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回答。
她换个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有点吃惊:“是吗?那天在‘蓝色海洋’,大家不是都介绍过了吗?”
“那么多人,每个人又都是英语名汉语名的,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
他装作沉痛地说:“太伤心了!太伤心了!你居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呢?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知道啦!”他随口唱起来,“LindaLinda,LindaLinda——,没记错吧?”
“那是因为我的名字好记,中文英文都一样。”
“你的名字很——双关。”
“哈哈,这个叫双关?”
“当然了,中文英文都关系到了,还不叫双关?”
“那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我叫陶沙。”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蓝桃莎”,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在骗我吧?”
“没骗你,真的叫陶沙。”
她想起还有可能是“蓝淘沙”,便问:“为什么叫淘沙?”
“那是个姓黄的叫‘黄河’,姓长的叫‘长江’的年代么,姓陶的还能叫什么?只能叫陶沙,总不能叫‘陶气’吧?”
她有点吃惊,他不是姓蓝吗?怎么说姓陶?
但她马上想到可能是随母姓,便开玩笑说:“为什么不叫陶金呢?”
“不是已经有了一个陶金了吗?再说那个年代起名字,也不能带上金银财宝的。”
“为什么?”
“金银财宝是那个年代的禁忌嘛。”
“为什么金银财宝是禁忌?”
“嗯,这个呀,你们这代人就不懂了,要我这样经历过文革的人才懂。”
“瞎吹了不是?你哪里经历过文革?连我妈那代人都不算经历过文革,因为文革的时候她才几岁——”
“那我跟你妈妈是一代人,文革的时候我也是几岁。”
“我妈是文革开始的时候几岁,你是文革结束的时候几岁吧?”
他笑起来,但没反驳。
她抓住了辫子,穷追猛打:“也就是说,你所谓‘经历过文革’,其实是穿着开裆裤经历的。”
“呵呵,反正我经历过,穿什么裤子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她想象他穿着开裆裤经历文革的样子,不由得格格笑了起来。
他没笑出声,但也一直在笑。
最后她好不容易停住笑声,问:“你有英语名字吗?”
“有,Tony,不过很久没用了。”
“那你在美国用什么名字?”
“就用本名呗。”
“美国人知道怎么叫你的中文名字?”
“他们有的叫我的姓,以为是老子那个‘Tao(道)’,有的叫我的名,以为是鲨鱼那个shark。”
“哈哈哈哈,太欢乐了。我就不行了,走到哪里都是Linda。”
“Linda挺好的呀,是你妈妈给你起的吧?”
“嗯。”她坦白说,“其实我以前的中文名字不叫林妲,我叫桂小林,因为我爸姓桂,我妈姓林,开始我爸想叫我‘桂林’,我妈没同意,说咱家跟桂林又没什么渊源,干嘛叫个‘桂林’?以后别的小孩子会拿这个名字恶作剧。我爸又想叫我‘桂爱林’,我妈说真爱不用放在名字里,最后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桂小林’,还给我起了个英语名字叫Linda。后来我爸和我妈——”
她本来想说父母离婚之后,妈妈就根据Linda这个英语名字给她把中文名字改成了“林妲“,但她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堵,说不下去了。
他有一刻没吭声,然后突然低声说:“我爸妈也是很早就离婚了。”
她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她听到詹濛濛的吆喝声:“爱卿,朕回来了!”
她生怕詹濛濛按照老规矩一进门就脱成三点式,急忙跑出去,指着厨房低声说:“他已经来了,在厨房炒菜呢。”
詹濛濛受了传染,也压低嗓音:“谁已经来了?”
“你的少东家。”
“什么?他已经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
“为什么来这么早?”
“他忘了调时区,表还在用美国时间——”
“那怎么办?我还没打扮。”
“你这不挺好的吗?用不着打扮。”
“那怎么行,早上化的妆,现在都快溶掉了,衣服也得换,我去打扮一下。”
“你去吧,别太久了,饭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