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天幕一片瓦蓝的深黑, 偌大的湖面上,船只飘摇,灯火映着一片橙黄的暖光。

沈星语浮在水里, 冒出头,清凌凌的水幕从头顶流淌而下, 滑进眼睛里,刺的眼睛生疼,她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船只的方向,就看见,顾修冲出来, 跳进湖里,朝盛如玥的方向游去。

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他肩膀划起水幕的样子,和那天遇刺, 盛如玥在他马后背一起离开的影子重合。

原来, 他最珍重的人是盛如玥, 珍重到要亲手将她推上皇后的位置,让她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是的, 还妄想跟盛如玥做对。

她早该想到的。

想到自己那样傻,一次次追随他的脚步, 一次次放下自尊去取悦他,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笑?

他就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高兴了赏她一根肉骨头,不高兴了, 就把自己办一顿, 发泄完了,穿上衣服就走, 连洞房这样的事情都要她主动。

可笑自己,他每次对自己好,她就惶惶不安,想要十倍对她好。

可是盛如玥呢?

他允许她把持镇国公府中馈,危难来临时毫不犹豫选择一起同生共死,扔下她一个人。

阿迢被凌虐,她那样求他,他还是丝毫不怀疑盛如玥,一味认为她是在无理取闹。

心脏一下下抽痛,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不爱。

一瞬间,她想,如果她死了,死在水底,看到她的尸首,他会不会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过她?

她闭上眼睛,沉到水底,水面漾出一圈圈波纹。

湖水再一次没过口鼻,柔软的水细密的水无孔不入,缠绕着她,她轻盈渺小的像是一根藤蔓,随着水波浮动。

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一片空白,她仿佛看见他爹向她招手。

--“珍珠。”

“你要好好活着啊,照顾好你姐姐。”

沈星语眼睛猛然睁开,是啊,还有阿迢,姐姐。

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父亲,母亲,姐姐三个人保下来的。

她要活!

她还要照顾姐姐啊。

沈星语重新挣扎起来,吐着泡泡,往岸边游去。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船上,每一场戏都是精准的掐着时间。

这一场戏,不过都是为了她死的自然,毫无痕迹。

顾修跳进水中救盛如玥,顾湛亦在船上发现几个水匪不知何时登上了船,偷盗,凿船。

“大哥,有水匪混了进来,这帮孙子凿了船舱,有点渗水,已经抓了两个,已经让下人在排查了。”

顾修救了盛如玥上了岸,顾湛走过来扶着他肩膀道。

盛如玥忙着吐着湖水,顾修眉头拧了一下,“你嫂子呢?”

顾湛:“应该在房间吧,她不是一直待在房间吗。”

顾修一身都是水,也顾不得换,快速跑上二楼,一脚踹开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打开的窗户,房间一片空荡荡,有翻过的凌乱痕迹。

他瞳孔一缩,扒着窗弦:“……星语!”

外头只有一片深深的湖水,在远处,一片黑暗。

他脑子嗡嗡的,血液瞬间凝固,只剩下直觉做事情,“来人!”

“找少夫人!”

他先是将希望寄托在船舱上,一间间,飞速找过去。

顾湛跑过来:“大哥,不好了,嫂子可能在水底,水匪去过她房间……”

他瞳孔一缩,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往水里跳。

水底到处是一片清凌凌的湖蓝,湖水刺激着眼睛,他感觉不到,一双眼睛睁大,努力在水底四处搜寻。

看不见!

为什么看不见她的身影?

沈星语,你在哪里?

你给我出来!

我命令,你出来!

你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想快一点,游快一点,为什么自己会游的这么慢,重重的浮力压着,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好像很长时间,又只有一点点,心口有什么东西压着,像是一块石头。

顾湛在水底找一会,终于找到顾修,拖着他的后颈子往水面拉,顾修使劲挣扎,不行,他还有找到沈星语。

“这水面好深,我又不会游泳,好害怕,万一掉下去怎么办,你得牵着我啊……”

他不能离开。

她不会游泳啊!

他要带她离开水面,回家啊。

顾湛觉得自己快憋死了!他哥已经潜在水底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的!

在最后一口气差点憋死前,终于将顾修拽出水面,剧烈的喘息着。

“哥你别去!”

顾湛死死抱着他:“我审问过水匪了,从时间上推测,如玥落水的时候嫂子就落湖了,救不回来了。”

“你胡说!”顾修一拳砸过去,顾湛鼻子瞬间冲出血:“她不会有事!”

“我去找她。”

顾修又低头朝水底沉,顾湛咬牙,胳膊肘用足了力气,顾修彻底昏死过去。

沈星语一个人在水底游了很久,终于上岸,累的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她躺到岸上,身下是松软湿润的泥土,重重喘气,夜幕深深,今晚一颗星星也没有,休息很久才终于缓过力气。

她摘了耳钉,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刚刚在水底的时候就摘下来揣在胸口,有这些东西,短期内的生计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觉得目前情况还不错。

等自己安顿下来,再把阿迢接出来,她忽然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不远处有个村庄,她寻着有光的地方去,撑着一口气,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村庄。

游泳本就累人,又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但也不能随意拍门投宿,若是遇见歹人,那是自己上门送死。

她还是慢吞吞走着观察一下。

“旺!”

院子里的狗狂吠一声,沈星语吓的往后退一步,又往下一户人家去。

这个村庄看着并不大,农人也早就睡觉,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窗户透着人影,身型像是昼夜苦读的书生,读书声隐隐约约的。

不知这书生人品如何,沈星语内心纠结着,好在她运气不错,书生的母亲揉着眼睛起床,催书生睡觉。

“明日里还要赶山路去给念安堂送物品,早些休息吧,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念安堂在这附近?

沈星语仔细想了一下,这个位置好像是差不多,比起投宿陌生农户家撞大运,还是尼姑庵更安全一些。

她借着微弱的光,发现这家墙角一株石榴树,上头的石榴果是熟的,枝桠伸到了外面,她踮起脚尖,摘了四个,用衣服兜着,边走边啃。

一个人跌跌撞撞,最后终于给她找到了念安堂。

“这位师傅,我寻亲遭了难,能否收留一晚?”

因为常年礼佛的关系,知客尼面孔和善,丝毫没有因为半夜被拍了门而生气,“贫尼法号摒尘,敢问施主贵姓?”

“……我姓白。”

--以后世上再无沈星语,只有白珍珠。

“施主进来吧。”

摒尘见她一身的狼狈,疲倦,奉上干净的尼姑衣裳留下,一盏茶之后,又给她端了一碗素面过来。

“多谢师傅。”

如此,沈星语总算短暂安定下来,用了素面,因为疲累的关系,她朝床上一躺,很快睡了过去。

一盏素油灯,墙角一只柳木柜子,窗台前一张木几,冷硬的柳木床,素淡的棉花被,比起镇国公府,简陋的如同婢子所住的房间,自阿迢出事之后,却是她唯一睡过的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