一个大男人天天为你操这些小碎心,你还说这样的话。”
她就不忍说些什么了,她的那些坚决和锋利,就这样不忍着不忍着退下去,踉踉跄跄地,不知退到哪里去了。
安石喜欢她什么呢?这样的怀疑不是一次两次。
安石喜欢轻轻地去抚她的头:“这样子多好啊,乖乖的像只小猫。”
这个乖字,她听得好不自然,想扭开,却不知怎的,生生地没动。
恋爱中的女人想方设法总要问到的,她也一样:“其实,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安石皱起眉头,“我不喜欢桀骜不驯主意和架子都很大的女人,我不喜欢你的臭脾气,你不漂亮,身材又差,可是,真是的,我就喜欢你。”
她在那里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挣扎的念头都一败涂地,眼泪匆匆忙忙地赶出来,她拼命地用手背去擦。
13
李竞工作更努力了。
心底里她有着这样执拗的想法,凭自己的实力进来,这样的证明很重要。
安石却常常笑她天真:“再有实力的人,也得脚下踩着一个机会,否则就是白费劲,放心吧,这个机会我能给你。”
还是感觉有些郁闷的、些微的莫名的受挫,李竞觉得,她的努力好像没有意义。
有些倾诉不适宜找最爱的人,周五晚上,恰好安石下乡,她约了几个大学同学出来喝酒,发发牢骚。他们从前常常这样豪迈无拘,在午夜的大排档炒几盘田螺牛河,买上一箱生力啤酒,人手数瓶,喝到天明,酩酊大醉,然后一路高歌而回。
她才喝了一杯酒,安石就打电话来:“你在哪里?”
“几个同学出来坐坐。”
“在哪里?喝酒了?这么吵,很多男的吗?”安石不悦。
“都是同学,很久没见了,大家高兴一下,没什么的。”她压低声音,不想他担心。
“都12点了,你赶紧回家。”他很严厉。
她只好找个借口:“我没车,跟人家一起来的。”
“我马上去接你。”
他真狠啊,硬是连夜从县城开了200公里的车赶回,只用了1小时15分,他的越野车黑沉沉地停在路边,他不下车,只按了几声喇叭。
李竞不动,他摇下车窗吼:“你走不走?”
她真想就是不动,她真想吼些什么回去,可是她的腿还是站起来了,同学们好心为她打圆场:“快去吧,安大主任多爱你啊,真让人羡慕死了,幸福的小女人。”她咬着嘴唇关上车门,他们会看到这幸福里的屈辱吗?
不是因为赌气,接下暗访传销组织这个专题,李竞真的不是因为赌气。
是晚报的记者通过副台长找到她,想和她联手打进那个传销组织,卧底7天,深度揭露传销组织的来龙去脉。李竞当然很欣慰,之前的专题片在业界多少给了她一点名气,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想瞒着安石,又怎能不让安石知道,和她直觉一样,他不同意。
“有什么不行的呢,上次曝光毒大米我不是也干过吗?不是你说的,我是女性,相貌平凡,又会武功?”
“算了吧,你那花拳绣腿上次差点出事,我不会让你冒险,换别人去。”
“你这不是有私心吗?”
“我是有私心啊,怎么啦,现在你是我的女人。”
“我想去,我去定了。”她已经很少这么坚持了,明知安石的脸色很难看。
然而晚报记者再没跟她联系,她去问,才知这个选题台里最后没有批准。
那天晚饭是在气氛极好的山顶餐厅,安石心情不错,李竞望着窗外山下的灯火,有点走神。
“没批不是更好吗?这么好的美食,吃吧,别瞎想了。”安石为她布菜。
“是不是你,安石?”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是我找的台长,我跟他说,你怀孕了,我们要结婚了,呵呵。”
“你撒谎。”
“这不算撒谎,你要是想,我现在就能和你结婚怀孕!”安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里面是枚闪闪的钻戒。这盒子放在身边好几天了,他想,这正好是个机会。
“果然是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李竞生气了。
“你就爱逞强不要命,我当然要管。”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有什么权利控制我,你以为你是谁?”
“妈的,我是谁!”安石也火了,他站起来要走,看看手里的戒指盒子,抬手往李竞手里一摔,大踏步地走了。
盒子打在李竞腕上,很疼,疼得将她冷不丁扎醒。
还是这个动作,居高临下地,颐指气使地,他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对她用这样的姿势,那时,她有刺。
14
安石那晚负气离去,喝闷酒犯了胃病。
现在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李竞还是心软了。
他心里应该还有气:“李竞,我做这么多事操这么多心,你都不明白吗?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管你是死是活。”
李竞低头无言。
“我曾想把你的名字改回原来那个,‘竟’字比‘竞’好,我现在可能是有点迷信,‘竞’字剑拔弩张,‘竞’字里面是空的,少那一横,没有心。”
李竞默默想:“我的心,你能看得见吗?”
“昨晚我有很多事想对你说,你的工作关系落实了,你在听吗?”
“嗯。”
“你不感到高兴吗?这是个好消息。”
李竞笑笑。
“下周你要去编辑部报到,管理带库资料。”
“为什么调我去带库?”
“听我说,带库很清闲,很舒服,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我从没说过要清闲要舒服。”
“我认为你要,至少将来有一段日子要,知道吗?家里想我们年底把婚事办了。我们都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两个小孩,你是我的女人,你得帮我完成这个任务。”安石的语气温柔起来。
“你总该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你是我的女人,我当然可以替你决定。”
“你的女人?”李竞站起来,“别忘了,我首先是我自己的!”
“又来了,为什么你总不肯放下那点所谓的骄傲!”安石坐起来,他还在输液,一发火胃病又犯,脸色又怒又痛。
李竞只好缄口,扶他重新躺下,安石把头偏开,不说话。
“除了那点骄傲,我还有什么呢,安石。”她在心里说,不无忧伤。
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宁芷华说过的话,难度,他喜欢登珠峰、深海潜水、徒步穿越大漠,那样的难度让他着迷。他爱的是不是她的难度?
宁芷华对他毫无难度,她千依百顺死心塌地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我的难度,是火星撞地球,那曾是独立的骄傲的星球,旗鼓相当,互不相让,谁也别想捕获谁。所以他征服,他攻克,他操控,难度让人痛苦,又那么让人激奋。
只是现在,她的难度还能守住多少?
15
这天她来得很早,电梯还没下来,细高跟撑得她有些累。
不经意抬起头来,蓦然照见电梯门的镜子,看见那个无精打采的女人,长发遮住了明净的额,化了妆的不真实的脸,精致烦琐又累赘拖曳的衣裙。
那是谁啊,很悲伤,她几乎不认识自己。
电梯升到15层,她出来,走在幽暗的空旷的长廊,带库资料室在长廊的尽头,她走着走着,忽然转过身来,坚定了主意。
不干了,再好的环境再好的爱,做不了我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为了爱,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认识的人,这样的爱还要不要呢?
她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水清凉清凉,沁人心扉。擦干水珠,一只手把长发尽数挽起,一只手拎着细高跟鞋,光着脚跑出去拦出租车。
10点钟,仍不见李竞上班,安石急着打电话给她。
“你怎么不来上班?”
“我不干了,我不愿意去带库管资料,谁爱去谁去,你要是执意反对,我就去别的台,这世界总有一个地方相信实力和努力。”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从头开始’。”
“什么?”
“‘从头开始’发型屋,我在剪头发,剪回我原来的样子。”
“李竞,你是不是在故意气我?”
“我没那么想,我就是本来那个李竞,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就是那样,原谅我没法做到你的要求,如果爱情就是要彻底地否定自己,我宁愿孤独一辈子。”
李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所有的山都要踩在脚下才叫征服,如果当初吸引你的是我的难度,就让它一直在好不好?”
她停了停,睫上一点泪光,轻轻地说:“安石,我很爱你,我也很爱自己。”
她说完了,对面的话筒只听到他的呼吸声,他在想什么,他能说什么,他会做什么?
她的心跳得好快啊,一秒钟好似一万年长。
紧咬着唇屏住气息,她等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