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滔天(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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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之道◎

第四境, 第四境……张星官拼命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对,他也是第四境,而且他基础扎实、经验丰富, 可不一定会输。

那女子却又拿出一只朱砂红的玉瓶,打开来一饮而尽。那瓶中散出异香扑鼻。

“那是……”张星官发觉自己竟然认识那药, “那是‘霜雪明’?你从哪里拿到这药,那明明是司天监珍藏……难道?!”

他想起了失踪在海底的虞寄风。他原本以为荧惑星官已经死了,可如果没死又如何?

不,现在不考虑这一点。张星官继续试图冷静, 分析着局势。霜雪明是神药不假, 可也至多让修士提高一到两个小境界的修为。他依旧有一拼之力。

哒——

轻轻一声脆响,女修扔掉了手中玉瓶。

她提着剑走过来。

每走一步, 她的修为就再升一截。

每走一步,张星官的神色也就越多惊恐一分。

当她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张星官的惊恐也达到了人生最高峰。

“……不, 不!你怎么能, 怎么可能!第五境,洞真境……!”

女修举起长剑。她额心亮起了一枚“生”字书文。那文字简单质朴,气韵却生动难言,无法描摹。

张星官张大了嘴。那是,那是……

“天生道文……飞仙?不可能!飞仙早在千年前就灭……”

地、天、玄、道,是书文的等级。道文已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窥见的存在,可天生道文又不是一般的道文,那是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存在, 是……飞仙的象征啊!

张星官突然一震!

“不……不!我有事情要说, 我有秘密可以告诉你, 只要你饶我一命, 我就告诉你我背后的……!”

她没有任何华丽的动作,也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只是递出剑,让剑身没入张星官的眉心。

剑光柔柔切入人类的皮肉、骨骼、脑髓,也柔柔地穿透他的识海。剑意也如水,柔和地散开,将他这辈子积累的所有修为、书文、境界……全都摧毁得一干二净。

“不必了。”她说。

男人的惨呼声戛然而止。

云乘月抽出玉清剑,也抽出了一段半透明的光带。剑光如玉色清润,没有丝毫染血。她握住那条光带,手指一捻,便令它破碎散开。

“我自己能找到。”她顿了一会儿,慢慢吐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皇帝的命令吗。那个人必定就是……”

她没有去管张星官的尸体,只顾自走开,先抱起小麒麟,再俯身在陆莹和诸葛聪身上各写了一枚“生”字。她写出的笔画俨然与额头的道文一模一样。

做完这一切,云乘月又抬手绘下一个法阵。法阵由几枚金文文字组成,如丝如网,带着古老荒凉却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它们笼罩下来,将陆莹和诸葛聪护在中央。

这是防御法阵,可保护他们不受影响。

“咩……?”

小麒麟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她。它感觉到主人身上溢出了很多的生气,温暖又舒畅,一下子就治好了它的伤势。唯一的问题是……它觉得现在的主人不太一样,有一点陌生。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保护好你。”

云乘月摸了摸它的头,歉疚道:“你待在这里好好休息。”

“咩咩咩!!”

拂晓一下子急了,两只爪子去扒拉她的衣服,努力解释:不怪你!本来应该我保护你的,是我太弱小了!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去吧!

云乘月摇头:“外面不安全。”

说罢,毋庸置疑地将拂晓放进了阵法中。

拂晓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很想再“咩咩”地求一下,可它是一头很懂事的麒麟,它不会做太出格太任性的事。它也知道主人说得有道理,只能自己低下了头,没精打采地趴在了地上,头枕在两个前爪上。

它也很想强大一点的,可它好没用。它真的很没用。也许大家说得对,它真的就是一头废物麒麟……

小麒麟埋下脸,沉默地让泪水浸入土壤。

而云乘月已经提着玉清剑,走出了暗洞。她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尤其看了一眼那颗熠熠生辉的岁星,最后将目光对准天空中的鲤龙。

那孽畜竟然还在吞吃人类的魂魄。神鬼这种畜生,永远这么贪婪。它们绝不可能和人类和平相处。

云乘月冷冷地盯着它,而那鲤龙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进食,扭头盯过来。它原本没有眼球,可此时,在那空洞的眼眶中,竟已经长出了两张薄薄的翳。

再拖下去,鲤龙的力量会更强大。等它完全恢复,事情就不好办了。

女修足尖一点,向上飞起。海浪在她脚下追逐,试图将她拉下,却只是徒劳。

她一动,鲤龙也跟着动。它扭转过来,原本放松的躯体绷得紧紧,浑身鳞片紧闭,雾气般的麟粉弥漫如爪牙。这是迎战的姿态。

在那似龙又似鲤的头颅上,隐约混杂了恐惧和疑惑。它在怀疑什么、忌惮什么,却又因不能完全确定,而想要贪婪地试探什么。

如果能够吃下这个修士……

神鬼最终流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战意也更加高昂。

呜——

它发出了长鸣,如蛇一般猛地弹出,击向那道白金色的流光。

……

书院,后山。

傅眉猛然站起。

“我那缕神识竟然被赶了回来!”

她难以置信,眉心还跳了几跳:“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霸道的女人?”

“你这就想岔了。”王夫子笑呵呵地说,“突破至洞真境时的威压,天然排斥一切窥视而已。”

傅眉冷眉冷眼:“那也是把我赶回来了。要我说,她多半是一举突破至洞真境,打了我脸,谁让我之前断言说她绝无可能马上突破?这笔账我记住了。”

“猴子小妹啊,你总是想这么多的?老夫可不认为她有这个意思。”

傅眉怒道:“王夫子,您能不能别叫那个名字?”

“不能。”老人笑眯眯,语气很干脆。

“……”

傅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老人所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夫子那缥缈却永远笔挺的清瘦躯干,在庞杂的“绝地天通”前,竟有些佝偻。是太累了,还是她的错觉?

傅眉微微摇头。她还是管好自己吧。

“王夫子,您还没完成?云乘月那人现在厉害得很,我的神识可再过不去了。”她的语气重新清淡下来。毕竟是在永夜磨练了二十年。

“快了,快了。”

老人如同应付自家缠人又霸道的小辈,口吻很纵容。即使是傅眉,也无法对这样的态度生气。

她只能重新坐下,盯着“绝地天通”,又去盯王夫子。

老人面前的光幕变化万千,而他的双手动作也越来越慢。越接近结尾,就越要慎重,但凡有一步没走好,就是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也恰因压力这么大、责任这么重,老人也才越悠然。最完善的工作,往往同时要求最小心的动作,和最轻松的心态。他早在千年的岁月中明白了这一点。这么想来,也许死灵也并不是全然不能进步?这个想法总是令他愉快。

并且,现在他要更愉快一些。

傅眉也察觉到了这点多出的愉快。

她狐疑道:“王夫子,怎么我感觉……您老人家现在还挺高兴?云乘月他们可还没脱险呢。”

“老夫的确挺高兴。”老人慢悠悠地回答,“因为老夫见到了故人。”

傅眉将信将疑:“您具体是指您生命中哪一年的故人?”

“你大可一猜。”

“……王夫子,有时候您可真不像活了千多年的人。果然大道尽头是返璞归真?”

老人呵呵地笑,并不作答,只时不时伸手去拨弄一下“绝地天通”。快了,快了。他想。

真是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大师姐。

王夫子收回双手。作为鬼仙,他飘飞的长袍总是虚幻透明。而今在永夜下,它们又变得更透明了一些。

“完成了。不过,‘绝地天通’太庞大,尚需一炷香时间,各地才能重见天日。”

傅眉抬起头,盯着永夜的星空。她露出一个微笑,清秀如晨露,眼神却狰狞如恶鬼。

“那就很快了。”她说,“这天看了二十年,真是看得人腻味,还是亲手捅个窟窿出来更好看。”

……

叮叮叮叮——

剑光与鲤龙交错,刹那之间不下百声脆响。

玉清剑神光熠熠、灵性十足,可鲤龙浑身鳞片固若金汤。两者擦出无数火花,在星空下乱跳不绝,好似另一场群星坠落。

锃——!

剑风锐利,到底削开鲤龙一截龙角。这巨兽痛鸣一声,身体猛一后缩,周身红雾大涨;红雾由麟粉组成,其中景象居然扭曲起来。

云乘月略略皱眉,并未乘胜追击。那麟粉可以扭曲空间,她的攻击很难真正击中鲤龙。神鬼总是有些玄妙的手段。她收回玉清剑。

她悬立空中,直视鲤龙,冷声道:“孽畜,若你即刻自尽,尚能留个全尸。”

鲤龙并未答话。它那两只蒙翳的眼眶阴恻恻的,似乎正打量什么鬼主意。

忽然,它抬起龙首,对天长鸣。天空中岁星竟似微微一晃,那淡色流泉又要坠下,流入鲤龙口中。

鲤龙心中盘算着,自己被啃噬了这么多年,又饿了这么多年,力量实在不足巅峰时的一半,不过若能再多吸收一点,用来打败这女修也足够了。这修士给它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它想不起来她是谁,只直觉,如果能成功吃了她,它不仅能重回巅峰,很可能更进一步。到时候就能……

岁星流泉坠落,看似缓慢飘逸,实则眨眼即到。

鲤龙身下连接着海底星祠,星祠又与岁星网相互呼应,因此它能轻易呼唤岁星之力。当年封印它的人必定想不到,他们的设计到头来反而便宜了它……!

忽然,鲤龙愕然地发现,它头顶正上方倏然一暗。

一道人影竟踏空而上,抢先举剑,迎向那蕴含了岁星之力的流泉。

云乘月——怎么可能?

鲤龙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女修的名字,之前姓张的叫过,不过它并未注意。当时它对蝼蚁不以为意,而今它突然想起这个名字,直觉里竟一阵针刺般的胆怯。可它从不认识她。

它只是惊愕地看着她。她也想要岁星的力量?

呜——

鲤龙发出了轻蔑的嘲笑。

群星之力,岂会被孱弱人类所掌握!

可下一瞬,它的嘲笑就僵住了。它分明看见,那璀璨的岁星之力竟安然流入了那人的剑刃,进而注入她体内。仿佛江河入海,没有丝毫冲突,更没有任何停顿。那力量,那力量就只是……垂下,流入,再被吸收融合!

鲤龙浑身一震,猛地倒退!

剑光与它擦身而过,坠入海中。海面激起浪涛千丈,原本浓稠的黑水,倏然化为白浪。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