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么想的。”钱大富还特地让仆从上了好茶,喝了一口才开始跟安卉剖析自己的内心想法,“你说你要是万一嫁给了读书人呢?这么多的文房四宝不就正好给你当嫁妆?就算不是读书人好了,起码也是个大商人呢,商人也是有需要的,记账嘛!”
“说实话。”
被噎了一下,钱大富最终还是道出了实话:“这不是见你正月里弄那个新春福袋吗?我就来了灵感,也想跟着学一学。你是不知道啊,福袋这个东西太适合清仓了,而且只要操作得当,完全可以用稀罕物件来带其他卖不出去的囤积货。总之,可太来钱了!”
安卉心说我能不知道吗?福袋盲盒那可是割韭菜的利器啊!
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想知道钱大富到底搞了什么。
就听钱大富一脸嘚瑟的说:“早先我只是存了这个念头,可后来不是出事了吗?我就暂时摁住了没提。谁知,新帝忽的就说要开恩科,我一琢磨,这年头谁最有钱?当然是买卖人,但买卖人赚得都是辛苦钱,不好坑呢!那第二有钱的是谁?读书人呗!尤其是那些已经读出了头的,又不用赚辛苦钱,在家里还特能说得上话,不坑他们坑谁?”
“你卖的是文创盲盒?不对,是文房四宝的福袋?”安卉惊呆了。
前头那句,钱大富直接没听懂,但后头那句却是正中他的下怀,当下他就乐呵起来:“不止文房四宝呢,还有名家的摘要心得和乡试需要注意的细节。我让人紧急誊写了几千份,买那个就能送一份文房四宝的福袋!”
安卉就懂了,那正品必然不便宜,毕竟赠品福袋的成本要从那里出。
事实上,钱大富这么干还有个防盗版的功效。虽说文房四宝有不少家都在卖,但人就是有个□□头的心态,买一份名家的摘要心得和乡试指南,还能赠一个福袋,那假如能从福袋里开出稀罕东西,岂不是证明自己的运气不错?考运考运,既考真实水准又考运气,对于绝大多数的考生来说,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至于万一没抽到好的……
那钱大富铺子里的东西肯定不限购啊!完全可以复购的嘛!
只能说,那些学子未免也太年轻了。
但安卉也是无话可说,文创福袋什么的,谁还没被坑过呢?
抱着自己淋过雨也要撕烂别人伞的真实想法,安卉诚恳的建议道:“那你应该赶紧去京城啊!区区一个府城怎么能跟京城比呢?”
“不止府城,我派人在好几个地方一起卖的。”钱大富得意于去年的布局,要不是他的水路被堵了,也不会着急去开辟新的市场,更不会因此躲过了洛江发大水,也不会有趁着科举乡试猛捞一笔的机会了。
“那也不能跟京城比。举人老爷就没几个是穷的,会试更需要讲彩头。再说了,你这些东西多半都是收来的,又不是自个儿派人临时搞出来的。你完全可以轻装上阵,去京城租个铺子,专门售卖科举福袋。”安卉小脑瓜子一转,又想起了一事儿,“那个铁脑壳县太爷哟,上次专门喊了我爹过去,居然不是为自己求的,而是为了他长房的堂哥求的。他还说,今年要回京城述职,要把我爹也带上。当然,辛苦钱肯定是有的,他承诺给这个数!”
安卉冲着钱大富比了个巴掌。
钱大富直接愣住了:“五百两?不能吧?五千两?”
“对。”安卉卖爹卖得可痛快了,毕竟她也不认为钱大富会贪这些钱。
“所以安大师答应了?”钱大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其实铁脑壳县太爷按理说今年是不需要回京述职的,他调职到梁曲县才多久呢。可因为今年开了恩科,就代表肯定有新人要谋缺了,那么之前的官员就会被要求回京述职。肯定不会是全部人,而是有选择性的一部分人。
铁脑壳县太爷背靠世家大族,他也当了好些年的县太爷,怎么着都该升职了。
而那个长房堂兄……
钱大富很清楚铁脑壳县太爷属于大士族里的旁□□么长房就很明显了。再联系到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对方又偏生挑这个时候,明显就是押宝押对了,眼下是求着祖宗保佑锦上添花来着。
想清楚了这些后,他满脸的热切。
安卉则冲他点头:“我爹当然答应了,因为他给得太多了。”
钱大富无言以对,只能说安大师真不愧是他单方面认下的干爹,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成!那我就听妹子的,先去京城把事儿做了,再恭候咱爹的大驾光临!”钱大富都没做任何犹豫,就决定遵从本心,去京城发财。
其实福袋这事儿吧,只要有心人想学,很快就能学会的。但凡事都要有个先机,抢到了先机自然能发第一注财。钱大富又没打算长长久久的扎根在京城,当然是能捞一笔算一笔。做生意本来就不求稳当,真要求稳当不如去打工。
兄妹俩很快就分开了,钱大富是高高兴兴的准备去京城发财了,留下安卉对着这小山一堆的文房四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终于明白了。
这些东西压根就是多出来的福袋嘛!
算了,想开点儿,反正是白得的。
安卉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看得开,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就努力改变自己的心态。
她倒是很容易看开,可也有人始终看不开。
就在乡试放榜后没多久,久违了的余家人又来了。这次并不是只有余青云一人,而是来了约莫十来人。
对于余家人,安卉还是很熟悉的,尤其这一次也不光是余家人来了,还有许久未见的安堂叔和堂婶。
“堂叔堂婶你们怎么来了?我堂奶奶呢?她没跟你们一道儿来?”安卉往外头探头探脑的。
“没来,她都一把年纪了。”安堂叔笑了笑,递上了好大的一个包裹,“她人没来,倒是做了一些小东西给你。对了,她说要是回头你家办喜事儿了,她肯定来!”
安卉心说那就没可能了,她和她爹都打算单身到底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礼物还是要收的。
至于客人什么的,就不用太在意了,毕竟她爹老早就说了,不给余家人干活了,离得太远了。可话说回来……京城好像更远诶。
见安卉直接没搭理人,余家为首的可就耐不住了,忙上前问候了一番,问的当然是安父。
“我爹出门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安卉看到了站在人群后头的余青云,微微有些惊讶的道,“他考上秀才了?先前来参加乡试?真的过了?”
要知道,这会儿乡试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但安卉没去看,她压根就没关心过这一茬。
余家为首的苦笑着摇头:“别提了,他因为擅自跑到府城里,回去的路上又碰上了一些小麻烦,直接就错过了考试。”
呃,那确实是有够倒霉的。
“不过我家真有人考上了。”他指了指另外一个岁数不大的男子,“这是余耀宗的侄儿,这次碰巧考上了。可他年岁小,家里不放心他一个人上京城,就想来问问有没有一起去的。对了,青云也会跟着一起去,他想出去见见世面。”
一听说并不是来找她爹求庇佑的,安卉顿时热情多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会去京城,就是梁曲县的县太爷,他年末要回京述职,到时候我爹也会去。对了,他身边有个师爷,也是咱们洛江县人,他上一届会试落榜了,这次肯定也要去的。我估摸着,他应该是跟着县太爷一起出发的。”
余家人略有些惊讶,犹豫着问能不能加塞一个人。
这年头出远门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但如果能蹭上县太爷的车队,哪怕所有费用自理,起码安全性是完全有保障的。试想一下,谁会想不开打劫朝廷官员啊?那还不如去打劫商队,收益高不说,麻烦事儿还少呢!
安卉觉得这没啥为问题,但她也不能替别人应承了,只道是等回头她爹回家了,帮着问问。但同时她也提醒了:“他们出发没那么早,估计是卡着腊月前出发的。”
“不打紧,只要能定下,我们就让青云跟着。”
“行!”
余家来了十多人,自然不需要安卉去安排什么。但安堂叔和堂婶就不同了,作为自家人,那必然是要住在安家的。正好安卉也有很多想要打听的,当天就干脆早早的关了铺子门,领着人回家了。
在回家路上,安卉才从堂婶处得知,是余家人非要跟他们凑在一起出发的,本来他们是打算蹭钱家商号的。
“我哥哟,他不打算继续在洛江县做买卖了,已经开始把生意往隔壁州府挪了。”
“就是这样,我们没找到钱家的熟人,余家那边又说凑一起安全些,我们就跟着了。”堂婶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这样就更奇怪了,安卉实在是想不通她堂叔堂婶为啥突然要上府城找她,呃,应该是找她爹。
堂婶说她也不太清楚,只道是老家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又说堂叔知道前因后果,但估计不会找她一个小孩儿说道,应该是直接找安父说的。
安卉也没啥好奇心,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可能是因为余家又出了个举人,堂婶就同她说起了县城里的轰动。要知道,洛江县也就这么点大,连续两届都有举人就已经是一个很稀罕了事儿了,结果一家居然能出俩,可不是稀罕坏了?
“对了对了,还有那个杨大郎啊,他也中举了!”堂婶很是兴奋,“可惜朝廷不让大办,他们家说,回头等明年他从京城回来了,再大办一次!”
安卉尬住了:“杨大郎是谁?”
“杨回啊!你那个好朋友的表哥啊!”见安卉还没反应过来,堂婶又补充道,“姜三娘的表哥!那个从小被拍花子拐走的孩子!”
“噢噢!”安卉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上一次落榜的人还不少,其中就有三郎表哥。
乡试落榜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好多人甚至连续考了多次都未曾中举。没想到三娘表哥只考了两次就中了……
话说回来,今年的乡试是不是特别简单啊?可她也没听说恩科会比正科简单呢!
事实上,安卉的猜测对也不对。理论上说,恩科和正科的难度是一样的,甚至每一届的考题难度都是差不多的,不会发生某一届特别简单这种事情的。当然,难度这回事儿也是因人而异的,可能刚好考到某人擅长的,那人就会感觉今年的考题特别容易,要是考到自己不擅长的,又会感觉太难了。只能说考题的难度大同小异,就算有所波动也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但有一点,开恩科是突然通知的,尽管还是有几个月的缓冲时间,但对很多人来说,仍然有些措手不及。尤其这年头的学子,很多人更习惯于按部就班的学习,对于突发情况很是缺乏应对能力。
一下子将考试提前了一年,直接导致很多人完全没复习到位。尽管这个事情是针对所有人的,但心理素质这玩意儿,差距就是大啊!
余耀宗那个侄儿,原本是真没报什么希望,他之前甚至没怎么求到庇佑,毕竟等他出头了,安父已经宣布罢工了。
不过考中就是好事儿,尤其是某个县出头的人越多,这个县城后续能得到上头的资源倾斜越多。哪怕安卉其实对洛江县也没什么太多感情,但家乡能越来越好,谁会不乐意呢?
……
等安父回家,又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
安卉没问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安父好像也没管,只吩咐安卉收拾一些东西出来,让安堂叔带回去。等堂叔堂婶离开后,安卉才知道老家那边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安父的能耐,希望他回去帮一帮族人,像余家那样接连出几个举人啊,或者再不济也得出一个跟钱大富这样特别能耐的生意人啊!
总结一下就是,想的挺美。
“你堂叔也是没办法,其实他也说了,压根就不想管老家的那些事儿,当年他们孤儿寡母的还被族人坑了,指望他帮衬着说些好话,疯了吗?”安父也不在意,因为安堂叔一见到他就说了大实话,“我让他回去跟那些人说,我们老安家啊,既没有发财的命,也没有当官的命,就安安生生的待着吧。”
听到前面那些话时,安卉倒是还好,毕竟她跟老家那些人也没啥感情。
但听到后头……
“爹,你就不怕回头老家出了能耐人,打了你的脸?”
“做啥梦呢!当官要先考试,咱们老家那些人,认识字的就没几个,还指望当官?那朝廷又不傻!做买卖就更扯淡了,大字不识一箩筐,十以内的加减法搞不好都得掰手指头,还做买卖呢?再说了,他们有本钱吗?”
安父完全不怕被人砸招牌,他有这个自信。
至于余家的事情,他只听安卉说了一遍就应承下来了:“一起走嘛,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个我能做主。对了,你说三娘表哥也考中了?我估计他会去找铁县令。”
到底是洛江县出来的,而且当年三娘表哥深陷生恩养恩的纠纷时,就是铁脑壳县太爷救他出水火的,让他前往了府城念书,暂时性的远离了是非之地。事实上,他上次乡试落榜后,也是跟那边打过招呼的,因此这次中举后,他大概率也会前往梁曲县。
安父又猜对了,于是前往京城的队伍进一步的扩充了。
但无所谓,因为光是铁脑壳县太爷的人,就多达一百余人,再增加几人真的不算什么。
临出发的前一晚,安父再度问安卉,要不要跟他们一同去京城。
安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出门有什么好的?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再说了,他们又不是出去旅游的,都是有正事儿在身的,我跟着一道儿,万一我闹脾气使性子,耽误了正事儿可怎么办?算了吧,我待在家里就挺好的。”
“你就懒吧!”安父无奈的翻了个大白眼走了。
这倒霉闺女,烦死了!
安卉还纳闷呢,她甚至直到第二天,挥手送走了她爹时,都没明白为啥她爹忽的就来了气。讲道理,她是懒没错,准确的说,她是又懒又宅。但这个毛病又不是突然产生的,而是从上辈子带到了这辈子。那上辈子出门既方便又舒服,就这样她都懒得出门,到了这么艰难恶劣的年代了,凭啥还指望她主动出远门呢?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最终将这一切定义为……
老爹的更年期到了吧。
殊不知,她老爹可头疼了。大概是在乡试放榜后吧,铁脑壳县太爷又喊了安父去梁曲县,在说完了正事儿之后,就提醒他该关注他闺女的亲事了。国丧期间理论上是不能搞宴乐嫁娶的,但私底下忙活起来真没啥,朝廷没那么闲!
铁脑壳县太爷还提醒他,假如不想闺女原嫁,就干脆找个中举的学子。举人嘛,就算后续考上了进士,也就两个出路,要么外放要么耐心等着谋缺。如果是后者,自然蹦跶不起来,哪怕是前者也无妨,多的是夫君外放,当妻子的留在家中侍奉老人。
反正县太爷说了不少,当然安父听进去的估计没多少。
但他也意识到这年头跟他穿越前不一样,哪怕他现在还能以将来打算给闺女招赘糊弄过去,但时间久了总归还是得有个打算。
于是,安父就决定给傻闺女一个机会,最简单的就是增加相处时间。
这不是正好吗?一起去京城,漫长的旅途中,自然会有不少相处的机会,到时候甭管安卉看上了哪个,他都没啥意见。当然,那个余青云不行,都快比他闺女还蠢了,第一个排除。甚至他还想过,哪怕这一路上都没培养出感情来,也没合适的人选,那大不了去京城后再看嘛!
结果……
结果!!
好嘞,他闺女哪儿都不去!就打算宅在家里等着如意郎君从天而降!
但他家谁去啊?嗨,办丧事的才会去。
行吧,就这样吧。
安父这时候就想起了他闺女常说的那句话。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