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1 / 1)

叛逆的青春 书鸿 1583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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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一片哄笑声。因为晓秋上了中学以后从没挨过老师训斥,大家听着都很新奇,所以才笑。廖教官没有发现晓秋的头越垂越低,都快哭了,还自顾自地奚落她:“拿到烧饼也别扔,还是让你吃了好。长得肥壮一点,再晒黑一点就有力气了。”他说的本来都是实话,他看着晓秋过于纤细单柔,担心身体不够健壮,让她多吃多锻炼。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成了十足的挖苦嘲弄,晓秋简直开始恨他了。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眼里,廖凯铭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她恨他强健的筋骨,为什么偏把铁饼掷得那么远,显得自己越发没用。她是个好强的女孩子,她讨厌被人看得柔弱。但从她身体的外形来看,她的确是柔弱的。于是她很生自己的气,也就迁怒于廖凯铭。他居然如此当众奚落她,她恨不得在他那只刚掷过饼的胳膊上狠狠咬一口—她又不是没咬过人。她的两只眼睛瞪着那只肌肉发达的、和她的小腿肚一样粗的胳膊。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也得看是谁的胳膊谁的腿。它是饱含生机和力量的、圆滚滚的、红润而灵活的,而晓秋的胳膊则是冰冷单薄的象牙雕的艺术品。所以她嫉妒那只胳膊,嫉妒眼前这个敏捷矫健、看起来又有点粗枝大叶的年轻人—他怎么那么大的力气,简直恼人可恨。本来她对这个穿着军装、一身尘土一身汗的人是颇有几分好感的。因为他的形象使她想到刘南辉年轻时一定是这么个样子,一定是这种身坯子,这么个大丈夫气十足的性子。所以她感到可亲。可是他居然敢把她叫做“纸糊的美人灯”—他敢?!晓秋强忍着眼泪没让它掉下来。要是让他看见她哭更不像话。他越发要瞧不起她了。他准会说,“没用的丫头片子,就会挤耗子尿。”今天她又冒冒失失撞在廖教官身上了,他又该笑话她像孩子似的胆小,简直胆小如鼠,因为只有鼠类才会那么怕猫。可她哪里是怕猫,她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这么羞人的事,又不能对人说,她心里真委屈。

尽管她这样怨恨着廖凯铭,可一听到他走的消息,她还是若有所失,一种淡淡的愁雾笼罩着她,使她无缘故地感到怅然。他的离是很自然的,军训结束了他当然要回去。他是军人,是属于部队的。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晓秋喜欢读诗,但最不喜欢徐志摩这种柔靡的风格。可是这两句诗却蓦然兜上心来。在这以后的四年内,她没有再看见也没有听人提起过廖凯铭,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似的。

在他走的那一天,宁晓秋在路过艺术陈列馆的时候随意走了进去。她记得那里有一座著名的雕塑《掷铁饼者》,它陈列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有一个真人那么高。她站在它的对面看着它,这个紧握着铁饼而永远掷不出去的男人如果穿上军装,他就是廖凯铭。她甚至怀疑那个大名鼎鼎的雕塑家罗丹是不是摇身一变成了廖凯铭的哥们,在他掷铁饼的时候随手找来些泥给他塑了个像。可是也有点不同:他的眼窝不是这样深,鼻子也没有这么高——他是东方人,五官要平和得多,但最大的不同是这个不会动的男人没穿衣服。他不分冬夏地在这里裸体展览着,似乎不觉得羞耻更不怕冷,只是凝神酝酿着力量,把这个烧饼似的东西扔出去。酝酿了几个世纪,那个热烧饼变冷了,硬了,黏在手上了,始终还在握着,全身保持着这个很难拿的姿势,然而他不发疯。可他怎么连穿上裤衩这样的大事都忘了?都说这座雕像是美的,可她却看不出美在哪里,只是那一身紧绷的肌肉,宽肩细腰的匀称体形像廖凯铭,所以多看了一会儿。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背着书包离开了。后来她又去过两次。她想把它买下来搬到家里,然后给它穿上军装遮遮羞。可是一问价钱就吓回去了—虽是赝品依然价值不赀,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就更是天文数字了。她只能看看而已。但是不能看得太勤。如果有熟人发现她盯着个裸体的男像看个没完,这叫什么事,说起来似乎不大好。这个掷铁饼的人也真是的,廖教官就比他文明得多,因为她相信廖教官再怎么忙昏了头也决不至于光着屁股就去掷铁饼的。

刘雪梅和郎大坤被晓秋撞见之后,郎大坤吓得苍白着脸一遍又一遍地问:“雪梅,你说她会不会告诉人,会不会?我爸非揍死我不可。我们会被学校处分的。”

“处分就处分呗,不疼不痒的。我被停了半个月的课也没少什么。再说晓秋也不是舌头长的人。她不至于在学校里张扬。”

“可是她跟你爸什么都说。这事恐怕瞒不住你爸了。”

“这个……”雪梅有点拿不准了。的确,父亲和晓秋的感情非常奇妙,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玻璃罩把他们俩罩了进去,透明的世界别人却进不去。他们分享着某种别人无从进入的精神空间,像真正的骨肉,又像是忘年交的知己。刘南辉遇到什么事情都愿意和晓秋说说,听一听她的看法。晓秋虽有一颗孩子心,但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却常常能给他新的启示。他对她像对一个大人似的。

雪梅忐忑不安地来找晓秋,想央求她不要告诉爸爸,可未等她开口,晓秋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我可以不告诉爸爸。但是你得答应我别这么胡闹了。你是个不提防的人,说话做事一点儿也没个遮拦。又容易刹不住车。你们只管这么黏糊下去,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等爸爸迟早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比我说的还糟糕呢。”

“你说,爸爸听说了这事会打我吗?”

“你怕打就别这么干不就完了吗?拆开来真就那么难?”晓秋这时想起了廖教官。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原来是有点喜欢他的,可他走了也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郎大坤和雪梅也属于这一种吧?

“姐,你不懂……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唉,和你说了也是白说。”雪梅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完了,我掉进去了—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他。眼睛跟着他转,魂儿跟着他飞—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的!姐,我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雪梅低下头哭起来了。晓秋看着她,忽然感到恐惧和无助。她一下子没了主意。难道这种感情是这样可怕地折磨着人的么?那么她倒有点庆幸廖教官是走了。他走得无声无息无痕迹,又让她不免有点怅然,有些遗憾。她现在开始有点理解雪梅了,但她和雪梅一样不知所措。

刘南辉敏感地发觉了这两个孩子有点儿反常。最明显的现象是平时叽叽喳喳不停聒噪的雪梅忽然变得像鱼一样沉默,而娴静不爱言语的晓秋却变得殷勤多话。但是她的话只浮在表面上,不代表她的思想,倒像是在极力制造一种若无其事的氛围,像是在放烟雾弹来掩饰一个阴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她俩像是在严守着一个秘密,单独瞒着他这做父亲的一个人。因为她们大了,而父亲老了。

刘南辉隐隐地感到愤怒。当他的直觉被雪梅连开了四门红灯的成绩单证实了的时候,这愤怒变得不可遏制。

“这是怎么回事?你一天天的魂不守舍在琢磨什么?放学不回家都干什么去了?嗯?为什么搞得这么一塌糊涂?你就要留级了知道不知道?连高中都上不了,到社会上就是个废物!晓秋你和她一个班,你该知道她是怎么了,你告诉我!你们给我说明白!”

刘南辉用沉重的拐杖“咚咚”地在地板上顿了又顿,把晓秋吓坏了。这一刻她真有和盘托出的冲动,因为她和刘南辉一样为雪梅着急和婉惜。但雪梅抬头看着她,那哀切的眼神把她到嘴的话给堵回去了。晓秋也在担心刘南辉在盛怒之下真会打雪梅。他的脾气火暴起来也够雪梅受的。晓秋只有别过脸去不吭声,但她知道她逃避不了,她躲不了雪梅更躲不了刘南辉。他已经气得眉眼脸色都变了。从来没见他气得这样,又不由得为他担心。

“没事,爸。可能是因为忙着准备那场演出耽误了课程,我会帮她补上的。您干嘛这么急呢。”晓秋扶着刘南辉坐下,又倒了茶给他。刘南辉摆了摆手,“你就别帮着和稀泥打马虎眼了。我知道你们俩有事瞒着我—你也学坏了,骗起爸爸来了。”

“我—”晓秋对这样的指责无言以对。好在刘南辉没再多说,他好像很疲惫似的,叹口气就回自己书房里去了,晚饭也没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