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斩死还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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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能利用一下……

云乘月切断了连接。

她眼底列列书文消失,眼前无数幻象也消失。她灵力几乎用尽,身上全是汗,连新剑的存在都维持不住,只能让它回去《云舟帖》。

她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滴在土地里,打湿了半枯的冬草。

她看见了。

那个人的脸确实是庄梦柳。

她也看见了整个世界的生命流转方式,也明白了庄梦柳三番两次要她当执笔人的原因。想通这点之后,她也暂时能放心卢桁的事,因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庄梦柳不会动卢桁。

甚至,她都不着急宋幼薇的事了。她为什么要遵循这个王朝的规则去一步步探案?如果她赢了,什么阴谋都藏不住;如果她输了,也没资格谈更多。

不过,既然庄梦柳以为她只是在追查旧案,那正好以此为掩护,好让她多改造一些护身符。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改造多少,很大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能改多少是多少吧。

“生死”又隐隐在她眼底闪光。云乘月没有发觉,她的气质发生了改变;从前她是纯然的生机,如春柳柔和,尽是天真烂漫,乃至娇艳可爱。

而现在,她拥有了某种冷酷的东西。死亡本就冷酷。她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某些天真的想法,开始抓住力量的核心——背水一战,你死我活。

不,千年之前,在战争结束之后,她原本就是这样。

岁星之宴,祭天大典。她等着那一天。

而现在……

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并慢慢握拳。缓慢的手指舒张,如同握住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是时候进入白玉京星祠一探了。

——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是惊雷,也像鬼嚎,打破了她的思绪。云乘月倏然抬眼。

她猛地站直了身体,掏出元灵丹就往嘴里塞去。接着她定了定神,才去开门。

“客人……姐姐!云,云姑娘!”

敲门的竟然是徐冰花,那个卖锅盔的小姑娘。她衣着单薄,脖子上赫然有几个紫红色的指引。她哑着声音,一脸惊恐。

“您说过,说过如果阿娘出什么事,我可以来找您……!”

她有些语无伦次。

云乘月心中有数,神情一沉。她按住她的肩,顺势送去一缕灵力,安抚道:“不要急。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过去。”

她甚至没问怎么了。看徐冰花这着急惊慌的样子,就知道不是耽误时间聊天的时候。

小姑娘万分感激地点点头,领着她转身就跑。“这边……公共马车在这边!”

云乘月见她鞋子都破了,皱了皱眉,几步追上去,一把捞起她,掐了个法决,身姿便如流云飘逸而去。

暗处的飞鱼卫看见这一幕,精神一振,也立刻跟了上去。云乘月没理她。不如说,她也有意要向薛暗传达更多的信息。

徐冰花只觉眼前一花……不对,是眼前一直在花。呼呼的风声铺面,四周景色变换之快,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了呕吐的欲望。她赶紧捂住嘴,生怕真的吐出来,弄脏了客人姐姐的衣服。

这就是修士?

活在白玉京,她当然见过修士,也知道这位客人姐姐是个修士。可是,可是好厉害!原来修士的速度这么快!

这么厉害的修士,阿娘一定有救的吧?

就是,就是不知道客人姐姐收多少钱……可是如果能救阿娘,多少钱她都愿意!大不了她卖身为奴来还债!

【获得黄色情感,徐冰花的决心】

【如果成功救治她的娘亲,家境清贫的小姑娘决心卖身为奴,来偿还欠你的债。】

【应用过后,能减少些许“斩死还生”消耗的情感。】

云乘月原本严肃的心情忽然扭曲些许:……孩子,大可不必卖身为奴!

她并不需要仆人,更何况还是个童工。

又到了老西城的小院。现在是白天,这里大部分居民都出去做工了。一走近小院,就有种怪异的气息,像老鼠一般一闪而过。

嚓嚓——

这一次云乘月是从正门进去,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爹哎!我把云姑娘带来了!”

徐冰花叫道。她换成了一种明显带有地方口音的官话,而不是刚才的正音。小孩子学语言总是快的。

但屋里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

“爹……?叶儿?”

徐冰花明显慌了,松开云乘月的手,里里外外地找人。怎么会不见?她家里就只有这么丁点儿大,连个大些的柜子都没有,肯定藏不住人的。

她甚至跑到灶台边上,满怀希望地看了看烧火的地方。

什么都没有。连只老鼠都没有。

徐冰花张大了嘴,又闭上,回头看着云乘月,有点不好意思。“爹肯定带着叶儿和娘去看大夫了。叫你白跑一趟……真对不起,云姑娘。”

云乘月微微摇头。有哪里不对。她一寸寸逡巡着这小院。

光看是不够的,她也开始四处找起来。

“云姑娘……?”徐冰花迷茫地看着她,“爹他们不在,我去大夫那儿看看,您在这里歇一歇好吗?”

云乘月在不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院子里的藤椅旁。椅子边还有个矮凳。上次她和陆莹翻墙进来时,就看见徐冰花的娘在这里绣手帕。

“你阿娘最近经常坐在这里,对吗?”她问。

徐冰花下意识点头:“云姑娘怎么知道?”

“这蝉在这里。”云乘月指着矮凳,指尖没有碰到它,“你看,对不对?”

徐冰花的视线下意识看去。那石凳的边缺了几个地方,表面被磨得很平;一只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铜蝉就放在那里。就是最近母亲不离手的护身符。

奇怪,她刚刚怎么没看见?

徐冰花盯着那只蝉。

真奇怪……

越看,她越觉得那只蝉很漂亮。是很漂亮吧?三十两银子呢!他们得卖多少锅盔啊……那钱本来是攒着买房的。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租的,爹一直想买下来,这样叶儿就能去附近的官学念书了。如果一直租房,就只能去私学,可他们哪里拿得出私学的钱。

这蝉做得真细致,像是快活过来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老家,他们住得挺宽敞,出门不远有一条小河,夏秋的时候,河边树上好多蝉。她可会抓蝉了。

后来到了白玉京,就很少那样空闲。而且白玉京的树不能乱动,树上的小动物更不能动。万一是贵人的,弄坏了要被打死的。她就见过,有人在树下捡了一只死掉的蝉,刚捡了,就有人跳出来说那是谁谁家里主人养的,很珍惜、很名贵,说是那人弄死了那只蝉。

当场就把人打死了。都没听人辩驳。乡里读过书的秀才,说律令不许无缘无故打死人,那是要受罚的。可是有人被罚吗?没有。小民死了就死了。她生活的这个世界,距离那所谓的“律法规定的世界”真的很远。

那时她就明白了:他们这样小民的命,还没有一只蝉值钱。

白玉京的蝉,和乡下的蝉,到底区别在哪里呢?她不明白。

还是这只铜蝉好。冷冰冰的,很贵,但至少你知道它值三十两。只要钱,不要命。

徐冰花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她愈发着了魔地看,不知不觉已经伸出手,去碰那只铜蝉。

她伸出手。细细的手腕,手指关节却是粗的;有茧,有死皮,有冻疮。做惯了活的普通人的手。

她眼里只有那只蝉,没看见从自己指尖飞出了缕缕液体。

那液体如有生命,蛇一般舞动,虫一样从徐冰花的指甲盖里钻出来。它们向着那铜蝉而去,欢欣鼓舞,在半途纠缠、组合;在即将抵达铜蝉的时候,它们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文字。

——障。

迷障的障,障眼法的障。

就是现在!

云乘月早就等在一边,刹那出手。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剑光;水一般的剑光,雨一般的剑光,由一缕而至千万缕——瀑布般的剑光!

上清剑,杀伐之剑。

上清剑在无声地欢呼。它很久没被使用了,也就是说,它很久没有被用于破坏了;最近主人总是喜欢琢磨那新剑,那只有个剑柄的新剑!上清剑很看不上它。

现在,总算轮到它上清剑了。虽然对象只是一枚书文,但它也能感觉到那书文中携带着的生命力,那流转的、连贯的气息,简直和生物没有两样。

既然是生物,就能被破坏。

上清剑轻盈地略过,像一首妙手偶得的诗篇。它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甚至在击碎“障”字的时候,它也没有让这字发出一点点声音。

因为好的杀戮,就该是悄无声息的。

上清剑归鞘,带着满足。

“障”字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被“障”字束缚的生命力脱困,争先恐后地回到徐冰花身上。这姑娘猛地一颤,像是被从冰水里捞起来,站在原地发起抖来。

她开口都是颤音:“我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完全不记得刚才的事了。

云乘月也什么都没说。她腰间两柄长剑静静悬挂,也一派岁月静好。

她只是指着那把藤椅,微笑道:“啊,原来你阿娘在这里。”