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山楂树之恋2 艾米 18649 字 10个月前

一旦PETER不穿奇装异服又不油嘴滑舌了,对杨红的杀伤力就很大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很盼望星期四到来,而一节50分钟的课,又似乎很快就过去了。坐在那里听PETER讲课的时候,常常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一举一动都很潇洒迷人,连他说话时脖子上喉结的跳动,都可以使她盯着看很长时间,觉得很有男人的魅力。有时她仍有那种错觉,就是PETER会用一种特别的目光专注地看她一会,眼神称得上温情脉脉,但她马上嘲讽自己: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这天上完课,杨红就问PETER可不可用信用卡帮她买一下医疗保险。PETER说,没问题,到我办公室来,你填你自己信息那部分,我帮你填信用卡信息这几栏。两个人来到PETER的办公室,就打开电脑,找到那家保险公司的网页。

杨红发现有好几个保险计划,不知道应该买哪个,每个计划的说明都是又臭又长,杨红算服了美国人的小题大做了。她看不太懂,也懒得看,就准备来个人不识货钱识货,选个最便宜的买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准备在这里看什么病,只是学校要求买,不买就不PAY你工资,就不跟你办探亲,那只好买。

PETER倒是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下几个计划,最后建议她买第二种,说这种贵是贵一点,但COVER的多一些,特别是COVER了每年一次的体检,你买这个,就可以免费全面体检一次。

杨红看了一下,这个计划比那个最便宜的要贵一百多块钱,心下有点犹豫,又怕PETER说她小气,就说:“体检不体检的,也不重要,我在国内从来不体检的,也没什么,即使校医院安排的体检,我都叫熟人随便帮我填下表算了。”

“这种态度不好,完全是对自己不负责任,”PETER很严肃地说,“女人到了三十岁以后,就应该每年体检一次,乳腺、子宫、卵巢的瘤啊、癌啊什么的,早期发现都是可以治愈的,但到了晚期就来不及了。早点发现,或者切掉,或者保守治疗,大多数人都能健康地活下去。”

杨红听他提到女人那几个部位,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个人脸皮也的确厚,跟一个女人谈这些干什么?PETER似乎还没侃尽兴,又说:“你知道,女人的这几个部位是完全可以不要的,不象心肝肺什么的,你切掉它,就对身体有严重影响,女人的这几个部位,只是用来繁殖的,切掉了不影响身体的日常功能。所以有很多人把这几个部位的癌叫做‘幸福癌’。当然女人自己是非常看重这几个部位的,怕切掉了,自己的女性特征就没有了,男人就不喜欢她了,但是性命第一,如果命都没有了,还谈得上什么女性特征?”

杨红想岔开他这个话题,就敷衍说:“听你的口气,象个医生,不象个老师。”

“业余爱好罢了,不过我真的很想做个医生。等我有了足够的钱,我准备去上医学院,将来做医生。”

杨红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他又在搞笑,忍不住笑起来:“你现在还去读医学院?读出来多大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早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志向嘛。革命不分早晚,觉悟不分先后,活到老,学到老。你不相信我能当医生?那你就小看我了。”

“我看你是想做妇科医生吧?”

“对了,非妇科医生不做。所以你不要得罪我,说不定哪一天,你就转到我手里,请我看病呢。”

杨红觉得他这样说,完全是吃她豆腐,虽然没说看什么病,但刚才一直是在说妇女那几个部位的,现在又说做妇科医生,他这会说不定已经在心里描绘她那几个部位的图画了。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好像很讨厌他,好像又不是很讨厌。不过她警觉地想,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开的黄色玩笑不讨厌的话,那她心里肯定是有点喜欢这个男人了。象PETER这样的人当然知道这一点,说不定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在试探我,于是正色道:“不跟你开这些玩笑了。”

PETER更正色道:“不是开玩笑,我劝你还是买这个带体检的吧,你舍不得出这个钱,我帮你出。”

杨红见他这样说,就不好再吝啬了:“哪能让你帮我付钱呢?那就买第二种吧。”心想今天真是倒霉,找错了人,如果请海燕或者牛小明帮忙就不会白白多花这一百多块钱了。

PETER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样,说:“是不是觉得我害你浪费了一百多块钱?嘿嘿,对你来说,节约用钱是个原则问题,如果20英里以外有$1.99一加仑的汽油,就绝不加自家门前$2.00一加仑的汽油。你有点象好莱坞演员碧姬巴铎,她可以打着TAXI从曼哈顿跑到布鲁克林买一种每英尺便宜两美分的窗帘布,买布节约了两毛钱,打的用了200刀,但她说了,节约是一个原则问题,而不是金钱问题,有便宜的就要买便宜的。”

杨红听出他在挖苦她,就一声不吭。

PETER一边帮她用信用卡付帐,一边笑着说:“完了,完了,又说走了嘴,好心没讨到好报,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杨红本来想请他用车带自己去一下银行的,现在也没心情了,写了一张支票给PETER,然后谢谢他一番,就离开了。

中午回到家吃了午饭,杨红想跟牛小明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带自己去银行开个存款证明,但想起上次那个接电话的女生,又有点犹豫,就向海燕打听怎么牛小明家有个女的。

海燕说:“那女孩是牛小明的ROOMMATE小汪,跟牛小明合住一个APT半年了,牛小明早就爱上了她,小汪对牛小明也有点意思,但两个人都碍着一个‘合住道德规范’,一直没有挑明。结果前几天有个女的打来一个电话,又躲躲闪闪地不肯留言,小汪怀疑她是牛小明的什么人,言语上就有点酸酸的。牛小明呢,当然是急于解释,赌咒发誓,掏心窝子出来给小汪看,这样反而把事挑明了。他以前老是叫我道义支援他,所以这次赶紧向我报了个喜。”

杨红说:“说不定那个打电话的女的就是我,我那天想叫他送我们去那个晚会。因为没想到牛小明那里会有女生,所以一下答不上话来。”

海燕呵呵笑起来:“那你无意当中做了个媒了,不过,你以后要用车什么的,叫我好了,不要叫牛小明了,免得小汪拈酸。牛小明前边一个老婆,就是因为他爱帮别的女人忙跟他离婚了的。牛小明是个热心人,别人请到他头上他也不好拒绝。老婆看见不开心也情有可原,换了谁都这样想:如果你对个个女人都这么好,又怎么显得出你爱我?还是我们这些外人给牛小明帮个忙,别找他帮忙了,让他安安稳稳娶个媳妇。”

“牛小明离过婚的?”杨红惊讶地问,“他这个人挺好的,不象离过婚呢。”

海燕忍不住又笑起来:“听你这口气,青面獠牙的人才象离过婚的人?离过婚的人都应该是坏人?你没在那个魏成面前贩卖你这套理论吧?”

杨红一惊,连忙问:“怎么啦?魏成也是离过婚的?”“离过,他跟他前妻是在国内就认识的,他没结婚就出来读书,后来跑回去跟她结了婚,结果他前妻在国内有很好的工作,不想到这里来,他没毕业,又不能回去,最后就离了婚。所以这次他就不敢大意,放弃了这边的博士学位,守在他女朋友身边去了。”

杨红暗自捏把汗,说:“这两个人都帮了我不少忙,如果我在他们面前说离过婚的人坏话,那肯定把他们得罪了,幸好没说。我这话只跟你说说,我没把你当外人。”

海燕拍手笑道:“还好我不在乎,不然你又得罪一个人了,因为我丈夫也是离过婚的。等他回来了,你可别在他面前说,不然他跳起来骂你。”

杨红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我没想到……”

海燕安慰她说:“没事,知道你是党的干部,爱憎分明。不过你这观点也太陈旧了,总觉得婚姻破裂就肯定是因为两个人中至少一个人有问题,其实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都是好人,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人,性格不合,又不肯改变,不能折衷,就没法处好。离了婚,对两个人都有好处。现在离婚的人多着呢,谁还会觉得离婚的人是坏人?你身边离过婚的人,有几个是坏蛋的?又有几个人是被人当作坏蛋的?美国70年代有过一个离婚高xdx潮,没离的都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落伍了。国内现在离婚率也很高,搞不好,哪天就搞得象70年代的美国一样,不离婚就抬不起头来了。算我们家老李还赶上了潮流,好歹也是离过婚的人。”

星期三下午是PETER太极班授课练功的时间,杨红和肖娴也夹杂在那群美国鬼子中间,跟着练习。PETER说过几天中国学生会要搞一个中秋国庆晚会,太极班的人要集体登台献艺,可能这星期要多练习几次。

太极班结束后,PETER对杨红和肖娴说,你们今天别走了,在这里玩一会,等我陪ANGELA练完球了,我请你们吃晚饭,算是工作晚餐,我们讨论一下批改作业的标准和第一次测验的事。我这是真正的中国式请客,不是GODUTCH,你们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果你们不喜欢吃老外的东西,可以上我那里去,我们做中国餐吃。

肖娴赞成这后一个方案:“太好了,我正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PETER掏出20块钱,说:“那你们现在先到LOUNGE那里坐坐,买点小东西吃吃,我练完球马上过来。”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不好意思接钱,说我们还是去看你练球吧,又不饿,吃什么东西?

三个人来到乒乓室,看见ANGELA已经等在那里了。PETER跟ANGELA练球,杨红和肖娴就坐在旁边的长条椅上看。

肖娴附在杨红耳边说:“PETER穿背心短裤还蛮性感呢,什么时候约他去游泳,看看他着泳装是不是更性感。不过现在男人游泳穿个半长的短裤,什么也看不见,如果穿个三角的,那就有看头了。”

杨红说:“你好开放,说话象男人一样。”

“怎么,就兴男人欣赏女人的躯体,女人不能欣赏男人的躯体?人体是一种艺术嘛。我们C大艺术系专门聘着裸体模特呢,别人那是全裸,PETER这算什么?半裸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四分之一裸。我总叫老罗也来健健身,他不肯来,放着BENSONCENTER这么好又不要钱的健身房不用,真是可惜。我敢打赌,PETER肯定天天上健身房。现在男人没肌肉,还谈得上什么性感?”

杨红从来不懂什么叫性感,觉得性感对男人来说,就是英俊的同义词,对女人来说,就是漂亮的同义词。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受了肖娴的点拨,或者是第一次以欣赏的心态来看一个男人的四分之一裸体,觉得PETER的躯体的确有一种让她砰然心动的感觉,有肌肉,但又不是象电视上那些健美冠军一样,浑身乱七八糟的肌肉把她搞得糊里糊涂,看了只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搞成那样,搞成那样又怎么还娶得到老婆。但PETER不同,他的肌肉只是使人感到他很结实健康,没有多余或者过分的感觉。她觉得PETER打球的姿势也很好看,脚下灵活,身轻如燕,削球的时候,左右开弓,仿佛长剑翻飞;反拍抽球的时候,手腕一动,球拍一翻,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另一边去了。

快练完的时候,海燕也来了,头发湿漉漉的。原来海燕每星期三在成人游泳班学游泳,说她从小就会游泳,年轻时横渡过长江,但姿势不标准,所以现在纠正一下自己的姿势。

“纠正姿势干什么?”肖娴好奇地问,“参加比赛?”

海燕笑着说,“不比赛就不能学了?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学会。我这个人,除了正经事不喜欢干,无名堂的东西我都喜欢。我还跟ANGELA一个班在学跳水呢。小时候敢从船上跳冰棍儿,就是脚先头后地跳,但不会头朝下地跳,胆小,现在来克服一下。”

ANGELA见了妈妈,就撒娇地撂了球拍,说不打了,打累了,你来吧。海燕问了PETER,知道ANGELA的确练到半小时了,也不再勉强她,就问杨红肖娴打不打,见两个人头摇得破郎鼓一样,便踢掉脚上半高跟拖鞋,上去跟PETER打起球来。这下就把杨红看得眼花缭乱了,看来刚才PETER真是在陪练,没显出真功夫来,现在大概棋逢对手了,乒乒乓乓打得杨红目不暇接。

肖娴大声问道:“你们两个人谁打得过谁?”

PETER趁捡球的功夫说:“一个全市少年女单冠军,一个全地区少年男单冠军,你说谁打得过谁?”

海燕也笑道:“他那个地区还不如我那个市大,你说谁打得过谁?”

打完球,海燕带ANGELA回家,杨红和肖娴就跟PETER到他家去。路上,肖娴说:“想不到海燕球打得这么好。”

PETER赞赏地说:“她是个全才,不光打球,跳舞啊,弹琴啊,读书啊,做饭啊,样样都很棒,现在是没时间了,有时间她还做衣服呢。文化革命当中上学读书的人,除了读书,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

杨红好奇地问:“海燕球打得这么好,怎么要你教ANGELA呢?”

“她是直握拍,我跟ANGELA都是横握拍。A大还没几个打得比我好的,她不请我教请谁教?听没听说过易子而教?自己教不好自己的小孩嘛。等你们的小孩过来,我教他们打球,收你们半费。”

PETER住的不是学校的房子,但离学校很近,是个一室一厅。他的房间不象一般单身男人那样乱七八糟,而是干干净净的,东西挺齐全,有点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杨红和肖娴都是做饭的好手,两个人到了那里,不让PETER插手,各显神通,不到一小时,两个女人就弄出四菜一汤,三个人坐下吃饭,谈教学上的事。

杨红吃饭快,一个人先吃完了,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电视柜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好像是油画,上面是一个端庄的女郎,戴着帽子,帽子上有羽饰,看穿戴,应该是外国人,但看脸相,又似乎是中国人,就凑近去看一看,发现画的下面接近画框的地方有几个字:“MELODY”。

肖娴也注意到这幅画了,就问:“这画上是谁啊?神气得象个公主。”

PETER回答说:“是MELODY,我的WIFE。”看到两个女人惊讶的表情,又解释说,“这本来是一幅叫《无名女郎》的俄国名画,我做了一点手脚,把MELODY的照片放大了,把无名女郎的脸换成了我WIFE的脸,因为MELODY喜欢这画。我们结婚的洞房里就挂着一幅《无名女郎》,后来一直跟着我们,出国都带着,搬到哪,带到哪。”

肖娴和杨红都问:“你结婚了?我以为你没结婚呢。”

PETER笑着说:“为什么以为我没结婚?我看上去丑得没人要?”说着,伸出手,“你们没见我戴着结婚戒指?”

杨红和肖娴都吃吃地笑,说,还真没注意呢。

PETER呵呵笑着说:“看来份量还不够,得换个更大的,免得你们女人注意不到,稀里糊涂地爱上我。”说得两个女人都有些不自在。PETER看见,就抱歉说:“SORRY,忘了你们两个是马列主义老太太,不开这种庸俗玩笑的。”说着,就站起来,走到卧室里,拿了另一幅画出来,“这是真正的《无名女郎》,俄国画家克拉姆斯柯依画的。评论家说无名女郎高傲而又自尊,她穿戴著俄国上流社会豪华的服饰,坐在华贵的敞蓬马车上,背景是圣彼得堡著名的亚历山大剧院,展示出一个刚毅、果断、满怀思绪、散发著青春活力的俄国知识女性形像。你看画上这个女人象不像我的WIFE?”

杨红比照两幅画看了一会,觉得除了MELPDY的眼睛不象那个俄国女郎那么大而突出外,其它还真有六、七分象。杨红觉得MELODY的象很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见过《无名女郎》,所以觉得很熟悉。

肖娴也说:“我怎么觉得你WIFE很眼熟呢?就是想不起象谁了。”

杨红忍不住问:“那她–,我是说,MELODY,现在在哪里?”

“她在N州。”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教书?”肖娴问,“你这离多远啊?一个星期都没法回去一次吧?”

“有好几百英里呢。”

“这样不好,”肖娴端起大姐姐的架子,“夫妻分居久了,会影响感情的,听说美国人很少有夫妻分居的,要么在一个地方找工作,要么干脆离婚,因为美国没户口限制,想到哪工作就到哪工作。你怎么不在N州找工作呢?”

“学文的,你以为美国遍地是工作,想在哪找就在哪找啊?”

杨红说:“那怎么不让你WIFE到这里来找工作?她学什么的?也学文的?”

“不该让你们两个到这里来的,”PETER愁眉苦脸地说,“来了就打听我的私事,打听了还要指指点点,TERESA,不要跟我上政治课啊,不要忘了,我是你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我多少要有点敬畏才好。”PETER说着,用遥控打开音响,“听听MELODY拉的曲子吧。我不会拉提琴,不过我觉得她拉得不比JOSHUABELL差。”

悠扬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杨红一听就知道那是《天鹅》,小提琴拉的,因为陈大龄以前经常拉这首曲子。听着那熟悉的音乐,杨红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PETER的WIFE会不会是陈大龄的妹妹?觉得她相貌熟悉可能就是因为在陈大龄那里看到过一张有他妹妹的照片。但是他妹妹不是拉大提琴的吗?杨红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看了那张照片后的一个感觉就是,四个人,两男两女,男的潇洒,女的漂亮,个子越小的人拉的琴越大。陈大龄妹妹是里面个子最小的,而她拉的是最大的那个琴,这么多年过去,杨红已经不记得那个琴叫什么了,但不管是什么,肯定不是小提琴。

杨红觉得自己又在胡乱联想,一时把PETER当陈大龄的弟弟,一时又把MELODY当陈大龄的妹妹。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都跟陈大龄扯上关系呢?我这爱屋及乌也太厉害了点。

PETER好像沉浸在音乐声中,不再说什么话,他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到有点悲伤的地步了,好像不是在听音响里放出来的音乐,而是在凝望他心爱的女人,从遥遥不可及的地方,在为他拉这首曲子。

杨红想,他肯定是想到他远在N州的WIFE了。一个男人,为了谋生,跟自己的妻子两地分居,心里一定是很苦的。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去学医的原因?听说学医的人在美国很好找工作,收入也很可观。看来男人是不喜欢靠女人的,PETER宁可远离妻子到这里来当INSTRUCTOR,也不愿没工作跟妻子呆在一起,骨气令人敬佩,但有点死要面子活受罪,折磨自己折磨他人。

杨红记得《天鹅》是支很短的曲子,但这支《天鹅》却一直在放着,她看了一眼音响上的显示,是“REPEAT”。

PETER似乎发现她注意到了这一点,用遥控关了音乐,有点懒懒地说:“还是音乐好,可以REPEATOVERANDOVERAGAIN。如果别的东西也能这样就好了。”

肖娴知道他指什么,就笑着问:“举个例子,你希望什么东西可以REPEAT?”

“很多啦,成功啊,爱情啊,生命啊,所有美好的东西,我们不都希望能够REPEATOVERANDOVERAGAIN吗?”

杨红回到家,就给TRACY发了一封EMAIL,告诉她PETER有WIFE的事,还特别警告她说,有WIFE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PETER把他的WIFE看得象个宝一样,逢人就吹,一说到他WIFE,脸上就是那样一种柔和的表情,眼里就是那样一种挚爱的神色。他WIFE也的确长得不错,琴也拉得好,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不一会,TRACY就回了一封EMAIL,只有两行字:

何为英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何为英雌?明知虎有妻,偏向虎身依。

早上六点多钟,杨红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她以为是周宁,因为只有周宁才在这么早的时候打过电话。她抓起电话,睡意惺忪地抱怨说:“跟你说过了,八点以后再打电话,我ROOMMATE她们—”

“红,是我,”杨红听见哥哥的声音,“我把钱凑足几天了,也没见周宁来取,你催他快来拿,我最近要出差。”

杨红放下电话,决定等一会再给周宁打,因为现在还早,不想把海燕她们吵醒了。她没想到H大这么早就开始卖房,早知道这样,她出国之前就会把预付金的事安排好了再走。杨红本来已经住着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也是学校的房,后来出钱买下来了。现在这批新房,修在近郊,是花园洋房式的,虽然远点,但大家都愿意买。现在人人都懂,买房就是投资,多一套房子在手里,以后不管是住还是卖,都不会亏本。

杨红当然要买,自己在H大这么多年,没得到什么福利,这套房,由学校卖给本校的教职工,价钱比较低,也算一个福利吧。买下来,想怎么处理都行。不过这首期就要付二十万,也不是一下就拿得出来的。杨红在银行里的钱可以拿出五万,跟哥哥商量了一下,哥哥说可以周转十二万。剩下的,杨红觉得周宁应该负担一下。

等海燕她们都起床了,杨红就打电话给周宁,问他怎么还没去取钱。周宁开始说平生最恨借钱,所以不想去。等杨红有点发脾气了,才如实禀告,说没去拿钱的主要原因是昨天在高速公路上追尾了,现在车还没修好。

杨红立即想到儿子,听说儿子不在车上,才松了口气,少不得把周宁教训一通,说你这不是第一次追尾了,上次追尾,赔了大几千,修了大几千,这次肯定也少不了。你开车不要象救火一样,开那么快,跟那么紧。早到几分钟,晚到几分钟有什么要紧?追了尾,又要修车,又要赔钱,搞得不好,还把命搭进去了,到底哪点好?

周宁说:“昨天完全是前面那个X人不对,他开得好好的,突然停下干什么?”

杨红知道周宁每次都是这样,跟人撞了,从没说过自己不对,都是那个X人不对。杨红也从来没看见过哪个撞了车的人说过自己不对的,全都是对方不对,大家从车里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对方不长眼睛,不会开车就不要开。

杨红说:“你后面撞前面,警察肯定说是你不对。你就不能开慢一点?”

“如果个个像你们女人那样开车,今天爬到明天去了。只怪我自己买不起车,如果是我自己的车,我想开多快开多快,撞了我认陪。”

杨红忍住火气说:“这不光是个陪不陪的问题,撞伤了人呢?把儿子撞伤了呢?把你自己撞伤了呢?”

“你还想得到怕我撞伤了?我以为你只想着别把你哥的车撞坏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车修好的,以后不开你哥哥的车就是了。”

杨红想到每天还得周宁开车送儿子上幼儿园,把他搞得不开车了,用自行车送儿子,还是该儿子受罪,就赶紧换了话题,问周宁可不可以补齐剩下的三万块钱,周宁说:“我哪有钱?”

“你怎么会连三万块钱也没有呢?你每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出来家用,钱到哪去了?现在不交首期,这房子就买不成了。”

“买不成就不要买嘛,又不是没房子住,买那么多干什么?当饭吃?”周宁一向就是这个态度,他不要求过高级生活,他也不拼命挣钱以求实现高级梦想,好像凡是不能当饭吃的东西都是没用的。

杨红只好又把买房投资的理论跟周宁宣讲一遍。最后周宁说:“我手头是真的没钱,这马上要修车要交罚款,而且这段时间都是用我的钱在养你的儿子,你儿子花钱得很,光零食啊玩具啊这个班那个班的,就把我工资花完了。”

杨红听了这话,就没法不生气了:“你这是什么话?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他不也是你的儿子?”

周宁咕噜一句:“只有你们女人才知道儿子是谁的,哪个男人敢拍着胸脯说儿子是他的?”

“那你现在就带他去做个DNA检查,免得你疑神疑鬼。”杨红气得顾不上是谁的电话了,砰地摔了。

生了一阵气,又歇息了一阵,杨红才给哥哥再打个电话,把情况说了一下,看哥哥可不可以把钱送去给周宁,因为不及时交钱,房子就泡汤了。哥哥答应马上把钱送到H市周宁手里,杨红才放了心。但剩下的三万块还没有着落,周宁不肯出钱,搞得杨红心里很郁闷,不知该怎么办。

有人说婚姻中夫妻双方闹到剑拔弩张、你死我活、非离不可的地步,大多是为了钱或者情。前者是说经济上的矛盾,后者是说一方或双方有了出轨行为。其它的东西,常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一定弄到离婚的地步。但一涉及到钱或者情,就有点难以化解了。杨红回想自己这十几年的婚姻,在钱的问题上,跟周宁也是疙疙瘩瘩。

婚姻的最初六年,杨红和周宁一直是两地分居。两地分居可以毁掉一些婚姻,但可以成全另一些婚姻。杨红和周宁的婚姻,应该是被两地分居成全的一个例子。周宁每两周回一次H市,周五下午回,周日下午走。这两天当中,要做爱,要睡觉,要打麻将,要会朋友,两个人没有多少时间吵架。一想到只有两天的时间,杨红就很能忍受了。

知道痛苦马上就会过去,你的忍受力就会大大加强。就像你提着一大桶水上楼,如果你知道只剩下三步、五步了,你会爆发出一股力量,一下把水提上去。但如果你知道前面是无穷无尽的楼梯,你连这三步都走不动了,马上就要瘫倒。

有尽头的苦难是可以承受的,看不到尽头的苦难随时可以把你压垮。

两地分居六年养成的习惯,就是周宁不把钱交给杨红,杨红也不把钱交给周宁,两个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工资,那个时候也算是天经地义的。周宁每两周回来一次,杨红也不好意思叫他交这几天的伙食费。

等到周宁调回H市了,他也没主动提出把钱交给杨红,杨红也不好要,两个人还是这样分管自己的钱。周宁不管买菜做饭的事,结果就搞成杨红包办家庭开支了。好在就两个人,她的工资也够了。

后来周宁先有了意见了,说两个人的钱是分开的,在外人面前都不好意思说,上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弟媳都很吃惊,说怎么你们两口子这么生分?连用钱都分“你的”“我的”?

杨红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大家把钱放抽屉里,要用的时候到那去拿。”

杨红坚决不同意这个方案,知道周宁“要用的时候”很多,如果他打麻将把钱输光了,两个人连饭都没得吃,所以宁可背“生分”的名,也不肯把钱放抽屉里随便用。两个人继续掌管自己的钱。吵了几次架后,周宁答应每个月交一些钱算他的伙食费,但他老记不住。又吵了几次架后,周宁答应每个月另外再多交一

点,算其它费用,但他还是记不住。吵到最后,杨红自己也没脸吵了,他交就交,不交算了,只当嫁鸡喂鸡,嫁狗喂狗。

她已经养成了挣钱靠自己的习惯,家里要添东西了,要买房子了,要装修房屋了,都是杨红去想办法。杨红系里有一些创收项目,她自己也经常帮厂矿企业做项目,手头不算紧张。加上后来她哥哥辞了职,自己办厂,经常给她一些经济上的支持,杨红还没到要周宁帮忙支撑这个家的地步。

当然,既然杨红都是用自己的钱建设家园,有时也就不问周宁的看法,自作主张。这样,两个人就难免发生争执,常常是建设了家园,两人反而要吵架。下次,杨红来征求周宁的意见,结果不是两个人无法达成协议,就是周宁自动退出,说反正是你的钱,你想怎么样花就怎么样花。

有一天,仿佛无意当中,周宁顺口说: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离婚的话,这房子、汽车和家里的财产我也有一半。

这句话把杨红镇住了。这些年,周宁一分钱没往家里交,买房没出一分钱,买电器没出一分钱,车是杨红的哥哥买的,也只算暂时挂在他们名下,给他们开,难道这些都有周宁的一半?“你有没有搞错?”杨红不相信地问。

“应该说你有没有搞错,”周宁说,“你不懂婚姻法的吗?婚姻存续期间购置的房产和其它财产,夫妻双方都有份。”

“可是你一分钱也没出啊!”

“法律就是这样的,你有意见,到人大去提。”

杨红不信,后来还问了别人,结果发现周宁说的没错。更令她心寒的是,婚姻存续期间所欠的债务,也是双方都有份的。也就是说,如果周宁在外面打麻将,欠了赌债的话,她杨红也有责任偿还。

这是什么混帐法律?杨红忿忿地想,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到离婚时却要与他分享,而他在外面欠下的债,还得我来偿还。懂行的人告诉她,这法律是为了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可能制定法律的时候,男人的收入普遍比女人高,所以财产共享就可以起到保护妇女儿童的作用。

看来不管你过得怎样,在法律眼里,夫妻就是一个整体。你感情破裂也好,你如胶似漆也好,法律都当你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父债子还可能已经行不通了,但夫债妻还却是受法律保护的。

最令杨红寒心的是周宁似乎专门打听过这些,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为什么要打听这些呢?只有一个可能,他心里在转着离婚的念头。杨红忍不住问周宁是不是这样。周宁申明说,我没有转离婚的念头,但你总是在转离婚的念头的,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我说这些,也只是吓唬吓唬你,免得你跟我离婚。

周宁可能的确是吓唬吓唬杨红,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他这番话,使杨红对离婚又多了一份惧怕,怕两个人要平分财产,还怕突然之间发现周宁在外面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离婚的时候她也要帮忙付上一半。

从那时起,杨红就横了一条心,哪怕天天吵架闹离婚,也要坚决制止周宁打麻将,因为她早已知道周宁打麻将是带彩的,她还听说现在打麻将的规格是越来越高了,一场牌下来,进出个几千上万,不算什么了。听说有的人,已经到了懒得数钱的地步,都是拿个尺,量量谁输了几尺几寸高的一摞钱就行了。杨红想,如果周宁这样在外面输钱,那他欠的债,自己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俗话说“不讲理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杨红这样一强硬,周宁反而软下去了。杨红禁赌禁得出名,凡是跟周宁打牌的都闻风丧胆。正打着牌,不管周宁在不在其中,只要一听说杨红来了,就个个抱头鼠窜。

据说,有一次周宁在一个朋友家吃饭,正坐在桌边好好地吃着,就听见那家的女主人在门边说:“杨书记,找周宁啊?”周宁这边条件反射地跳起来,丢了碗就蹦到离桌子很远的沙发上去了。一直到女主人进屋来,看到周宁不吃饭了,在装模做样地看电视,问他,他才回过神来:“我这不是没打牌么?我怕她干什么?”

海燕要到DC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得去三天,就把ANGELA托付给杨红,说你也不用做什么别的,她早餐午餐都是在学校吃,就是晚上那一顿,你要帮忙关照一下。我做了一些菜,放在冰箱里,你拿出来热一热就行,再拜托你每顿为她炒个青菜什么的。晚上如果可能,也请你待在家里陪她,如果你要去系里做实验,就打电话叫PETER过来看着点。十四岁了,虽然按照美国法律,可以一个人待在家里了,但没人看着,总是不大放心。星期二晚上,ANGELA有个CONCERT,PETER会过来载她去,你也可以跟去玩玩,看看她的学校。

杨红说:“你尽管放心,我这一段晚上没什么实验做,如果要做的话,我就叫PETER来。”

星期二的下午,杨红惦记着ANGELA晚上有CONCERT,不到五点就溜了回来,想早点做了饭,叫PETER也过来吃。还没到家,就听到有人用口哨吹着《梁祝》的爱情主题,还闻到一股香味,进门一看,PETER正在那里忙活,腰上煞有介事地扎着海燕的花围裙,滑稽之中又有几分住家男人的味道。他人高,怕碰到抽油烟机,做个骑马蹲裆状在那炒菜,十分搞笑。

“做什么好吃的,好香,辛苦你了。”杨红夸奖说。

“领导辛苦,向领导汇报一下:烤了些鸡翅,还炒了玉米粒,炒了GREENBEANS,煎了一条鱼,一个凉拌的西红柿。你看还要做什么?”

杨红一看饭桌,红红绿绿,冷的热的都有了,就说:“你做了这么多,我来做个水煮肉片吧,肉片都切好了的,美国的猪肉好煮,十分钟就得。”

PETER想了想,说:“不是打击你积极性,我看算了吧,时间不早了,再说水煮肉片不辣不好吃,但ANGELA不吃辣,就免了吧。”

杨红有点惭愧,因为自己没想到这一点,看来平时对ANGELA关心不够。

吃饭的时候,ANGELA一看桌上的菜,就很开心地叫:Cool!Ilikethemall.Thankyou,Pet.

杨红问:“她怎么叫你Pet?”

“这你就要问她了,我也不知道,她从小就这么叫,可能把我当她的猫啊狗什么的吧。”PETER抱歉地对杨红说,“不好意思,都是ANGELA喜欢吃的东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没做什么你爱吃的。”

杨红说:“没事,没事,我也喜欢吃这些。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呢。”

“又没想到吧?我说了,对我的事,你都要用这个‘没想到’。”

“我看这里的男生都不会做饭,你怎么倒有这么好的手艺?”

PETER说:“老婆培养出来的,我为我老婆FULLTIME做了一年饭,PARTTIME做了好些年,这只是小意思了,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在你面前显摆一下,叫你折服。做饭又不是什么难事,那些哥们连博士都读出来了,做饭还学不会?男人不会做饭,不是没能力,而是没动力。”

“别人说男做女工,凶也不凶呢。男人给老婆做饭,是不是觉得很窝囊?”

“为什么窝囊?有个老婆,能为她做饭,是男人的幸福。很多男人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恨不得家里放个老婆,我可以天天给她做饭。”PETER说着,神色却有些黯然。

杨红想,看来触到他痛处了,夫妻分居不容易,想到以前朝夕相处的情景,难免情绪低落,就安慰说:“不必侍候老婆也有不必侍候老婆的好处,你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个Achilles’heel。”

吃完饭,杨红抢着去洗碗,PETER就抓紧时间拖地。杨红发现PETER还真有一套,做饭时就把用过的锅子、砧板、菜刀什么的都洗掉了,现在只剩几个碗,很快就洗好了。杨红见PETER拖地拖得挺卖力的,就抱歉说:“我们这地太脏了吧?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拖过地。”

“不脏不脏,挺好的,海燕肯定拖过了的,”PETER说,“不过我既然来了,就抓紧时机帮忙拖一下,海燕肩痛,拖地不大方便。”

“她肩痛?怎么没听她说起过?”杨红诧异地问,心想PETER倒是什么都知道。

“她这个人,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你指望她告诉你她哪点不舒服,那就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她肩痛很久了,好不容易把她押去学校医院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个名堂,只说做理疗,但做一次要45分钟,她没时间,就不了了之了。N州那边有家中国药店有卖一种喷雾剂,她用了还挺有效的,下次回去再给她买一些。”

杨红很惭愧自己来这么久,既没注意到海燕肩痛,也没抢着拖地,倒是海燕经常注意到她有什么不适,过来帮她。有次杨红做试验把手划破一点,海燕有很久连碗都不让她洗。杨红说:“那以后我来拖地。”

PETER满怀感激地说:“那就拜托你了。”

杨红觉得PETER对海燕的那份关爱比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么细心,这么周到,令人羡慕,令人嫉妒。想说他们是情人,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从来没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过,而且年龄也相差太远了,总有十几岁吧。

收拾停当,PETER就开车载三个人到ANGELA的学校参加她的CONCERT。学校从外面看,倒不见得大,都是一层楼的房子。但进了里面,就发现另有一番天地,可能是校门那块不大,往后延伸得倒挺远。教室分成ABCDE五个WING,每个WING真的象翅膀一样,飞出去很远。ANGELA去她的OECHESTRAROOM集合,PETER就陪杨红参观一下学校。

杨红见很多教室都是开着门的,好像全然不设防,就把头探进去看一看,教室不是很大,但布置得象游戏室一样,很多教室的桌椅都是象开宴会一样地摆成一个一个小组。“这一个班能装多少人哪?”杨红好奇地问。

“听说不超过二十五个人,教育部有规定的。”杨红参观了一遍学校,就觉得人家说的那话不错,别人说美国是老年人的坟场,中年人的战场,小孩子的天堂。不说别的,就冲这一个班二十多个人,孩子在这里读书就会舒服得多,现在中国的学校,那个班不是挤着四、五十,五、六十人?人太多,老师怎么顾得上每一个?再说,中国的学生负担那么重,放了学有做不完的作业。就那样辛辛苦苦地读上来,就算读到大学了,最后还想出国,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弄到美国来。

看了ANGELA的CONCERT,杨红这种想法就更浓了。小小的一个中学,就有ORCHESTRA和BAND两个乐队。ORCHESTRA是弦乐器,BAND是管乐器。每个乐队都有几十人,演奏起来象模像样的,在杨红听来,不比专业差。

杨红对PETER说:“今天看了一下这个学校,觉得小孩在这里读书真好。”

“那就赶快把孩子办过来,”PETER说,“你小孩多大了?”

“四岁多快五岁了。”

“那就很容易了,因为四岁以上在这里就可以进学校的PRE-K、KINDERGARDEN了什么的了,不用交学费,每天早晚有车接送,早午餐在学校吃,收入低的连餐费都不用交。有很多中国人,都是为了孩子才留在这里的。有的在这里坚持到孩子进大学就回去了。”

“小孩刚过来那一阵,语言完全不通,会不会很难受?”

PETER笑着说,“肯定有一点难受,不过听说小孩子虽然语言不通,但都愿意上学。老师会找一个懂中国话的小朋友帮助他,ANGELA经常给新来的中国小孩当GUIDE的,学校还有ESL班,ENGLISHASSECONDLANGUAGE。听说有的小孩在学校半年都不大说话,突然有一天,就说起话来,满口是流利的英语。你不用操心小孩不会说英语,小孩学一种新语言是很快的,反而是他们的父母,成年人了,很难接受一种新的语言。很多小孩来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自己父母的英语不地道,不愿意他们上自己学校来丢他们面子。所以做父母的还是操心自己的英语吧。”

“我看ANGELA现在不大说汉语呢,她一口的英语。”

“这里很多小孩都这样,越小过来的,越不肯说汉语,因为小孩成天生活在学校,没有说汉语的环境。海燕留在这里,也主要是为了孩子,因为ANGELA现在回中国去,跟班就很困难了。”

杨红见PETER说起教育孩子,好像一套一套的,就大着胆子问:“你跟MELODY有没有孩子?”

PETER一下就沉了下去:“没有,要是有,我还是这个样子?早就飞起来了。有一段时间努力做人,可是—,天不作美,”停了一会,又打起精神说,“要不怎么人人都说做人难呢。三十儿立,过了三十了,可是没有儿女立起来,惭愧惭愧。”

杨红笑着说:“难怪刚才别人误以为你是ANGELA的DADDY的时候,你一点都不解释呢。”

“那不是因为别人把你当MOMMY吗?”看杨红一下红了脸不说话,PETER笑着说,“知道有了我这一句,你就要仓皇逃窜了。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容易红脸,现在的人,都是这样信口开河的,你要这样容易红脸,那你的日子太难过了。”

回到家,杨红给大姑妈发了个EMAIL,问她找工作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说你也帮我留个心,我今天去一家中学看了看,条件不错,我也有点想留在这里了,不为别的,只为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