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欢喜起来,带着笑凑在他怀里。她几时这么主动,对着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他们来找我了吗?我去找他们也行,有没有告诉我外公我娘的事?要不先别说?我外公很疼我娘的,我怕他老人家听见了难过。”
心里越来越不痛快,元贞低着眼:“如果他们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明雪霁太欢喜,不曾发现他的异样:“我要和离,然后把我娘的坟迁走,像你那样!我想去海州,我想了好久了,我想看看海,看看我娘的家……”
“然后呢?”元贞打断她。真是恼火啊,她想的这些,竟然没有一件,跟他有关。
然后?明雪霁思索着,因为太兴奋,脑子里乱哄哄的,许多事情也想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慢慢来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还有茶叶铺子呢,才开始做起来,等我和离了,更要好好做起来。”
心里越来越恼火。连铺子都想得到,唯独还是没有他。元贞沉着脸:“没了?”
没了,吧?虽然想过很多遍,然而事到临头,还是激动得不知所措:“没了,我外公来了吗?他在哪里?”
所以,还是没他什么事么。元贞猛地松开她。长腿一撩下了床,走出两步到底又不甘心,回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呢?”
明雪霁猛地一惊,想要拉住,他已经走了,走得太快,带起一阵凉风,幽幽地刮在脸上。他生气了。明雪霁披着衣服追出来,外面黑漆漆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他生气了,从前他的生气总是很短,也从不曾对她发作过,可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得走掉了。
明雪霁裹紧衣服,一颗心沉下来。不是没有想,是不敢想。那是他呀,那么高高在上,只能仰望不能触摸的人。她算什么呢,这么没用,还嫁过人。他从不曾跟她说过什么,他们本来就是短暂的相遇,她想过他会向她讨报酬,可从没敢想过在那以后,她和他还会怎么样。
可他现在,逼着问她,以后,会怎么样。明雪霁想得痴了,拽着衣襟,久久站着。
元贞踩着夜色回到别院,心里一股怒气始终不消。她想的将来居然全不曾有他,这个兔子一样柔软的女人,好硬的心肠!
可他,也绝不会让她就这么逃了。径直来到廖延的居处,一脚踢开门。
“王爷!”廖延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把宫里的人手都撤回来。”元贞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廖延掩着怀追出来:“王爷还在宫里,撤了人手护卫上难免有疏漏,要么再等等?”
元贞没理会,径直往自己院里去,廖延紧紧追在后面,隔得老远,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冰冷的怒意,深更半夜的,又是谁触怒了他?廖延想不通,眼看他踢开门进了屋,小跑着跟上:“王爷不回宫吗?”
“不回。”元贞甩了外衣,冷冰冰的,“出去。”
廖延没走,急急劝谏:“王爷擅自出宫的话陛下肯定会借题发挥,皇后殿下也不好做,那些言官又要抓着把柄攻讦了……”
“我不出宫,他就不借题发挥了?”元贞没了耐心,“出去!”
廖延眼见他怒得很,也只得退出来,正想去找黄骏打听消息,黄骏已经来了:“王爷刚从明夫人那里回来。”
所以是明雪霁惹恼了他?廖延皱着眉头,这种事,却不是他这个长史能管的了。
砰,屋里一声闷响,廖延和黄骏同时回头,没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确定的是,元贞这次,是真的动了大怒。
屋里,元贞一拳砸在墙上,仍然止不住怒气。这个全没心肝的女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竟然全不曾想过跟他的将来!要去海州,要丢下他跑掉?做梦!
身上还残留着她的香气,手指还有她肌肤柔腻的触感,元贞垂着眼搓了下,他不会让她走,只要他不放手,她哪儿也休想去。
明雪霁彻夜失眠,天快亮时稍稍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起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了出来,门口处张氏拉着赵氏正往里走,亲亲热热,根本没有昨天背地里说起时的咬牙切齿:“亲家母,你昨天说的那个入股……”
财迷心窍,无药可救。明雪霁自顾走着,赵氏看见了,斜着眼睛叫她:“大姑娘站住,我听素心说了,你近来威风得很呀……”
明雪霁没停步:“姨娘有话,等我有空再说吧,忙。”
姨娘?赵氏气得咬牙,看见青霜跟着也不敢怎么样,张氏连忙拉着她往里走:“我手头还有点银子,我先入个股,利钱还能不能再高点?”
明雪霁来到铺子时,邵七早已等在里面,他没说话,深棕色的眸子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明雪霁心里一动:“邵老板?”
“叫我表哥就好。”邵七走近了,声音轻柔,“我是海州邵家人,祖父命我来接你回家。”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明雪霁哽咽着:“表,表哥。”
镇北王别院。
元贞歪在椅上,廖延在回禀:“处置下来了,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兵权交由威远将军接管。”
半晌没得到回应,廖延抬眼,看见元贞一直望着窗外,心思明显不在这上头。他在想什么?廖延也吃不准,提醒了一声:“王爷?”
“叫计延宗来见我。”元贞转过头,“告诉他,我知道那天下山的消息是他走漏的。”
听见隐约的脚步声,很急,很轻快。她来了。邵七去找她了,这个没心肝的女人,她总算还记得,过来跟他说一声。
明雪霁飞快地往别院走着。若是以往,她是不敢来的,怕被发现,可现在她那么欢喜,她顾不得了。
表哥来了,外公知道了,舅舅也知道了。表哥说能和离,会迁走母亲的坟,那些坑害了母亲的人都会得到报应。心里像烧着一团火,明雪霁越走越快,她得告诉元贞,一直以来只有他推着她逼着她往前走,她终于看见希望了,她要头一个告诉他。
前面人影一晃,元贞出来了,一言不发,打横将她抱起。
“你放我下来,”明雪霁挣扎着抵抗着,小声央求,“我有正事跟你说,你快放我下来。”
元贞没说话,抱着她走进书房,掩上门,又放她在躺椅上。
湘妃竹的躺椅,摇晃着,坐不稳,他按住她的肩,居高临下,低头吻她。
明家宅院。
门外的家丁撂倒了一地,明睿搀着赵氏不停地往后退,哆嗦着:“你是谁?光天化日的,竟敢在天子脚下打劫?”
“我是谁?”邵七笑了下,“海州邵家,邵筠之孙,邵洵。”
明睿脑子里嗡一声响,瘫倒在地。
计延宗匆匆赶到别院,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路,往书房去。
对元贞的处置下来了,很重,一是手足相残,有悖纲常人伦,二是擅自离宫归家,欺君之罪,虽然没有夺王爵,然而夺职赋闲,以后想起来也难。
然而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他必须想个法子,把这件事弥补过去。
快步走着,脑中急急思索。这消息是她告诉他的,如今他暴露了,她怕是也逃不掉,他倒没什么,他总能想办法给自己开脱,可她那么胆小老实,若是王府的人去训斥问罪,必定要吓坏了。
她这么爱他,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总要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一向谨慎圆滑,从不舍得让名声受损,但这次哪怕背上瑕疵,也得把她摘出来。
计延宗来到书房门前,双膝跪倒:“王爷。”
没有人回应,门掩着,门缝里隐隐约约传出声音,元贞应该在里面。计延宗跪着,又忍不住,从门缝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