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真顽皮。”
“农村孩子大都这样,我算安静了。”与隔壁的孩子相比,张易阳还真算斯文了,比如他堂哥,整天到处乱跑乱窜、惹事生非,超级野性子一个,为此张大冬不得已把他送去当兵,现在好,留在了部队当小干部。
“我小时候很安静,别人都以为我抑郁症。”冷罗刹叹了口气,“所以,基本上没人愿意和我玩,在……那个地方,是最孤独的,不过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各方面,我都最强。”
“能看出来,我很佩服你,真的。”张易阳说的是心里话,冷罗刹的智商是毋庸至疑的。
“可是正如你所说,我因此缺少了许多应该拥有的快乐,我没有哪怕一天的天真岁月。”冷罗刹仿佛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冷罗刹,那个冷罗刹不会对张易阳说这些话,“那时候我们一共二十一个人,十八个女孩,三个男孩。我刚刚说了,我最孤独,不合群,我最聪明,往往越聪明越容易招来妒忌……”
“其实你可以低调些,过于锋芒毕露不是件好事。”
“你不明白的。”冷罗刹又叹了口气,“在那种地方你必须充份表现出你的智慧,讨好老师、讨好那些需要讨好的人,因为那个地方除了这些人以外,同龄人都会欺负你。我不喜欢挑起斗争,但面对斗争我从不心慈手软,我很小就明白斗争的残忍,哪怕只是小孩子的斗争。”
张易阳沉默,替冷罗刹活得累。
“你应该可以想到,我是孤儿,就住在那家孤儿院,也就是那家小学,那时候的孤儿院残破不堪,我们二十一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半夜那些同龄孩子经常骚扰我,有时候睡着睡着被子没了;有时候起床鞋子没了;有时候鞋里甚至会有蟑螂毛毛虫之类的恶心东西。你的新衣服会莫名其妙被画上图案,你的新毛巾会稀里糊涂染上墨水……总之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都会在那个地方出现,你很难想象一堆孩子能够阴险到那种程度。”
张易阳继续沉默,这次不是替冷罗刹活的累,而是痛苦了,幸好那已经是过去,而非现在。
“我只有一个人,或许两个吧,还有个男孩会帮我、维护我,不过维护的代价往往是被整到很惨很可怜。”冷罗刹抬头看着夜空一闪一闪的泛星,缓缓道,“每次被欺负我都会记在心里,总有一天要报仇,我要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张易阳望着冷罗刹,他的内心深处被牵动了,他自己或者活的或许不怎么样,但是童年至少充满了快乐,而冷罗刹的童年呢?少少年纪却已经生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巨大旋涡里,难怪她那么冷漠。其实冷罗刹也是个善良人,这副姿态只不过是个更好地保护自己的伪装。
“有一次,我的一双新鞋被剪了一只洞,那双鞋我很喜欢,而且那双鞋是第一个资助我的人送的最后一份礼物。”冷罗刹很是伤感,“在送了我这双鞋以后,资助我的人就死了……绝症。资助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富有,但她资助了我五年,让我觉得这个冷漠的世界还有一丝亲情的存在,我无法容忍的是,有人破坏了那双对我来说很珍贵的鞋子,她们不知道,剪碎那双鞋子的同时亦剪碎了我的心。”
“然后呢?”张易阳感觉自己的声音很是苦涩,因为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想一辈子保护冷罗刹,可是……自己是谁?什么都不是。
“然后……?哈哈,然后……”冷罗刹忽然仰天狂笑,“有个男孩子抽烟,别人不知道,我却见过一次,我还知道他把烟藏在什么地方。有一天晚上,趁所有人都睡着了,我悄悄从枕头底下拿出准备好的纸张,用那个男孩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张易阳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再然后呢?”
“再然后,那晚忽然刮起大风,而我们住的房子很残破,很多窟窿,被风一吹那堆火星立即把衣柜烧着了。接着蚊帐……许多东西都跟着烧了起来……我吓傻了,我其实只想烧掉她们的鞋……”说到这里,冷罗刹没再说下去,目光之中带着一股真切的悲痛。
“冷总,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坏人。”刚进皇冠时张易阳确实觉得冷罗刹很坏,为此没少诅咒她,没少骂她祖上十八代,现在想想其实自己骂的毫无根据,还骂错了……
“我是坏人……我把他烧死了!”
“谁?”
“唯一关心我的人,我亲眼看见一根火红的木头压在他身上。”一颗眼泪从冷罗刹眼角悄然滑落,“我竟然害死了他。”
张易阳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冷罗刹,这种事情无法安慰,莫不成对冷罗刹说:此乃天意,天命不可逆?或者:那丫死有余辜。靠,这他妈根本就是冷罗刹捅的篓子,冷罗刹或许有其冤屈之处,但火是她放的无可否认。
“往后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做同一个梦,梦见他被砸死那一幕。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多痛苦,差点我就招认了!但我心里清楚,一经招认,所有人都会痛恨我,我不能招认,只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想尽办法弥补,可是我已经无法对他弥补,只能对孤儿院。”
“冷总,你有这种意识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相信他在天之灵看见现在孤儿院的面貌会感到欣慰。”
“人都死了,欣慰有何用?”
“可是许多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你拉了他们一把。”
“我了解那些人的苦处,他们需要帮助,况且……我出发点只是想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