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看看周行止。
周行止若是真的被她连累、死了,那她简直也想一死了之,给周行止赔命了。
烟楣去的时候,唯恐被人发现,所以连小厮和丫鬟都没带,是自己骑马去的。
京城中没有宵禁,只是夜间有金吾卫巡逻,遇上身份不明的人可排查,烟楣拿着她的官印出行,从烟家一路到了甜水巷。
若是寻常的姑娘自是出不得府门,但烟楣现在是太子殿下面前办事的官家人,小厮自然不会拦着,反而弓着腰将烟楣送出了后门。
烟楣一路心焦的很,纵马到了甜水巷,瞧着黑黝黝的小巷,只觉得像是个吃人的大嘴,竟不敢进去,她迟疑了片刻,才下了马,牵着马往小巷内走。
夜色下的甜水巷里十分安静,月光将青石板晒出了淡淡的浅蓝色,她越过断裂深陷的青石板,走到街巷最深处,便瞧见了周家小院的门。
略显破败的木门半开着,能隐隐见到里面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烟楣手脚冰凉,颤抖着推开了木门。
木门在寂静的夜色里发出“嘎吱”的一声响,烟楣纤细的指尖都打了个颤。
她的后背渗出汗来,将雪绸的书生袍浸的发黏,她从木门外踏进来,软着腿脚,一步步往门内走。
她想,如果她真的看到了周行止的尸体,她该怎么办?
太子是大奉的储君,而周行止是个尚未进入官场的学子,她是一个庶女,他们俩的身份加起来没有太子殿下一根头发丝重,纵然周行止是无辜的,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无力感与愧疚感要将她淹没了,她进门时脚步发软到能随时摔倒一般。
而就在她走进院落、四处搜寻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嘶哑低沉的声音。
“烟楣?”
烟楣惊惧回头。
月色之下,她瞧见周行止靠坐在院子里的角落处,身上带着血,远远地望着她。
烟楣又惊又喜,快步跑过去,蹲在周行止身前试图扶起他,问他:“你现下可还好?我送你去医馆吧。”
她扶了一下,周行止慢慢站起来,问她:“你为何来此了?”
烟楣咬着下唇,没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你那里受伤了?我们去医馆,周姨娘呢,她可还好吗?”
周行止没答话,反而站起身来,自顾自的说道:“我今日回来,便被人打了,幸而得人所救,才没有死,周姨娘前些日子送到了乡下,由我族中亲戚照顾,倒不担心。”
烟楣的心提起来,又落下去,提起来,又落下去,她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人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她正想到此处,突然听见周行止在她身后,语调平缓的问:“烟楣,你不想知道,是谁打了我,又是谁救了我吗?”
烟楣脊背一僵。
月色之下,她艰难的回过身来,在安静地夜色里,正面望着周行止。
烟楣生的好,哪怕此时只穿着最简单的学子书生袍,也十分清丽,宛若清水出芙蓉般俊俏,只是她眉眼间满是迟疑与犹豫。
她不擅长撒谎,所以她在短暂的为难之后,选择与周行止说了实话。
“我知道,是,是他。”她说。
烟楣想着,她该怎么样与周行止解释,此事是因她而起,她该给周行止一些补偿的,致歉是全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都不如多给周行止点银子。
只是,她除了补偿以外,还要将这件事收尾,她不能再让季妄言来找周行止的麻烦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自己都摆不脱季妄言这个人,又如何让季妄言放过周行止呢?
摆在她面前的,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有“服从”这么一条路。
难道她真的要日日去讨好季妄言吗?
那不是她想过的生活,但她看起来别无选择。
烟楣脑海里一片乱,所以她没有看到周行止渐渐变得猩红的眼。
“你不知道,烟楣。”周行止说:“你只知道是谁打了我,但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烟楣茫然的看着周行止。
他们之间近在咫尺,烟楣可以看到周行止越来越涨红的脸。
“你目光短浅,只想攀附荣华富贵,才会引来今天这个下场,你记住,我有今天这个抉择,都是被你逼迫的!”
烟楣还没搞懂周行止是什么意思,她便瞧见周行止一抬手,用袖子里不知道藏了多久的一方锦帕,死死地捂上了烟楣的口鼻。
锦帕上似乎沾了什么药液,烟楣只觉得一股药味儿直冲鼻子,她被钳制着、被迫吸了两口后,直接昏倒了。
周行止将烟楣拖进了厢房里。
他浑身都在发抖。
做出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后背都出了一层热汗。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不这样,他就会死,太子要他死,这大奉里还有谁能救他?
他只能按着三皇子的话去做——今天太子的人来杀他,但是三皇子的人救了他,三皇子只让他办一件事。
把烟楣抓走,然后给太子写一封信。
事后,三皇子的人会安排他假死,留他一条命,过几年后给他一个新身份,还会安置好他的母亲。
月色之下,周行止将烟楣摆在他破败的文案之下,呆愣愣了许久,然后写下了一封信。
他要求季妄言交出所有在贪污案中缴获到的物证,来换烟楣一命,否则他就要杀死烟楣。
这就是三皇子要他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