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苏泰尔?”
“狗贼!就是你爷爷我……啊!”
旁边禁军听见他出言不逊,冲着他脸颊就是一拳,苏泰尔惨呼一声,扑倒在地。
云舒蹙眉,正要开口,心神微动,睁开了气运之眼。
出乎预料,眼前苏泰尔气运只是普通的青色,其余几个领头的武将也是如此。反倒是后头亲兵中的那个少年……
“苏泰尔”爬起来,冲着地上吐出一口血水,眼神依然狠辣,“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云舒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朕一向宽宏,对此番的叛乱者,只杀领头的就好。”
“苏泰尔”悄悄松了一口气。
云舒却继续道,“不过朕不想杀你。”他抬起手,指了指后头亲兵队伍。
“就杀他吧,左边第二个。”
真正的苏泰尔猛地抬起头。
云舒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禁军冲上去,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虽然他们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点出这个人,但军令如山。
原本跪在中央的“苏泰尔”急了,“你这个狗贼,要干什么?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不必云舒回答。
苏泰尔冷笑一声:“别说了,岚折,人家已经认出来了。”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苏泰尔。
戴元策脸色发黑,这是他的失误。
被拉到中央的空地上,苏泰尔却不肯跪下。押送的士兵猛踹膝盖,逼迫着人跪了下去,然后按住肩膀。
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起,苏泰尔闷哼一声,却没有出声。急促地喘息两下,他抬起头,冷冷盯着云舒。
云舒微怔,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冰蓝色。
狄人跟中原百姓容貌不同,但这么纯粹的蓝眼睛还是很少见。其实仔细看,眼前之人年龄真的不大,也就十六七岁模样。
心中微有怜悯,“朕此番从宽处置……”
话没说完,就被苏泰尔冷笑着打断了,“别假惺惺了,你这种残暴之人,也配提宽宏二字?”
一边说着,他猛地抬头,冲着云舒吐了一口唾沫。
云舒后退一步,还是有一点儿唾沫星儿落在了靴子尖儿上。
负责钳制苏泰尔的两名禁军都变了脸色。
一道黑影闪过,是戴元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踢在苏泰尔胸口,沉闷的声响之后,苏泰尔脸色瞬间惨白,要不是有禁军压制着,整个人都要飞出去。
饶是如此,鲜血从唇角溢出来,扑倒在地。
当众侮辱皇帝,这是九族之罪!这叛军首领原本就已经必死无疑,但同样是死,斩首示众或者千刀万剐还是有区别的。
被一脚废了大半,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唇角溢血,他抬起头,死死盯着云舒,都是刺骨的恨意。
云舒迎着他充满戾气的目光,刹那间一种怒火涌上心头。
他怒极反笑:“你这种卑鄙小人,也配跟朕叫板吗?”
“身为首领,不知道保护族内妇孺老人,却驱赶他们当做前驱为自己牺牲,自己龟缩在后,伺机逃窜。被俘虏之后,又要属下冒名顶替,代为受死,有这等贪生怕死的宗室皇族,难怪亡国。”
“你,你懂什么,”苏泰尔不怕死,却不愿意受这种指控,伏在地上,牙齿咬出血来,“要不是你百般凌虐……”
“百般凌虐!”云舒声音如寒冰,“当年你们势大,屡次南侵,屠杀中原百姓,如今不过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竟然声声控诉起来了。”
四周禁军士兵大都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之前北狄强盛,中原饱受欺压,苦不堪言,这些士兵的战友父兄多有战死北疆的。这几年狄人在京城饱受欺压,很多也是百姓自发的仇恨。
只有戴元策望着云舒,表情惊诧。皇帝极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
苏泰尔只觉眼冒金星,胸口疼得要裂开,咳出两口鲜血,他凄然一笑:“你是胜利者,随便怎么说吧。”
“死是荣耀,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当狗活下去。”这一句他是对着身后的部属说的。
烦躁和怒意涌上,无法控制,云舒冷笑,“这么有志气,也好。”
他走上前,用脚尖儿挑起苏泰尔的下巴。
逼着他仰望自己。
“朕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成全你的坚贞不屈。你,还有你的属下,还有之前祭坛山脚下的七千妇孺俘虏,朕全了你们殉国的心意。”将隐患留在身边,还不如彻底拔除。
苏泰尔身形猛地一颤,他这才知道,之前陵仓山脚下负责围攻的族人,竟然还有那么多活下来的。
“第二条,愿意当狗,活下去。”
云舒后退两步,双臂环绕,冷冷盯着他。又吩咐左右禁军,“松开他。”
苏泰尔趴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地上一小滩血迹,眼睛赤红。
光荣的死,或者屈辱的生?
人生的选择,从来没有这么直白,这么艰难。
身后传来属下的高呼:“将军,我们宁愿死了,也不向这帮虚伪的恶贼归降!”
“谢景小儿只是故意耍弄我们,这恶贼……”
只喊了三两句,就立刻被禁军镇压下去了。
苏泰尔抬起头,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只是一片死寂。
他想要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胸口和膝盖伤势都太重,再加上之前战斗留下的暗伤。
最终,他放弃了这种难看的挣扎,手脚并用缓慢地爬到了云舒面前。
他抬头仰望了他一眼,低下头,
云舒想要后退,却又止住。
任凭他在亲吻自己的皮靴尖儿。
记得记载中提到过,这是狄族至高无上的礼仪。
对面传来惊呼,夹杂着哭泣声。
靴尖儿上的银饰冰冷尖锐,触到唇上,却像是滚烫的火焰。苏泰尔只觉得自己整个精神都被凌迟殆尽。
但是他不敢选择反抗,他愿意死亡,他的属下也愿意跟着赴死,但是那些依然活着的妇孺呢?自己已经为了回归的路,选择让他们死一次了,却再也没有勇气,去选择第二次。
比起直接灭族的沉重代价,这种羞辱根本不值一提。
刚才皇帝骂得对,他真的是个懦夫!
“我愿意当狗……活下去。”他轻声说着。
云舒身形微颤,猛地后退一步。
他长吸一口气,竭力平静狂乱的心神,转头吩咐戴元策,“在禁军里给他安排个差事。”
戴元策点头领命。这种安排说是当差,其实就是当做人质。
云舒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看着地上还在咳血不止的苏泰尔,又补充了一句,“给他找个太医看看。”
戴元策低头道,“臣明白。”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臣请罪,之前是臣失察,没有分辨真伪,臣请按律处置。”
皇帝这些日子越发温和,他竟然忘了,皇帝从来都是个铁血严苛的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从来不容许分毫错误。
云舒一阵恍惚,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吩咐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匆匆离开了校场,一直走到御花园,才放缓了脚步。
让跟随的宫人退下,他独自站在花园里,梅树开得正好,幽香四溢。
他站在树下,扶住树干,感受着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
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简直难以置信。
尤其在苏泰尔忤逆自己的时候,那一瞬间涌上的愤怒,竟然有种要把他直接剁碎了的冲动。
明明对方也没有太出格言行。怎么会愤怒到那种地步?
因为之前在易玄英那边感受到的压力,积蓄在内心深处,被苏泰尔的忤逆引发了出来,才会失态狂怒?
云舒慢慢思忖着,心魔的影响,好像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啊。
幸好原主本来就是个霸道冷血的家伙,刚才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出格,对他来说反而正常了。
云舒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