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潜伏金三角》的作者,明爱华是当年缅甸政府和满星叠地区武装之间许多纠纷的实际见证人。她实地考察过满星叠的政治、经济、教育和文化状况,和满星叠地区武装不少高层都有过接触,当年她在满星叠被关押又释放离开后,叉受到过国际禁毒组织和缅甸政府官员们的接见一 一靳以,程松坡声明的真伪,当今之世,只有明爱华有发言权。
明爱华断然否认程松坡所说的一切,一口咬定程松坡是当年王总编收养的孤儿。
陆茗眉认真地看完母亲今早发表的文章,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明爱华,十年以前,十年之后,她一想到明爱华为拆散她和程松坡而使出的种种手段,仍忍不住恨得心里要滴出血来。然而另一方面,她又畏惧母亲的手段,那种怨恨而又无力抵抗的感觉,叫畏惧。
明爱华永远有办法一击致命,她甚至不亲自出手,就能让人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服从她的安排。十年前她只告诉程松坡陆茗眉是自己的女儿,向他陈述利害,就能让程松披乖乖地远赴意大利,事后她还能冷笑着回敬陆茗眉的恶言恶语一一你 以为你的爱情很伟大?既然如此,为什么程松坡选择接受我的安排去留学?
这回她要亲自出手,可见事态严重。然而明爱华依旧高明,她的矛头并不指向程松坡,反而全副炮火攻击背后承办画展的报社、画商和媒体。
明爱华说,所有关于"程松坡系金三角毒枭遗孤"的传言,都是程松坡背后这张庞大的媒体网络,为炒作程松坡而进行的恶性策划。
她言辞激烈地指责这样不负责任的炒作行为。
陆茗眉看第一遍时茫然不知所以,再仔细通读一遍,分析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蛛丝马迹,佩服的同时,忍不住为明爱华的狠辣感到不寒而栗。
姜是老的辣,明爱华实非寻常人可比。陆茗眉原本还诧异,为什么母亲回来不通知她,反而和时经纬默契有加。现在她终于明白,明爱华和时经纬,实在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再绝配不过的搭档。
在他们的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背叛,有的只是互相利用、各得其所。
陆茗眉甚至能够猜到,时经纬今天来找她,大概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不知道,时经纬将以何种理由来劝服她。
多么精妙的配合!
这对师徒,甚至不需要事前的计划,就可以自发自觉地将事态的发展,引导到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中来。
还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明爱华的矛头直指从纸媒到网络的全体媒介,所谓法不责众,打倒一片就意味着谁也没有被打倒。她说这一切都是炒作,那就是媒体之罪,与时经纬无关,时经纬要么为人所利用,要么为人所蒙蔽。总之,时经纬不是有意要背叛自己的老师的,他只是受人误导,以为自己发掘了什么真相,甚至在这种新闻真相面前,不惜背叛自己的老师 多么伟大的新闻人!
接下来的内容更有趣,明爱华详细剖析程松坡的身世。她声称自己是受到王总编的委托,暗中资助程松坡并照顾他、培养他走上绘画事业。字里行间,充满程松坡其实和王总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影射,拜明爱华在这一行强劲的人际关系所赐,王总编的遗孀甚至对明爱华的说法表示默认。
陆茗眉冷笑不己,原来谎言是可以这样环环相扣的。明爱华昔日靠出卖程松坡的父亲一举上位,这其中王总编扮演了什么角色,人死灯灭,许多事如今己不得而知。总之这样一番胡话,抹掉明爱华自己的污点,也抹掉时经纬的污点。既然程松坡不是毒枭遗孤,他就无法证明明爱华的上位是靠背叛得来;既然这一切都是世风日下恶性炒作盛行的结果,那么时经纬只是受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谁也没有道德污点了,连程松坡也没有,因为明爱华说,程松坡的声明,真伪难辨,或许出自小道消息,或许出自策划方之手。
程松坡依然是蜚声国际的青年画家。
时经纬照旧是形象正面的新闻记者兼专栏作家。
至于明爱华,她还活在战地攻瑰的圣坛上,永远饱含对贫困地区人民的同情,永远冲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一线……
陆茗眉关掉刚看完的页面,转过身来,微笑着间时经纬:"So,你来找我什么事?"时经纬摸摸下巴,斟酌良久后说;"也许……你可以试着劝程松坡保持缄默。" "否认他自己的身份?否认生他的父亲母亲?"陆茗眉好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无耻吗?饮水思源,人不能忘了自己在哪里生,在哪里长。,以前我不希望他的身世被闹出来,因为这会给他带来麻烦。但如今事己至此,你想让程松坡也和你们一样,当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时经纬朝天花板使劲儿翻了好几个白眼,极恼怒地敲着桌子说:"陆茗眉,你能不能别这么夹枪带棒?" "我陈述事实。"时经纬眯起眼,很失望的模样,"你总有一句话气死人的能力。"陆茗眉摊摊手,神情轻蔑,"真可惜,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活着!"时经纬扶着额头,用力地揉揉太阻穴,半晌后无奈叹道:"OK,我们先不谈这个。陆茗眉,我请你——认真地、仔细地考虑我们的提议。我和老师都没有要程松坡否认自己声明的意思,我们的提议是,"时经纬一字一句道,"请他保持缄默。" "凭什么?
"凭什么?"时经纬指指最初的主题页面,"你看看中间一条缅甸政府的回应。"。陆茗眉极不信任地瞪了他一眼,又回到方才看的页面上,果然搜到一条缅甸政府的声明。时经纬的文章所引发的后续反应远远超乎陆茗眉的想象,因为程松坡原本就先在欧洲成名,所以相关新闻迅速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网络上流传。在程松坡承认自己当年被掉包逃出缅甸,并呼吁缅甸政府释放如今在押的张副官之子后,缅甸政府并未任何回应。但在今早明爱华的文章发表后,缅甸政府迅速召开小型新闻发布会,并请出正在仰光生活的"毒枭之子",宣称最近所有关于己逝毒枭的家庭传闻均属谣言;且满星叠地区已在缅甸政府的管理下展开有序发展,不会因所谓的"外逃毒枭遗孤"而产生任何动荡。
"你们配合得真好。"陆茗眉低下头,气势不如先前尖锐,心中只觉悲哀。
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强强联手制造舆论,就可以把他们对弱者的伤害,粉饰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时经纬轻叹一声,沉声道:"缅甸政府不可能公开承认当初软禁错了人,你明白吗?" "事情因你而起,如果你没有写那篇文章,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公开。况且,你们也太高估我了,程松坡凭什么听我的话,要他保持缄默,他就真的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事情己经公开了,我们想回头也不可能,对不对?"时经纬试图劝服陆茗眉,"至于程松坡那边,我们有办法让他接受。
老师因为曾经进入过金三角地区,多年来一直和缅甸不少政府官员
有联系,他们答应只要程松坡在这件事情上保持缄默,可以考虑私下释放那个副官的儿子,也可以允许程松坡私下移灵回国。"陆茗眉沉默下来,她知道时经纬所言非虚。程松坡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讨回父亲的骨灰,这是作为人子最卑微的要求;而他们,明爱华和时经纬,如今竟用这样的条件来要挟程松坡。
更悲哀的是,他们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
现在他们要程松坡彻底消声,来掩盖他们做过的所有不道德的事。
陆茗眉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摸索到放空调开关的地方,关掉冷气,依然浑身哆嗦。再看看时经纬那张"诚挚"的脸,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好,还有她的母亲,明爱华,声名显赫的战地记者……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可笑的是,她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提议。
陆茗眉这回学乖了,她没有直接答应时经纬,只淡淡地应道:"你们太高估我了,拜你所赐我和程松坡己经分手了,不要指望我能帮到你们的忙。"她知道程松坡那里现在情势必然是一团糟,但她知道时经纬和明爱华现在更焦躁,名誉,这是他们在这一行赖以生存的东西。为了挽回局面,时经纬和明爱华愿意付出的,也许不止这些。
时经纬居然也很镇定,听到她这番话,沉默良久后说:"阿茶,你比谁都清楚,程松坡为要回他父亲的骨灰,可能会不计一切。" "哟,现在你们承认程松坡的身份了?你们不是在报纸杂志和网上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恶性炒作吗?"陆茗眉冷笑道,"还有,阿茶这个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时经纬很颓败地摁摁额头,近乎恼羞成怒,"陆茗眉你别闹了,这件事情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啊哈,对啊,尤其是,对你们没有好处,对吧?"时经纬很失望地瞪着她,恨铁不成钢似的神情,"很多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就算你不在乎老师怎样,至少你在乎程松坡吧。
你愿意他和金三角这个地方,扯上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关系吗?"他一句话就制住了陆茗眉。她愿意程松坡一生一世都要和金三角这个地方纠缠不清吗?
不不不,程松坡的父亲希望他的儿子一路向北,回到他的故土去,再也不要回来。
见陆茗眉有所松动,时经纬又趁势劝道:"而且缅甸国内一直很动荡,和这种地方沾上关系,以后总有麻烦。程松坡现在是位画家,你希望他持续因为一些和绘画没有关系的事情而受到关注吗?"陆茗眉垂下头,半晌后她揉揉脸低声说:""我不确定……能说服他。"她声音细若蚊蝇,时经纬仿佛也做着很艰难的思想斗争,良久后苦笑道:"现在除了你,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能说服他了。"时经纬陪她去向行长请假,行长有些诧异,问她最近是否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陆茗眉只说是家事,行长也就照准了。程松坡的手机己拨不通,陆茗眉见时经纬是开车过来的,便要时经纬去程松坡的住处,不料时经纬却犹豫道:"他住的地方……其实我们去找过了。"陆茗眉一时不解,时经纬只好承认说:"我们现在都找不到他。" "找不到他?"陆茗眉越发疑惑,"那你们让我去哪儿劝他?" "也许……你们……"这样的话,从时经纬口中说出来是极不甘心的。他心绪复杂,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希望事态走向何方 陆茗眉若找不到程松坡,固然会引起很大的麻烦。若她找到了呢?时经纬自嘲地笑笑,这应该是可以料想到的结果。陆茗眉和程松坡之间总有这样的默契:她毫无道理地等了他十年,而他居然真的回来了;她一声不响地去了祟明岛,而程松坡比自己早一刻找到她。
纵然有多么的不甘心,时经纬仍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永远是一个迟到者。
程松坡和陆茗眉上演着雨夜浪漫的时候,他时经纬超速驾驶兼闯红灯收到两张罚单,被暴雨淋到肺炎,险些命丧黄泉。
他甚至没有勇气留在上海,等陆茗眉来通知他她和程松坡的喜讯,专门跑回江城,窝在酒店里。-整整七天,陆茗眉沉浸在多年凤愿一朝得偿的无边幸福里,他一个人在生死边缘徘徊;偶尔接到朋友和老同学的短信,内容无外乎工作忙,下次请他吃饭。
所有人都相信,时经纬钢筋铁骨,顽强得像变形金刚。
程松坡的住所、祟明岛的别墅、举办过画展的美术馆、高中的学校、郊游采风过的朱家角……找遍所有程松坡可能去的地方,仍一无所获。陆茗眉跑得腿脚酸软,每找一处,心就更沉下去一分。时经纬当司机,陆茗眉说去哪里,他就开到哪里——每找一处,心亦沉下去一分,原来他们有这样多的回忆。
电话依然保持无法接通的状态,陆茗眉回忆完所有程松坡可能去的地方,实在找不出什么遗漏之处。时经纬最后载她回到报社办公室,已是午夜时分,两人都疲倦不堪。陆茗眉脱掉高跟鞋坐到地毯上,有气无力地问:"早上他的声明最早是从哪里发出的?" "他在意大利有经纪团队帮他打点画展,官方网站还有其他杂务的,只有在上海的画展他提出要亲自打理。你看到网上他向缅甸政府提出的要求,是他刊登在官方网站上的,他又通过邮箱向国内几家比较大的媒体抄送了一份。"时经纬解释后又讪讪地补充一句,"还是多国语言版本的。" "这样你们都能颠倒黑白,说是经纪团队的炒作?"时经纬耸耸肩,"老师不计一切地希望程松坡和过去的历史一刀两断。:"为什么不说,她不计一切地想要掩盖她背叛程松坡父亲的这段历史?"时经纬也脱掉皮鞋,坐到陆茗眉身旁,长久地审视陆茗眉,最后问道:"这就是你一直很讨厌我的原因吗?"陆茗眉茫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时经纬心绪纷杂,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茗眉初见他的时候,就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背叛者,背叛那些深深相信过你的人".他知道陆茗眉曾经期盼过母亲的关怀,然而这种关怀终于被长久的期待和随之而来的失望所磨灭,等明爱华醒悟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你恨的是老师,"时经纬苦笑道,种种不甘和无奈的情绪充盈胸臆,却无法宣泄,只能陈述这样简单的事实。实际上,就算他更早一些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处?只不过知道自己被判死刑的原因而已,然后更加无奈而不甘地等死。
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不是苦苦挣扎不知今夕何夕的愚味众生,而恰恰是那能明晰过去预知未来的先知。
他们知道过去未来的一切走向,却无力更改,眼睁睁地看时光流逝、草木枯荣。
陆茗眉的表情,又回到和时经纬初识时的那样,姣好的眉目,微显高傲的头颅,唯一的鄙夷和不屑,源于坐在她对面的时经纬。 ,时经纬抱膝坐在地毯上,试图做最后的挽回,"你为什么不想想,也许你错怪了老师?" "也错怪了你吗?"陆茗眉毫不掩饰她的嘲讽。时经纬微觉颓丧,笑容都染上几分凄切,"你有十年的时间等他,却连两分钟给我解释的时间也没有吗?"陆茗眉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听这个人胡说八道,这个人自有他文过饰非的一套逻辑。如果给他机会,说不定连秦桧都能被他翻案。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的好奇心仍被勾了起来,她还真的想知道,这样的铁证如山,时经纬还能如何辩白?
当是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也好。
"那篇稿子是我写的,因为我己经查到足够多的资料,证明我所写的乃事实之真相——虽然可能不是真相之全部。但是我并没有想过发表这篇文章,你也知道,出刊的时候我在休假。如果我要发表,为什么不放在我自己主编的杂志?我主编的杂志上,每期也有我的专栏,我放上去,还能给自己的杂志增加一点销量,年终业绩也更好些,不是吗?" "如果没想过发表,那你为什么要写?" "三年前有个二线演员自杀,你记不记得?"陆茗眉狐疑地盯着时经纬,不明白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不过脑子里却同时开始回想:三年前似乎是有个女演员,演过一部红极一时的电视剧里的配角,正当星途一片光亮之时,突然在家中服安眠药自杀了。据传是情变,真相扑朔迷离,也小小地轰动过一阵,不过毕竟不是一线红星,吵闹过后一切也就归于沉寂了。
时经纬抿抿嘴,深吸一口气,"其实真相很震撼,我全程跟过这单case,但是最后那篇稿子我也没发,替上一篇四平八稳的稿子。" "为什么?" "因为真相是在我采访之外偶然获得的。当时我采访一位当事人,中途离开时忘记关录音笔,不小心录下了被采访人打电话的一段内容,很劲爆。从职业道德的角度,这些内容我没有权利发表,但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我仍然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写成一篇完整的稿子。"陆茗眉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这次的事情也同样,你要知道这个职业做久了,很多事情会养成习惯。"我写手稿,也是习惯,比较重要、让我很有感觉的故事,我都会手写。正好那个星期,我帮另一本杂志写的专栏脱稿了,本来我预备好几期的稿子,存在U盘里,结果感冒烧糊涂了,回江城前我忘了发出去。后来那边的编辑打电话来间,我就让小赵把我抽屉里的U盘直接给他送过去。小赵平时办事就粗心,那天没找到U盘,却在另一个抽屉里找到我手写的小说。他不知轻重就送了出去,那边的编辑是新人,不知道那么多事,校对好就准备出片。我在那边的专栏写了好几年,总编因为放心,也就没有细看。" "你很会编故事,时经纬,"陆茗眉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挖苦,"但是在一个人说过太多谎言后,你让我怎么再相信?
我……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来这里找你,你正在接电话,小赵说是有人要为情自杀,打电话到电台,主持人听说那个听众很喜欢你的文章,就请你去劝解。你记得你那次说过什么吗?你跟人讲你有同学的女朋友得了绝症,然后两人如何如何相懦以沫,那男生怎么样燃起女孩生存的斗志,后来女孩死了男生又怎么坚强活下去……编得整个一八点档电视剧似的!你看,无论多么复杂离奇的故事,你都能信手拈来!我现在怀疑…"你那个被拐卖的身世,八成也是你编造出来的另一个谎言!当然,你这次编得更加逼真!我很佩服你,真的,时经纬,我很佩服你。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你是唯一一个明知别人不会相信,却还要把整个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真到让你自己都相信这是唯一事实的地步!也许这就是你这么年轻,却在这一行做到这么高的原因吧?没点过硬的心理素质是不行的,我说得没错吧?"时经纬愤怒异常,拳头猛敲向身旁的沙发扶手,厉声间:"陆茗眉,你能不能公乎一点儿,不要这么感情用事?"陆茗眉倾身过来,冷冷晒道:"难道你不是感情用事吗?" "你把话说清楚!" "时经纬,你扪心自问,程松坡哪里得罪你了?他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愿望,想要回他父亲的骨灰,原来他跟我说缅甸方面私下己经答应了!如果不是你突然搅进来,会变成今天的局面?我妈妈想把他赶尽杀绝,是因为想掩盖当年的事情,你呢?你为了什么?
你能摸着你的胸口说,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好奇?"时经纬失望地摇摇头,"陆茗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陆茗眉扯扯唇角,目光越加轻蔑,"你不如告诉我,你这场肺炎是怎么得的?"时经纬脸色陡变,煞白之后又涨红脸孔,他攥着身侧的沙发扶手,面上肌肉隐隐抽搐,声音却忽然坠落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你车上有张罚单,在去裕安的高速路段,超速驾驶。"陆茗眉拍拍手,准各站起身来,"不用我提醒你,那张罚单是哪天
开的吧?"办公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幽白的路灯光芒,微弱地洒进来。
时经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夜色衬托下越发狰狞可怖。陆茗眉正站起身,忽然胳膊给时经纬一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还没回过神来,时经纬的脸己在顷刻间压下来,狠狠封住她的唇舌。
陆茗眉一时乱了方寸,她完全没料到时经纬会这样变脸,她双手茫无目的地乱抓,只抓到无法着力的地毯。待她稍稍清醒,唇齿间全是时经纬的气息,他亦这样不留余地,顽强地攻占每一寸可以到达的领地。她双手双脚全被时经纬锁住 陆茗眉后怕起来,她从未想过时经纬会是这样的男人,她以为他只是嘴皮子厉害,再怎样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他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她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被激怒的时候,竟是这样的可怖。她试图咬他,却一点着力的地方也找不到,惊惧和恐慌阵阵袭来,仿佛滔天的洪水直接灭顶而下。
她想,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原谅时经纬了,永不饶恕,永不饶恕。
然而她马上又想到,原本他就是永不值得原谅的了,他早己做出那么多卑鄙龌龊的事,任一件都足以永远钉在十字架上。
也许,这就是现在时经纬毫无顾忌的原因?
反正己经是无可饶恕。
寂静的夜里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而后一声裂帛响,她上身一件雪纺衫被撕裂,炽烈如火的吻,像烤到赤红的烙铁,从她脖颈间烙下来。他胸膛滚烫,紧紧贴住她裸露的肌肤,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时经纬却在此时放开她,停顿不过两秒,陆茗眉又一耳光扇过去。
陆茗眉衣衫凌乱,坐在地毯上,受惊地抱紧自己,时经纬轻抚抽痛的面颊,缓缓站起身。他仰着头,抄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仿佛要故意表现出自己的蔑视似的,恶狠狠地回敬道:"女人脱光了都一个样,你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